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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我想为薛宝钗洗个白,她即便不算个好人,却也绝非坏人。

甘北 甘北 2022-01-12

本文作者:甘北

首发公众号:甘北

看了篇关于红楼梦的文章,不出所料,评论底下很多对薛宝钗的诟病,有人骂她虚伪,有人说她工于心计,有人认为她是野心家,还有人讨厌她的经世济用。
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我知道这些评语都有一定合理性,但出于个人偏爱,还是忍不住要为宝姐姐说句话——她不似林黛玉般赤忱耿爽,但亦绝非奸恶之人,身处封建时代的没落家族,即便出落不成尽善尽美的样子,她也已然尽力了。
其一,她的是非观没有出过错。
用通俗的话来讲,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宝姐姐心如明镜。
她同情身世可怜的香菱。
世上没人比薛宝钗,更清楚薛蟠是什么货色。她打心眼里瞧不起哥哥的品行,便对哥哥身边那位呆头呆脑的小妾,拥有本能的同情和怜悯。
她救过香菱两次:
一次是薛蟠被柳湘莲痛打之后,薛宝钗借口自己缺少同伴,让香菱陪她到大观园作伴。
另一次是薛蟠娶了夏金桂后,薛姨妈为免家中鸡飞狗跳,要把香菱打发卖出去,宝钗又一次出面,问薛姨妈要了香菱来自己房中。
如果说,香菱注定一生孤苦无依、风雨飘摇,薛宝钗便是在她身世浮沉雨打萍的际遇中,提供过短暂庇佑的人。
因有薛宝钗,香菱才得以去了大观园,才有了一段短暂的太平日子,才有机会跟林黛玉学诗作对,才能侥幸拥有为数不多有尊严的值得眷恋的时光。
她体谅林黛玉寄人篱下的艰难。
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这一章的真诚令我生生落过眼泪。
林黛玉身体不好要吃燕窝,却又因寄人篱下不好讨要,怕婆子下人嫌她多事烦人。薛宝钗知道后,让自家丫头给林黛玉送了来。
也是在这里,姐妹俩第一次坦诚相待、互剖心迹。
林黛玉说:“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
宝钗道:“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
都说宝姐姐八面玲珑,但在这里,她竟然自曝家丑了。如若不是真心共情,大有一万种说辞去安慰林黛玉,又何必说出“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这样的话?
这是不是说明,林黛玉的难堪处境,薛宝钗早就推己及人地为她想过?
她甚至一早看穿了王夫人的伪善。
王夫人把金钏儿逼得投井,又假兮兮地向宝钗哭诉,薛宝钗是这样安慰她的:“据我看来,她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是到井跟前贪玩,失脚掉下去的。她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玩玩,岂有这样大气性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糊涂人,不为可惜。”
她难道真的认为金钏儿失足落井吗?当然不是。
连贾环都看透的事,薛宝钗岂能不知?但她知道王夫人爱听什么。
她知道这位吃斋念佛的假菩萨,做了恶又不愿承认,需要有人为她找一个台阶,来为杀人提供一种合理性……宝钗便甘愿做这么一个人,为王夫人找了个顺理成章的台阶。
但紧接着她又提出,把自己的衣服送给金钏儿入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她岂不省事。况且她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
这里就很值得玩味了。
别说封建社会,就是放在今天,大家也忌讳把自己衣服给死人入殓。
薛宝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有人认为是要讨好王夫人。
我却更倾向于相信,这是宝钗内心深处对金钏儿的同情。她能怜悯香菱的身世,能体谅黛玉的难处,又岂会不懂金钏儿的可悲?就像她懂得王夫人的伪善,她其实也懂金钏儿的可怜。
只可惜,我们这位宝姐姐啊,是一位极冷之人,哪怕思想上共鸣、精神上理解、心底里怜悯,落在行动上,也只是王熙凤对她的那句评语:不关已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她可以在平时接济金钏儿,可以把自己的衣服送给金钏儿入殓,但要她为了金钏儿仗义执言,甚至因此开罪王夫人,她又是万万不愿意的——何必呢,人都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就是薛宝钗性格的最大特点——怕麻烦。
