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日是如何被确立为接班人的？
作者 / 介生
提要：从20世纪60年代初期起，金正日进入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工作，着手亲自构筑、发展、巩固朝鲜领袖唯一领导体系，最终在全党乃至全社会树立唯一思想体系、唯一领导体系；金正日还确立了高度集中的劳动党组织体系、建构了核心权力集团，最终使朝鲜形成超稳定的社会结构，为朝鲜克服上世纪末以来的种种国内外风云变幻奠定坚实的基础。在这个漫长的斗争过程中，劳动党第四届中央委员会第十五次全体会议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笔者注意到，长期以来是次会议在国内的关注和研究甚少，兹予以初步介绍。
1974年，32岁的金正日在劳动党五届八中全会上被推举为金日成主席的接班人，但是这一决定直到1991年才由《劳动新闻》以题为《五届八中全会按照全体党员和劳动者的一致意愿将亲爱的金正日同志拥戴为主体革命的伟大接班人、党和革命的英明领导者》予以公开。五届八中全会后，“党中央”成为金正日的别称，1980年劳动党第六次全国党代会上金正日当选为劳动党中央常委、书记，正式向海内外宣告劳动党确立金正日为金日成的唯一接班人。
六大后，金正日实际上一直作为朝鲜的最高领导人阔步前进，对他一生的评价还需要后人仔细考量。李日焕在不久前庆祝金正日诞辰80周年三池渊中央报告大会上高度评价了1989年冷战结束后，在社会主义阵营崩溃、1994年金日成主席去世、1995年以降3年间“艰难的行军”等考验中，金正日高举“按照我们自己的方式生活”旗帜，通过先军政治克服重重危机，推进强盛大国建设的业绩。同时笔者注意到，在李日焕的报告中，用相当篇幅指出金正日在党的历史上如何与“反革命宗派主义分子”斗争、如何在“反革命宗派主义分子”的进攻下维护了金日成同志的超然地位，以及如何协助肃清该等分子的事迹，以上在过去缅怀金正日生平的报告中甚少见到的。
从此可见，金正日开创的革命业绩是建基于唯一领导体系、唯一思想体系的。1974年被确定为接班人后，金正日主导了主体思想的体系化和唯一思想体系的确立，在劳动党、军队、政权机关建立了唯一领导体系。唯一领导体系是指，构建只听从领袖（及其接班人）指示的领导体系、报告体系、工作体系。（如，金正日提出：“党中央委员会下发给下级党组织的指导书和指示必须要获得伟大领袖和我的批准。今后如果没有领袖和我的批准，任何文件都不许下发给下级党组织”，《为了完成主体革命事业》（３），平壤：朝鲜劳动党出版社，１９８７年，第６０－６１页。）
金正日以“革命的第一代”（即随同金日成走过抗日大战血路的一代人，其代表人物为吴振宇、李乙雪、林春秋等）的鼎力相助为基础，在“革命的第二代”（顾名思义，即抗日革命烈士的后人，其代表人物为延亨默、金国泰等）的全力协助下，将第一代人取得的革命成果从思想上、理论上系统化，并制定了党、政、军等的运作方针，在朝鲜建成了现行的党、国家系统。上世纪60年代初—70年代末在朝鲜被称为“党的基础筑成”时期，金正日的近臣亲信则被赋予了“党的基础筑成时期干部”这一特定称谓。
因此，要想在朝鲜历史上较准确地定位金正日和金正日时代，除了把焦点放在金正日个人身上之外，还需要把金正日视为朝鲜“革命的第二代”的代表人物与核心——他的成长和权力获取是在“第一代”的特别支持和“第二代”的倾力协助下实现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1967年召开的朝鲜劳动党四届15中全会有着特殊地位。在这次全会上，金正日首次发表演说，成为金正日站到政治舞台前头的序幕，也是“二代”通过世代交替成为劳动党核心层的信号，更是朝鲜社会向以“唯一思想体系”为基础向“唯一领导体系”转变的历史出发点。
