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学俄罗斯问题专家谈当前乌克兰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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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哈佛校报（The Harvard Gazette）专访了哈佛大学戴维斯俄罗斯和欧亚研究中心执行主任亚历山德拉·瓦克鲁斯（Alexandra Vacroux）。我们对哈佛校报的采访稿进行了编译，以期为读者展示美国顶尖俄罗斯研究机构对当前形势的判断。本文观点仅供参考，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问：乌克兰已同意与俄罗斯进行会谈，这表明泽连斯基政府对当前局势有怎样的判断？
答：乌克兰从一开始就说他们愿意谈判，但他们不想在俄罗斯提议的明斯克进行会谈，因为俄罗斯正在通过白俄罗斯向乌克兰派遣军队。会谈是个好迹象，这就是这场冲突的结束方式，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当下的局势可以通过谈判解决，但不能以乌克兰放弃主权的方式进行谈判，尽管我认为这点正是俄罗斯人最终想要达到的效果。坐下来谈总是好的，但如果能在几天内在谈判桌上解决问题，我会感到惊讶，尤其是在俄罗斯人还在进攻的时候。
问：你认为俄罗斯会满足于除了政权更迭以外的其他任何让步吗？
答：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他们的目标是控制乌克兰。此前他们试图通过亲俄的政治家间接地做到这一点，但这并不奏效。现在他们正在采取直接行动，以确保管理乌克兰的人将是友好的。我不认为他们已经充分认识到乌克兰人不太可能接受一个俄罗斯的傀儡。如果对一个长期以来实行（西式）民主制度的国家，这点真的很难做到。
问：周日，俄罗斯为应对制裁而将其战略威慑力量转入特殊战备状态，这是一个可靠的威胁吗？
答：我不认为俄罗斯即将动用核武器，如果这的确是个问题的话。核武器在俄罗斯的军事计划和战略中历来拥有一席之地，其份量比美国的同类文件重得多。在美国，我们假设不会使用核武器，它们是一种威慑力量，它们在计划中，但它们不是最重要的。我有一次在莫斯科参加一个会议，其中一位参与战略火箭军事务的俄方人士问一位退休的美国将军，"你们是如何考虑你们的核武器的？" 美国人说，"嗯，我们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它们。" 而俄罗斯人说，"那很有趣，因为我们每天都在考虑它们。" 这并不是说他们会不顾一切地使用核武器——俄罗斯人和我们一样明白核武器的分量——但这他们考虑内的一部分。我不认为我们会觉得这是对制裁和强硬声明的合乎逻辑的反应。至少我没有。
问：这是否表明制裁和对乌克兰的支持正在发挥作用？
答：普京没有太多的选择来继续武力恫吓，这当然会持续引发全世界的关注。不过，他似乎面临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我们预计可能会出现银行挤兑，因为每个人都想获得现金。俄罗斯央行表示，他们将向所有的商业银行提供流动性支持，大概是为了让自动取款机不会枯竭。但如果街上出现任何形式的恐慌，那对普京来说都将是非常、非常糟糕的。
问：普通的乌克兰人愿意在如此漫长的困境中战斗，我们应该对此感到惊讶吗？
答：我试着想象一下，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美国，肯定会有一些人拿起武器。我不认为学校教师会，也不认为从未拿过枪的60岁老人会。但是至少在苏联时期，他们的文化当中拥有比西方国家更强的军事意识。即使那一代人正在变老——毕竟苏联解体已经三十年了——他们的心中仍然知道军队的重要性和保卫祖国的重要性。这并不是说他们更爱国，而是说这是一种行动上更积极的爱国主义。还有部分原因是乌克兰受到的国际支持，这真的很重要。当然，自2014年克里米亚入俄以来，乌克兰人对俄罗斯的态度发生了重大变化。即使是像泽连斯基这样亲俄和讲俄语的人，也对作为俄罗斯的邻居意味着什么感到更加忧虑。我们看到的不是一周之内的变化——现在人们要拿起步枪向俄罗斯人射击——而是八年来慢慢形成的一种感觉，即俄罗斯并不想做一个仁慈的邻居。