极怕麻烦,极不愿与人深交,极不愿卷进是是非非,极不愿跟人产生过于深厚的羁绊。
她在关键时刻救过香菱,可香菱学诗,找的却是动不动就刻薄人的林黛玉。
史湘云把她夸到了天上,可每次来大观园里,都情愿跟林黛玉一块儿睡。
跟谁都好的人,往往也跟谁都不够好。
只因她的感情里没有本能、本心、真情,有的只是万能的世俗公式。
夸这个好,赞那个棒,这里施点小恩,那里给点小惠,永不交恶,永不落人口实。
交好中永远带着疏离,周全中始终夹杂着客气。面面俱到,但就是探不到真心和底色。
这就是宝姐姐的处世哲学,跟所有人都隔着一碗汤的距离,小心、体面地维持着客气。你离得远了,她会刻意靠近一点,可当你靠得近了,她又会故意把你推远。
那么,这样的苦心拉扯,图的是什么?
是钱财吗?是声望吗?是纨绔子弟贾宝玉吗?又怎么会呢,一个连宫花都不愿戴的女子,一个住在雪窟里的女子,一个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女子,一个早就洞穿大家族日益式微的女子,贪图的又怎会是那些?
她所图的,不过就是少点事——莫搞老子,老子只想活着。
相信大家都有过这样一位同事:
她很聪明,她人际关系很好,但她不管事,能不干的活就不干,能不搭的声就不搭,她愿意帮人买奶茶买咖啡,但要让她声援谁、给谁站队,她又是万万不干的。
她八面玲珑小心经营,谁都不得罪,谁都不深交,却又一不图升职,二不图加薪……
那么,她图的是什么呢?无非俩字嘛——退休。
她图的,说白了就是活儿少一点,事儿顺一点,领导少找点茬,同事少搞点事,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安安稳稳混到退休罢了。
大观园里的宝姐姐,也是这么一个想混点死工资,平平安安到退休的人。
不关已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一个心软面软的母亲,一个魔王般的哥哥,又娶了个粗野鄙陋的嫂嫂,家族没落,鸡飞狗跳,身上还惹着官司,躲在亲戚家过日子……
她的处境,当真比林黛玉更好一些吗?可不正如她所言,无非是多了个母亲罢了。
同样的寄人篱下,一个女儿家,一不可图取功名,二不可重振家业,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少惹点事,过几天安生日子罢了。
有人说这是精致利己,有人说这是经世济用。也算吧。
可我觉得最适合薛宝钗的评语,还是那一个“冷”字。清冷、孤冷、冷到骨头里了。
跟古墓里的小龙女差不多,喝几口蜂蜜就能活,躺一根吊绳也能睡,既无爱,也无恨,婆婆临死前把杨过托付给她,她中了毒要死了,为了遵循婆婆的遗愿,就想把杨过杀了一并带走。
“任是无情也动人”,她不是狠毒,她只是无情。没有真情。
薛宝钗的一颗心,大抵是被那冷香丸封住了。
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这么些极寒极冷的东西覆盖着,哪还有一颗滚烫炙热的心呢。
可她的判词里,却又写着一句“动人”。动人在哪里呢?
第一桩,林黛玉作诗时说了“良辰美景奈何天”,这在当时属于淫词艳曲,薛宝钗原本可以假装没听见,可却花了长篇大论,去劝诫林妹妹不要看这些书。
第二桩,邢岫烟家境贫寒,探春接济了她一块玉佩,薛宝钗见了劝诫她道:“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
你说奇不奇,薛宝钗最打动我的地方,恰恰是这两处最遭人嫌的地方——像个婆子一样,劝人少看闲书,劝人勤俭持家。
她终究还是动了一点真情。对林黛玉,对邢岫烟。
贾家早不行了,男人该挣点功名,女人该节俭钗环,这朴素的道理,宝姐姐早就了然于心。可她轻易不对人说。谁会逢人说这些扫兴话,忠言逆耳,这不白白惹人烦吗?
但她还是对林妹妹说了,对邢岫烟说了。
都是聪明人,她说了,她们自然就懂了。所以林妹妹才说:“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
是啊,那些素日待人极好的人,拥有超高情商超会说话的人,可不就最容易被人当做“心里藏奸”的人么?只因她们不常敞开心扉,我们便疑心那颗玲珑心里,藏着不可告人的隐秘。
但待到那颗心真正敞开来,才发现那里一样的善良,一样的洁净。
只是这善良和洁净啊,包裹在一个厚厚的叫世俗的壳里。
宝姐姐,就是这么一个活在壳里的女人。
你说她虚伪,也的确虚伪。可虚伪,一定是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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