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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出了商界大佬的秘密,我们还能不能“和土豪做朋友”?

2016-08-22   地平线NONFICTION


上周六,地平线“星空下的征途”系列沙龙第四场如约而至,主题为商业题材非虚构写作——《商业大佬的“记者朋友”》。在典雅亮丽的腾讯汇活动厅,国内最优秀的一批商业写作者和五十多家媒体的内容从业者齐聚, 大佬王石、王功权、柳传志、李彦宏、俞敏洪、宗庆后、牛根生...被一一点名,但无人承认他们就是一起吃饭、喝酒的朋友。

迟宇宙说,“我一直认为一个真正的写作者和企业家之间所建立的那种关系,很难说是真正的朋友关系。因为这种关系过于微妙和复杂,相互之间有彼此的认同、尊重,也有相互的利用,各种各样的关系在里面,因为双方都在交流的过程中掌握主导权。”

记者与企业家之间必须划清利益界限,这是一种职业宿命。

以下为沙龙速记:


马李灵珊:前媒体人,现为北京壹酷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创始人。


我是一个局外人,已经两年没有写过任何东西了。我以前是一个商业记者,写过一些人物稿子,两年前开始创业,离开这个圈子。


我想分享这两年我的一个转变。我做记者的时候喜欢采访,胜于写作很多倍。做记者是因为我喜欢它,而不是我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成就,我一直很享受去聊天的过程。这次沙龙叫做商业大佬的“记者朋友们”,而我在做记者的过程中没有和任何大佬成为朋友,我不算他们的朋友,他们也不算我的朋友。我对朋友的定义是没事出来玩、喝酒等等,我对他们不是这样,他们对我也不是这样,彼此间无所求。


但是这个过程中,我不认为他们比我高贵,比我能干,面对他们,我都是怀着对这个人有点兴趣,想知道他身上的事情。比如问他,和太太生活幸福吗,有没有中年危机,有没有什么疾病等等,面对一个陌生人你不能这样问,但是作为记者就可以,这个身份像变色龙一样掩护着你。


在这个过程中,我慢慢发现大佬们也是普通人。平常回家也看电视剧,出去泡女明星也会被偷拍,狗仔队不偷拍,公司二号人物也要想办法搞掉他。我特别感兴趣的是30多岁到50岁男人中年危机的心态。有一段时间采访商人,我关心的问题都是这一个。


因为都是人,他们在各自从事的行业里面,有一定的侧面。李彦宏有哪些侧面,雷军有哪些侧面。我从来没有认真关心他们的公司做的怎么样,或者研究过他们的财报。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商业人物记者,因为我把他们当做一个人物,而不是商业人物。


但是这几年我还是觉得这些人很杰出,他们所经受的压力都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时光再倒回几年,我再做商业记者,会有同情心,会尝试不同角度的采访。我当年做记者的时候通常从批判者角度看问题,但是今天我更多从建设者心态看待问题,面对问题的时候我会翻看以前的案例,会看到这些案例里他们面对什么问题,如何解决。成功做下来的人,他们往往有忍别人所不能忍的特质,包括一些手段。但是这些在稿子里很难看到,往往不能拿出来言说。 



李春晖:曾任《中国企业家》杂志记者,现为娱乐硬糖创始人。


商界大佬的财报离我们生活比较远,在日常生活里的状态倒是挺诱人的。采访王功权的时候,给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我和他一起坐地铁。当时他还有一些政治梦想,他在地铁里大谈梦想,希望社会更公平,当时的场景有点奇幻。


王功权的采访我后来写得顺手,大家也觉得有意思,因为我们彼此都很真诚。我和他一起去吃饭,我们站在路边打的,当时我突然想问一个听起来有点幼稚,但又真心想问的问题。我说,你现在是不是有钱人呢?因为他私奔以后,外界对他很好奇。然后他说,怎么定义有钱人呢?我说得有几亿。他说,那我不是有钱人。最妙的是,这时出租车司机回头说,有几千万也是有钱人。


纯商业的东西嵌入到现实生活中,大家有一个平等的对话,就会非常有意思。选择做记者,是因为我一直没有找到人生的方向,通过这些最成功的人帮助我回答这些问题,应该去如何选择自己的方向,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业可以为之如此奋斗终生,这也是我采访的主题,在个人的迷茫中从这些成功者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薛芳:原《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对于记者来说,你在访谈的过程中有时间去旁观一个人,我觉得特别好玩。我第一次采访王功权,最后问了一个平权运动的问题,因为只有一个小时,很遗憾没有谈完,留了一个尾巴。第二次见他是私奔归来,我一直在微博私信联系他,私奔归来我应该是第一个见到他的记者。当时我不知道怎么问他这个问题。