问：乌克兰似乎有很大可能性抵挡住俄罗斯的攻势。你是否对乌克兰的应对感到惊讶，特别是在基辅、哈尔科夫和赫尔松？
答：我认为每个人都很惊讶——惊讶和印象深刻。不过，也要考虑到美国人花了9个月才拿下摩苏尔，德国人从未成功拿下莫斯科。因此，抵抗是可能的，但需要强大的意志力，这是乌克兰人并不缺少的东西。俄罗斯士兵则不同，他们有点悲惨，供应不足，而且不一定知道他们被送到哪里。他们可能已经在帐篷里睡了六个星期，而且俄方的后勤供应似乎也有一些问题。但到目前为止，俄罗斯人在某种程度上一直保持着专业的克制，并且基本上避免了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非军事目标。他们并没有真正投入一切可能的力量去夺取这些城市，因为这样做很难避免生灵涂炭，而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执行这样的任务。即使他们真的拿下了这些城市，也很难用20万军队去镇抚4400万人口。你可能能用5万名警察来维持平时的秩序，但怎么可能用其中的一部分守住这种状态下的基辅？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可能会看到一个长期和非常持久的叛乱。我确实不太可能预想乌克兰人会放弃。
问：对普京来说，国内动荡有多大危险？
答：这也是我们都在问自己的问题。我们没有任何民调数据，所以我们不知道人们是否支持这场战争——我们甚至不知道如果他们被调查，他们是否敢说他们不支持。我们能看到的是，在一个上街示威很危险的国家，已经出现相当规模的街头示威。这很重要。我们还看到，两个寡头——米哈伊尔·弗里德曼和奥列格·德里帕斯卡——已经表示，应该尽快结束战争。这点很重要。通常情况下，非西式民主政权的终结往往不是来自民众抗议，而是来自精英阶层的分裂。不过，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这种情况。政治精英们似乎还团结在一起，但这两个寡头已经站出来反对政权的路线，这一事实相当重要。我们得看看其他人是否会效仿，以及这是否会给普京带来压力。现在，我不认为会发生这种情况，而这将使发出异议的精英陷入困境，不管这意味着什么。但有时这些政权也会突然垮台，以一种比你想象的要快得多的速度。
问：这两个寡头已经发出了声音，我们能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想同样的事情，但没有公开发声吗？
答：我猜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想同样的事情，但没有发声。不过我无从验证这一判断。另一方面，寡头也不能代表所有人。对普京来说，内圈人士（inner political circle）比寡头更重要。这个圈子可能只有六个人，他们是最重要的，我不认为他们会叛变。
问：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你将会关注什么？
答：我肯定会关注这种更高水平战略威慑状态。这是非常令人担忧的。我们仍在仔细观察，看看是否会有网络攻击。有匿名者称，他们现在正在针对俄罗斯开展工作，希望这些行动足够公开透明和非政府，以免被视为西方对俄罗斯的攻击。我的主要关切是，俄罗斯人做了一些影响到北约国家的事情，并且他们有一种感觉，我们必须以攻击来回应，出现意外后果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当然，我们要关注的另一件事是谈判。尽管我很怀疑这样做的可能性，但如果俄罗斯愿意回心转意打道回府，那将是非常重要的。
问：如果普京这样做，将会面临怎样的国内政治后果？
答：我不知道。我不认为一定会有大规模的示威游行，但这种示弱和误判可能会导致精英阶层的叛变。但正如我所说，我们还没有真正看到政治精英的任何裂痕。
原文题目：
Ukraine stands firm, but so does Putin's inner circle
原文出处：
https://news.harvard.edu/gazette
翻译：蓝景林（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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