朝鲜劳动党四届15中全会于1967年5月4日至8日举行。会议肃清了对确立金日成唯一思想体系持消极反对态度的朴金喆、李孝淳等“甲山派”。当时，这个会议是秘密进行的，会议文件也没有对外公开，只向部分党员——重点企业党委员会书记以上干部发放了会议录音。朝鲜在将近10年后才对外说明举行第四届第15次全体会议是为了“集中讨论了确立党的唯一思想体系的问题”，并确认“在会议过程中展开了强烈的思想斗争”。
在四届15中全会上，“唯一思想体系确立问题”之所以成为最重要的议题，是因为权力核心层内部出现了的“反唯一思想体系”动向。这次会议通过“关于确立唯一思想体系问题的讨论，为全党成为‘一色化’的以领袖的革命思想、主体思想武装起来的党提供了划时代的转机”。会上讨论党的唯一思想体系的核心要旨是：用领袖的革命思想武装全党，不容许任何其他思想存在，实现以领袖为中心的党的思想意志及行动完全的、无条件的统一，树立了“除了领袖以外谁都不认同”的坚定信念，把领袖的革命思想作为唯一的指导方针，在领袖唯一领导下进行革命事业和建设事业。对于成为批判对象的朴金喆等人的活动，朝鲜是这样对外说明的：
资产阶级分子、修正主义分子歪曲党的路线和政策，诋毁我们党光辉的革命传统，用奸诈的办法妨碍党政策教育和革命传统教育。用糖衣炮弹包装资产阶级思想、修正主义思想、封建儒教思想、教条主义、事大主义、宗派主义、地方主义、家族主义等各种反党反革命思想，企图从思想上解除党和人民的武装。 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党历史研究所《朝鲜劳动党历史》，朝鲜劳动党出版社1991年第431页
为了批判上述倾向，会议积极讨论并揭露资产阶级分子、修正主义分子的罪行，进行了坚决的维护党的统一团结的斗争。在斗争过程中，深深残留在党内的“资产阶级修正主义分子反党反革命的真面目被揭露”，为巩固实现“领袖唯一领导体系”提供了决定性的契机。会议结束后，为了确立和强化党的唯一思想体系，改编了学习纲领，重新整顿了党的教育体系，改善了党干部培养机关的工作，为干部制定了为期一个月的培训计划。
需要指出的是，会议上首先发表演说批判朴金喆的正是金正日。1982年10月17日，朝鲜刊发金正日重要文章，题为《朝鲜劳动党是继承光荣的“ㅌ·ㄷ”传统的主体型革命型政党》，首次具体公开金正日发言内容，之后出版的金正日的传记更是形容此次会议由金正日所主导。不久后，金正日在指导革命话剧《一片丹心》时表示：“为了谁献出一片丹心？问题就在这里。”
根据当时通过录音收听全体会议内容的金振圭（김진계）的手记，在四届15中全会上针对当时劳动党的二号人物组织秘书朴金喆进行批判金正日的发言要旨如下：
朴金喆作为党组织书记，在起用、安排、撤换包括道党责任书记、郡党责任书记等党中央批准的人物时，犯下了很多错误，把党责任书记的位置安排给自己身边人，招揽追随者，甚至灌输封建儒教思想。
朴金喆在甲山工作委员会工作时，将关系很好的元相正同志提拔到黄海北道道党责任秘书的位置上，给了他一本《牧民心书》的反动书籍，并灌输学习这些东西的封建思想。平北道党责任书记和咸镜北道党责任都用这种方法进行了安排。
朴金喆在日帝时期在甲山委员会工作时被捕，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但很快变节，告发其他同志，因此权永璧、李济顺等革命家被捕并被判处死刑，自己则转向出狱，甚至当了工作班长！
特别要指出朴金喆犯下了破坏唯一思想体系的错误。朴金喆在自己的故乡甲山建起了洋房，将妻子夸大为革命家，给她立碑作传，将24岁的大女儿安排在研究所，让金奉焕博士等研究所研究员给自己女儿写论文，用论文将女儿打造成医学博士。 《金正日的成长过程和确立继承体制》、《金正日研究》，韩国统一部1999年第40页
在此次会议上被批判的朴金喆其罪名是否属实，不值得过多讨论，有必要关注的是金正日演讲所具有的意义——在党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上，金正日打头炮批判了反唯一思想体系的动向，主导了肃清，可以视为他在政治活动中正式崭露头角。他在1967年5月的党全体会议上的演说成为构建金日成唯一思想体系和金正日接班体制连为一体的朝鲜领袖唯一领导体制的肇始。