在中关村的一个咖啡馆,大概从晚上七点聊到十一点。他给我讲一段西藏的历史,因为他是佛教徒,一直研究西藏的治理,讲了半小时之后他问我,你还紧张吗?我说不紧张了。我们就开始采访,他谈了很多他想谈的,敏感问题我依然没问出口,十点半的时候王功权说,那我来谈一谈这次私奔。因此我觉得王老师特别善良,永远知道你想要什么。最后结束的时候,将近五个小时的谈话,我想要的东西基本都拿到了。


那个稿子当时争议很大,大家就问,为什么你不把焦点放在王老师的私奔问题上。但是我始终觉得这是个人领域的问题,我是商业记者,为什么要延伸到那个阶段呢?



萧三匝:独立学者,作家,资深媒体人。


我从事商业媒体很多年了,兴趣发生过很大转移,我喜欢研究一点理论性、学术性的问题,当然现实工作中,也会参与一些商业的写作和报道。


我们如何定义记者,记者到底是干什么的?通常大家认为记者就是一个记录者,我认为这样的定义是不够的。社会事件、商业事件纷繁复杂,每天发生很多的事情,你记录什么,不记录什么,从哪个角度记录,你的立场是什么,这很关键。不在于你写什么,而在于你不写什么,可能很多时候人生就是不断选择。


记者首先是一个提问者,他代表你所在的媒体的受众来提问,提他们所感兴趣的问题。从根本意义上来说,记者就是一个思想者。所以我认为不仅仅是大量的文章,包括新闻报道,本身就是论文。一篇文章里你到底想说什么,一方面来说我们商业的报道显然是基于故事丰满鲜活的,这是《中国企业家》杂志长期以来的传统,我们非常讲文本,追求故事性,但是单纯的故事是毫无疑义的。


我曾经看过一个记者写顾雏军的文章,里面有很多细节,穿着是什么,戴的什么眼镜都写得很清楚,但是这是毫无意义的。所以,我们到底写什么非常要紧。故事是为了呈现最后的主题。好文章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特别有趣味的,一类是特别有见识的。根本上就是一类,既有见识又有趣味。很多人连趣味都达不到,更不要说见识了。


另一方面要有很硬朗的东西,比如说专业性。公司的产业链,公司的治理结构和管理结构,否则就是你写出了人的共性,但是没有写出人的特性。要做到这一点,我认为一个记者一定要建立思想框架,你看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心中都要有一把尺子,这个尺子怎么建立,怎么获得,一方面就是阅读,另一方面是工作的实践,这两个是最重要的。



马钺:《中国企业家》杂志编委。


我有一个名声,基本上写一篇稿子要和采访对象翻一次脸。印象最深的是2011年刚到《中国企业家》杂志,根基没有扎稳,我去采访邓亚萍。当时她在极客搜索,我们聊了两个小时,我其实是非常失望的,我希望写出一个企业家在关键时刻的决策、行为和吸引力。而邓亚萍作为一个体制中人,对这些事情避而不谈,我觉得她不够坦诚。后来我写稿子,把自己内心对她的感受写出来,据说她大发雷霆。现在看来这个事情可能是我做的不对,我有欠考虑的地方。


接下来讲的例子和邓亚萍可以对照起来看。2012年我采访俞敏洪,当时新东方也处于风口浪尖,俞敏洪调整了股权。他之前一直是个理想主义的形象,我对他的说法基本上是接受的。但是他后来又说了一件事,导致我的文章里始终贯穿一个概念,俞敏洪是不是一个好人。


俞敏洪是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的会员,这是他们的圈子。之前牛根生在蒙牛发生丑闻的时候,半夜声泪俱下给俱乐部的朋友打电话,也包括俞敏洪,哥们要完了,你要帮忙。俞敏洪第二天就打了五千万过去。这件事情不由自主地让我对他是一个好人产生了质疑,你挽救了一个恶劣的企业,可能不是一件好事,我当时就把这个质疑写进文章里。


看了稿子之后,俞敏洪回了一个邮件,非常不同意这个观点,但是尊重表达的权利,建议不改。我觉得他作为一个企业家,那种气量和做人的格局还是挺令人佩服的。虽然对他是不是好人我仍然打了问号。


我们说对历史人物要有理解和同情,做记者到现在体会到的一点也是这样的,应该抱有理解和同情的态度,去关照他、审视他和分析他,这是我现在的想法。



杨林:曾任《博客天下》杂志资深记者,现为36氪资深记者。


去采访一个企业家,我会特别揪他的各种细节。比如说办公室有多大,窗户面积有多大,从窗户看出去能够看到什么样的景色,每天抽多少烟,喜欢抽半根烟还是会抽到底,在不在办公室抽,抽烟的时候会想什么。这些细节都会特别关注,忍不住地去关注,虽然对写稿子没有用。


