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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影片2—Last of the Elephant Men

鶽鴞 象语KTE 2021-06-11

本文将介绍一部关于柬埔寨森林民族Bunong族森林和大象信仰的纪录片。对Bunong族来说,森林是他们经济、情感和精神的核心。失去森林意味着失去了信仰,失去了文化,失去了一切传统的生活来源。大象是Bunong族的家人,也是神灵的信使,是人、象、森林、神灵联结的桥梁。

图片来自:IMDB

本文未注明来源的图片多为影片截图,部分为笔者拍摄。

“When an elephant is sick, the whole village is sick. When an elephant is saved, everyone is saved.”  ——A saying among Bunong[1](一头大象生病,整个村子都会生病;一头大象被拯救,每个人都会被拯救)

下面几张截图解释了Elephant Men象人信仰的由来。在很久以前,河中有一种神奇的鱼。人食用这种鱼后会变成大象。所以象人是象,也是人。象人是神圣森林和象神的信使,帮助人类处理繁重的农活。Bunong族的象人是可以和大象交流的人,他们进入森林深处去捕捉食用了神奇之鱼的象人。

捕捉大象后,Bunong族会举行复杂的献祭仪式。

笔者去年在位于柬埔寨Mondulkiri省会Sen Monorom的大象谷项目EVP(Elephant Valley Project)做了三个月的科研实习。在与当地世代劳役亚洲象Bunong和其大象相处的过程中,每天都会强烈感受到他们的传统信仰现代价值观的冲突。举几个他们传统思想的例子:他们认为大象是由人类变的;他们从不繁殖大象害怕触怒野性力量带来厄运;为了避免触怒神圣森林,他们要为进入其生活圈的外国人向森林献祭动物,因此EVP为我的到来让村民献祭了一头猪。Bunong族是少数仍坚守传统大象劳役方式的民族,且仍处在矛盾困惑的过渡期。

下面几张图截图表现了影片的主线——Mrey为年轻时捕捉了太多的大象进行忏悔的过程。他说他仍可以与神灵对话,只是越来越难;每晚神灵都会进入他的梦中,让他去献祭。

一直想写写Bunong族人和他们的大象,介绍下他们神奇的信仰。但迫于零散杂乱的信息无从归纳,害怕让读者对一个有着完整思想体系的信仰产生浅层的认识,遂一再搁置了。Last of the Elephant Men(最后的象人)是2012年拍摄的一部关于Bunong族大象信仰的纪录片,片中简洁地表现了一些最核心的内容,是一个了解Bunong族文化的敲门石。

Monduliri省仅剩不足40头工作象,没人知道还有多少野生大象。Bunong族仍在为他们信仰的森林和大象奋斗。在影片完成的时候,政府也下令暂且停止了“公司”伐木种橡胶。

背景

一个叫作Nong的民族“The Nong People”,这大概是Bunong人对其民族名称的解释。2008年柬埔寨人口普查的结果显示,Bunong族有37500人,绝大部分集中在与越南接壤的Mondulkiri省,生活在森林高地区域。Bunong对应越南语的一词是Mnong,在越南有更多的Bunong(Mnong)族人。

Bunong的发音类似布农,Bu只发气息声,可以与该民族女性过去的织布传统相联系。在过去的文献中还常用Phnong、Pnong,只不过这两个词在高棉语中有贬义的未开化的、原始人的意思;Phnong还有森林兽人half-animal forest people的意思[2],虽带有贬义,但对Bunong人来说,他们完全同意自己是森林的一部分。Bunong语也是众多正在消失的语言之一,UNESCO认为Bunong语是极度濒危的severely endangered[3]。Bunong族的年轻人大多在学高棉语和英语,交流较少使用本族的语言,即便听得懂也写不出。后文将全部以Bunong一词介绍,希望有更多的人去了解这即将消逝的民族和文化。