同年9月初，平壤艺术电影摄影所举行的为清算朴金喆和金道万对电影艺术领域的反党行为的政治委员会扩大会议上，金正日主动表示将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这一问题。从那时起，金正日在宣传鼓动部担任文化艺术指导科长的职务，掌握了党思想事业的核心——文学艺术部门，在思想和宣传政策上引领了巨大的变化。最具代表性的是1967—1968年初党中央委员会对出版报道机关进行了革新，以金日成唯一思想和金日成革命历史为焦点，劳动党开始重新叙述历史。从这个角度来看，1967年第四届第15次全会不仅是给朝鲜的政治，也是给整个朝鲜社会带来巨大变化的分水岭。
笔者指出，四届15中全会当时，金正日的级别不过是党中央委员会责任指导员。尽管如此，他还是向党的二把手发起无情进攻。如果没有游击队元老们和“第二代”的支持，情况是不可能的。当时，祖国解放战争时期最高司令部亲卫中队担任队员的吴克烈、全秉浩、延亨默等为中心的万景台革命学院第一期出身的第二代们普遍在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出任副部长级职务，或在军队出任师长级职务，1970年第五次全国党代会选出的172名中央委员会成员中（117名中央委员、55名候补中央委员）中有134名（78%）是万景台革命学院或类近出身，均与金正日有着密切的渊源。以金正日为中心的“革命的第二代”集团开始成为劳动党的中流砥柱。
两年后朝鲜劳动党实现了新老交替。金日成在60岁生日后不久的1972年4月22日与崔贤、金哲浩夫妇、金一、白鹤林、吴振宇、全文燮等“革命第一代”老干部一起访问了万景台故乡，并合影留念，时任宣传鼓动部副部长金正日也同“革命第二代”们也参加了这次活动。金日成与第一代合影留念后，邀请同行的第二代合影。金日成说：“我们革命的继承者们无论刮多么猛烈的风暴，都要毫不动摇地把我们的革命伟业完成到底。”
“革命第二代”在决定金正日为接班人起到了巨大作用，与金正日一起构筑起金正日接班体制、唯一领导体系，主导“三大革命”（思想革命、技术革命、文化革命）小组运动，实现世代交替。朝鲜劳动党在1970年举行第五次大会、1972年通过社会主义宪法设立国家主席，基本完成了以领袖为中心的唯一领导体系。
1974年4月，金正日提出“确立唯一思想体系十大原则”，将劳动党唯一思想体系的确立和继承问题紧密联系在一起推进。“确立唯一思想体系的10大原则”中第10条规定，所有事务都要根据金日成唯一领导体制进行组织和推进，这一过程必须彻底遵循领袖的唯一接班人的领导（위대한 수령 김일성 동지께서 개척하신 혁명 위업을 대를 이어 끝까지 계승하며 완성하여 나가야 한다. 당의 유일적 지도 체계를 확고히 세우는 것은 위대한 수령님의 혁명 위업을 고수하고 빛나게 계승 발전시키며 우리 혁명 위업의 종국적 승리를 이룩하기 위한 결정적 담보이다……전당과 온 사회에 유일 사상 체계를 철저히 세우며 수령님께서 개척하신 혁명 위업을 대를 이어 빛나게 완수하기 위하여 수령님의 령도 밑에 당 중앙의 유일적 지도 체계를 확고히 세워야 한다.）。即，将金日成的唯一领导体制作为上层概念，在其下面设定接班人的唯一领导体制，在确立唯一思想体系方面，接班人起到主导作用。
自此，金正日作为实际掌握党内最高权力的人物进入朝鲜的政治生活，开始被称为“亲爱的指导者同志”，金正日以“党中央”为代称，掌握着朝鲜劳动党的组织体系。
回顾这一过程，在朝鲜领袖唯一领导体系的发展历程中，劳动党四届十五中全会是与1956年“8月宗派事件”同等重要的，是研究朝鲜最高权力世代交替历程的诸君所不容忽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