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敢打赌你认得它

雪里飘飞，禅意萝藦

冬日上山，北风不烈，却掴人颊面。行至山腰，看见恍若绒伞的种子在风里倏忽疾驰，就像山野里流窜的箭矢。

心中疑惑，蒲公英、苣荬菜、马兰，很多菊科的植物都有这样适合风力传播的种子，可这些植物的花果期到不了一月，秋风凉爽之时，它们便已经完成散播生命的任务，而杨、柳、悬铃木之类，也是通过风传播种子，但他们，可是要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才醒来的呢。

能在冬天与雪花一起飞舞的，也只有萝藦吧。

伸手自空中捉得一粒种实，它中间无柄，绒绒的白色绢质大伞携瘦瘦的种子而出，挟裹着一个新绿的生命，逐水逐风，波澜回环，正找寻着生命的起点。

环顾，不远处干枯杂乱的灌木丛中，果真有干枯到一碰就碎的萝藦藤蔓与叶子，一个个老熟枯干的萝藦果子自中间纵裂，似雪的芯儿捋得齐齐整整，几粒褐色扁平卵状种子，附着在翘起的狭翅之上，就如雪精灵一般。我捏起一小把萝藦的“子民”，笑着将她们抛到空中，轻盈飘远之后，留下两片瓢状果壳，竟有点像蜕皮的蛇。

萝藦，萝藦科，萝藦属，也称婆婆针落线包、奶浆藤。在我们家乡，村人们叫它羊角，萝藦这富有禅意又让人可以品味很久的名号，却少有人知。乡村农家，每个人都识萝藦，都知萝藦果可食。逢夏日在山中游走，每每恋起，我心中都是十分欢悦，让鼻尖带上预设的萝藦清香，便漫山遍野去寻我的萝藦果了。

萝藦藤蔓长长，自《诗经》逶迤而来。

《国风·卫风·芄兰》中的“芄兰”，便是萝藦。“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轻启唇舌，读出“芄兰”一词，便有一种优雅与安静的余香留在舌尖之上，这带着音律的诗里，一个皱眉撅嘴的幸福姑娘，青春可爱，眼神灵动，调笑着一位刚刚成年的男孩子，她说，你不过佩了个芄兰荚实似的玩意儿，就不和我玩儿了，看你那假正经！嘲讪戏弄之后，所蕴涵的情感显得那么微妙美好。

山林野地，深草没膝，萝藦实在不是什么珍稀之物，它缠绕在灌木丛中，也攀岩在篱笆之上，草质藤本，以柔蔓的姿态舒展它韧而温良的藤条，近似心形的叶子膜质对生，看起来幼嫩柔弱。折断茎叶，有乳白色奶汁般的汁液流出。萝藦其花五出，或灰白，或淡紫红，如丁香般细小，毛毛茸茸，聚伞花絮，开得一团一簇，花蕊间有点点细碎的紫色斑点若隐若现，如豆蔻时的女孩子般清纯柔美。

萝藦的果实黄绿色，纺锤形，顶端急尖，基部膨大，极似一个拉长了的棉桃，外皮可见疣状斑点，如星散落，形状可爱好玩。青嫩之时，闻之清香，食之爽甜，是野外随手可得的零食。

前日再行至山间，蹊径缭绕弯曲，藤蔓成帘，布在两旁。我溜达来溜达去，去岁的萝藦母株仍然寂寂地生在那里，小果青嫩，翠莹豁闪，等着我的采食。山野之中，我恍如年少，受千百年前先民的歌声喂养，欢喜受之它的馈赠――

我边采唱：“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

本文图片选自网络

青苔要开花--第30篇

心怀善意接受生命的馈赠，或苦或甜，每一笔都是了不起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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