Bunong族村落所在的环境,山地热带雨林景观。

笔者在记录大象取食植物的种类时,常需要请教被食植物的名字。对于这些植物,人们大多只能获知它们的高棉语和Bunong语的名字,因为没有任何关于柬埔寨的植物图鉴和记录存在。取样时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土生土长的向导知道Khmer名,却忘记了在本族语言中的名字,需要去请教象夫。这让我感到了深深的悲哀。语言消失的同时民族认同感也会降低

Bunong族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从外人角度上看,Bunong族人是柬埔寨神圣森林的守护者The Caretakers of Cambodia’s Sacred Forests[4],Bunong象夫是大象的守护者。下文将引用难民国际组织Refugees International在2007年的报告中一对Bunong爷孙的几句话[3],来简述他们的信仰。其中Moe Chan是估计80余岁的爷爷,年轻时是捕象人;Chok Marel是Moe Chan孙子,是传统的劳作者。

“The Bunong believe that nature is populated by spirits, both good and bad, and that these must be obeyed and appeased. No spirits aremore powerful than those of the Spirit Forests.” —— Chok Marel

“Bunong villages are surrounded by Spirit Forests. My village has three Spirit Forests. We never cut a single tree in these areas.”, “This is where the Spirit Forest begins. There are no trails in. We never enter here and we never take anything. The Bunong believe thatif the forests are cut down, the spirits will cause great misfortune amongst those who live in the forest as well as thosewho do the cutting. We are all at risk from disease if we cut the forest and some of us will die.” ——Chok Marel

上面几句话来自中年的Chok Marel,他主要表达了Spirit Forest的概念。Spirit Forest不是森林之神的意思,而是神圣森林,视整片森林为神灵。神圣森林是最强大的神灵。他们所信仰的神圣森林,是不能进入的。在Bunong族居住区的周边和森林内部(如水边)常会看到木制的祭台Spirit House。祭台是缩小的房屋的形状,里面常会放置献祭动物的下颌骨。

以上三图来自难民国际2007年的报告[4]

下面两段话来自不知自己年龄的老人Moe Chan。他作为一代捕象人,必须严格按照与神圣森林的约定去生活,否则将会遭到神灵的降罪。他还表达了对现代发展的不解,他不明白没有东西要卖的Bunong村为什么要被修路、被开发。他还说Bunong人传统上依赖大象去运输来自森林中的原料或是大米,依赖大象走亲访友,将来摩托车可能会代替大象。然而,在他说这话的同时,摩托车早已不新鲜了。

“I captured four wild elephants when I was a young man. Asa farmer I have followed the Bunong way all my life. My home is Cambodia.”- MoeChan

“ What is the point of an easy road to market when you have nothing to sell? ”, “The Bunong have always used elephants for transport offorest product, rice or to visit relatives and I guess the motorbike will dothat in the future.” ——Moe Chan

作为象人的伴侣也是有要求的,不能砍伐林木,不能攻击他人...

下为橡胶公司砍伐森林种植橡胶的现场

中年人对年轻人说,可能有一天公司会夺走所有的土地,Bunong人只能在工厂中工作

就像Moe Chan说的那样,Bunong族人在过去将大象视作自己的劳动和生活伙伴,不用大象去赚钱。但在越战和之后的红色高棉时期,Bunong族人被迫失去了他们和大象之间的联系,许多大象被士兵征用、食用、贩卖。在之后,大象逐渐被用在了伐木业、娱乐业。这种转变完全是违背Bunong族信仰的。纪录片中一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在为他过去的错误而忏悔,为这些无力抗拒的力量造成的背信而忏悔。