但一个老师跟我说的一句话很重要,他说,你给读者呈现出来你所写的任何一句话,都必须是有信息增量的。我觉得他说的非常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有信息增量,而不是为了你的文字显得好看,这是我现在的感受。



冯超:《商业人物》记者。


我对商业写作有所感悟是在2015年。很多人喜欢讲商业大佬的故事,我采访的以创业者居多。去过后场村以后,我心里特别有感触。何伟也提到过,他为什么没有在华尔街日报当记者,他说自己特别喜欢接触一些平常人,他写的几本书也都是小人物居多的,我对这样的写作是很感兴趣的。


Q&A:

    

记者在商业写作中,往往对后面的成稿有一个提前的价值预判,最开始总是偏负面的报道。怎么看待为了想负面做负面的现象?对从事商业写作的人有哪些建议?

    

迟宇宙:我个人肯定是比较反感为了负面而负面的,但是我们也没有为正面而正面的义务。这一点我在工作群里提出过基本的要求,在采访提纲里面,要告诉我们的采访对象,包括告知他们的公司,我们不接受改稿,但是成稿后会跟他们进行数据和术语的核实,哪怕改了一个字,要按照我们的价格支付广告费用。


第二个问题,我谈一下个人经验,尽可能通过写一个企业,产生对一个行业的了解。就像《论语》里子贡说颜回很厉害,做到举一反十,自己不厉害,只能举一反三。而我们能做到举一反二就可以了,通过一个点去理解更多、更大的一个面。


    

萧三匝:首先要抛弃正面和负面的观念,我们写任何一个文章看任何事情都要建立一个坐标系。我们杂志最强调的是坐标系的概念,要有时间轴和空间轴,有坐标系的概念就能定义这个人和事,基本上不存在正面还是负面。所以写文章最重要的是要强调你这篇文章的外部性,这篇文章写出来给谁看,不是给竞争对手看,甚至也不是给他所在的行业看。所以,建立外部性是很重要的,首先从思想观念上消除正面和负面,实际上就是客观,要有一个外部性的认识。


其次,我认为跟企业家交朋友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也有朋友是企业家,但是我们之间几乎没有利益关系。我觉得很多记者一见到大佬就产生仰视的心态是极其不好的,很多记者把自己当成大佬的秘书,总是希望取悦他们。我不仅仅说的是新入行的记者,这个行业很多人都是这个心态,包括很有名的总编辑,跟着刘强东去了一趟美国敲钟,回来以后张口就是我的朋友刘强东如何如何。完全没有必要,丢人现眼。


我觉得最关键的是平等意识。一方面权力面前要平等,而且是隐性的平等,包括见到大佬和大的学者要有平视的意识。


对写作者的建议,第一个是要建立认识事情的思想框架,多阅读。另外,虽然记者接触的人多,内心还是要向往安静,多看看书,写东西都可以,通过时间去锻炼和提高。




迟宇宙老师写娃哈哈的过程(著作《宗庆后:万有引力原理》)成有哪些反复的地方导致没能出版?写企业史是一个很浩大的工程,里面有哪些关键点能让这个事情善始善终?

    

迟宇宙:我挺不想谈论那本书,感觉很痛苦。其实跟娃哈哈没有太多分歧,只是和出版社的分歧。但我还是比较尊重契约。所以大家以后如果有图书出版的项目,前期工作一定要做充分。你不允许他改稿,里面一定要注明不允许改。


娃哈哈是一家比较没有故事的公司,可能和宗先生的性格有关系,也包括市场反应方面的举动,我们今天来看是极其传统的,但是在当时很有效。


这件事情中有一点要记住,依旧不可以和企业发生任何的利益往来,这是所有企业史的基本规则。我这本书的收入就是11.2%的稿费税,我是合情合理、合法体面的收入,这是我们的一个基本模式。因为我觉得这个行当里面的从业者,作为一个个体来讲,那么年轻,最重要的是写出优秀的、有影响力的作品来。其未来有很多种方式赚到钱过体面的生活,但是你能够最快写出好作品的机会并不是特别多,还是要把最好的时间用在写出最好的作品上来。


责任编辑:十三姨

摄影:谢丁、叶丹艳

排版:韩柯

特别鸣谢:

感谢薛健先生为地平线“星空下的征途”系列沙龙提供全程赞助。

感谢腾讯为本次沙龙提供场地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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