当下发生在Bunong族身上的改变和其他少数民族的并没有很大不同,且在环保、文化保护意识如此强烈的背景下,当下的状况不至于悲观。相比大多传统劳役大象的民族,Bunong族幸运的是还有相当部分的族人信仰和拥有森林。Bunong族所面对的最大的外界影响来自于各类和政府“勾搭”的外来公司,人们口中贪婪的“company”。这些公司,不论是橡胶、作物还是基础建设,都是在打森林的主意,企图获得土地。笔者在那边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现几平方公里的森林没有了,变成了平路。如果说公司和政府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无可奈何的,因外界影响而发生在文化内环境的变化才是真正让人痛心的。这里指的是Bunong民族信仰的丧失。这一点体现在当地人的非法伐木上。笔者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几十辆非法伐木的DIY摩托,载着被布包裹严密的木块、木条。EVP会向政府投诉,后者也会非常乐意地前往检查,然后仅仅是收取了罚款(贿赂)。伐木者每天能挣象夫3-5的工资,还不用从早到晚忙碌。记得营地边有一棵NeangNuon树,是当地价格最高的红木,200X20左右的一条木板就要30多美元。每天带游客去看大象的路上都会经过这棵树。EVP的向导会介绍说这是这一片森林中最粗的了,其余的只剩下EVP种植的幼苗了。但其实那棵树只有10公分余一点。然而有一天刚要张嘴介绍,却发现那棵树也没有了,只剩下满眼的锯末、碎渣。那棵树就在营地志愿搭建桥边。本应保护民族神圣森林的人却利用保护人士的努力成果砍伐森林…

收“罚款”的现场

向导Jim脚边的这块Beng树木板价值至少50美元。

那棵被放倒的小红木原来就在这个志愿者建造的桥边

这里解释一下Bunong族不繁育工作象的原因。他们认为大象是人在神力作用变的,变来帮助人类处理繁重的农活的。所以人是象,象是人。大象之所以不能说人话是由于它们抱怨人类的工作太多而被象神ElephantSpirits扭曲了舌头。而象人Elephant Men是唯一能和大象对话的人。在Bunong族,若要繁育大象需要举行隆盛的婚礼仪式,要献祭很多动物,这对于贫穷的Bunong人来说开销太大。而如果在未经仪式的情况下,雌象诞下幼象,他们认为这将会给族人带来灾难。因为新生象是野性的力量,是神圣森林的象征,把这种野性引入村子会使得所有家畜死亡,招来森林深处的大象。如要避免厄运,需要献祭各类家畜一对。关于很多仪式的具体内容,笔者并没有理太清,如果有理解错误望见谅。目前,柬埔寨有70余头工作象,40头在Mondulkiri,且大部分雌象已经过了能繁殖的年纪。毋庸置疑的是,如果不繁殖也不补充,工作象早晚有一天会在柬埔寨消失。目前,已有多个组织计划繁育亚洲象了。

下为Bunong族传统劳役大象的方式,运米、运树脂...

下图为Bunong族传统获得树脂的方式,开洞、火烧、封闭、获取...

回归纪录片

IMDB对本片的一句话评价是挽救处在Bunong族文化核心的大象信仰A people's struggle to save the animal at the heart of their culture。首先区分下传统与现代的大象劳役方式,Bunong族传统以运输(非伐木)和打猎为劳役大象的方式,几家甚至几十家拥有一头大象;之后将大象出租给公司伐木或组织开展游客娱乐项目。在2015年后(该纪录片之后),Sen Monorom这边的旅游项目摒弃了骑象环节,模仿EVP和泰国的收容所做负责任旅游responsibl etour (ethical tour)。但伦不伦理、负不负责,业内人都心知肚明。而且在2018年后,骑象活动可能被重拾。在Bunong族的信仰中,大象是不用来伐木拖运木料的,外来人也是不能进入森林和他们的生活中的,更不用提骑在大象身上了。在Bunong人眼中,每一位深入他们文化和森林中的外来人都是不受神圣森林欢迎的,他们需要为这些人献祭动物,如猪或水牛。纪录片中多次提到了男女未婚同床的事情,这是Bunong文化中的禁忌,也是他们不欢迎外来人的一个原因。片中一头60岁的雌象生了病,她的两代象夫都认为是村子中年轻人未婚同床招来的罪恶,要向神圣森林献祭请求宽恕。

下几图为忏悔过程和献祭仪式


下图为三代人对外来人的讨论,表达了对未婚同床这一行为可能为村子带来厄运的担忧。

本片的名字叫作Last of the Elephant Men,直译为最后的象人,同时Last还有带有延续之意带有象人(或信仰)的延续之意。象人Elephant Men指的是能和大象对话的人,早年以捕象为生,是当地的象长老。早年间,当各地需要进行捕象、献祭仪式时都会向他们请教。

看过这部影片后,观者可能会感觉它不像纯粹的纪录片,甚至感觉有故事设计的痕迹。但在主创的访谈中提到,本片没有任何的设计、访谈、画外音,仅仅是安静地纪录。影片由三个故事构成,最终以三组人向大象和神圣森林的忏悔赎罪作为结束。

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几个村落中最后一位象人Mrey的困惑和忏悔的。片中的Mrey病得很严重,且没有好转的迹象。Mrey认为他的病是由于未经神圣森林的允许捕捉了太多的大象,而且没有做足够的献祭。片中的他要去向三头仍在世的大象忏悔,同时做最后一次献祭仪式。

其中一头忏悔的对象,由40个家族共有的Ava。Mrey切了它象牙两次,Ava的主人们希望Mrey再切一次。

Mrey妻子介绍说Mrey捕捉过各种颜色的大象,黑白灰、甚至是红和棕色的。太多的捕捉,而献祭忏悔不够。



第二个故事讲的是代表Bunong族中青年两代的两个象夫Samuen和Duol在大象信仰上的困惑。中年的Samuen是2000年伊始最早开展骑象活动的象夫,而年轻人Duol在为家族生计追随他的叔叔Samuen学习象口令。然而他们60岁的雌象Nengchal却一天天不在状态,将其带回森林几天也没好转。他们认为是村子中年轻人未婚同床带来的厄运,需要仪式驱除。然后他们找到了第一个故事的象长老。长老告诉他们做仪式的方法和需要食用的起药用作用的植物。

片中多次提及男女未婚同床这个禁忌,都是在对下一代说。

第三个故事讲的是脱离原住地的Bunong族人渴望买回父亲贩卖的大象的故事。由于年老的父亲无力一人照顾大象,同时害怕自己死后家人不能处理好大象的事情而分家,便将大象卖到了吴哥窟做游览象。但是那头大象在到达吴哥后不久就去世了。最后,她们找到埋葬大象的地点完成了忏悔。

在2001年,年老、孤独的父亲跟风卖了家族的大象,原因是无力照顾,且不希望看到家族因大象而四分五裂。在外工作的孩子对这个决定极其悲伤和愤怒。所有人都很后悔。

老人女儿介绍她在红色高棉后接大象回村的情景,大象眼泪一直流,流到了鼻尖,不看她,也不让她触碰。

三个故事三代人,他们走着不同的路,过着不同生活的,却因某部分根植的信仰回归了相似的赎罪仪式。笔者作为一个自然和大象爱好者,衷心希望Bunong族不要失去信仰。不论外界环境如何变化,政府和公司如何操作,保护组织和人士如何对抗。只要信仰还在,神圣森林和大象就不会消失。

“These people are stupid, how can they live here? The houses are higher than trees.” 这是病危的Mrey在柬埔寨首都金边治疗时对金边的评价,他说这里的人很愚蠢,因为房比树高。

参考:

1. http://www.khmertimeskh.com/news/22255/the-men-behind----last-of-the-elephant-men---/

2. Smith P. The Bunong Culture of Silence: Exploring Bunongperspectives on participation at the interface between Bunong culture anddevelopment organisations[J]. 2010.

3. https://www.voanews.com/a/saving-bunong-a-vulnerable-language-in-cambodia/3905123.html

4. Refugees International, The Bunong - The Caretakers ofCambodia's Sacred Forests, 29 June 2007, available at:http://www.refworld.org/docid/47a6eb8dce.html [accessed 26 February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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