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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370,直到此刻仍无人所知

2016-01-26 地平线NONFICTION



我在不同场合阅读着这篇文章——地铁车厢、咖啡馆会谈前闲余的十几分钟、睡前不定时的清醒时段、专门阅读却又屡屡被打断的工作时间,如果拥有一部智能手机,读者都会和我一样在忍受丰富信息世界里的四分五裂,时间片段化,太多诱惑,所有的信息都在与“专注”背离。

面对这篇文章,在阅读第一遍的时候,我几乎要放弃,这里面充斥着种种瓦解“漫读”状态的耐心,包括西方写作中时常使用到的语境、大量科技术语、作者对自然和科技哲学式的理解,这些都成为了“漫读”的障碍。

我将无须太过仔细、严谨的阅读状态称之为“漫读”,这是一种轻松阅读或者浏览的状态,但面对一部信息浓度极高的非虚构作品,扫描、浏览已失效。在这种状态下,这部作品会变成一块又干又硬的巧克力,可吃,但索然无味。不过,此时的你已经错过一部可以给你带来不同认知和感悟的佳作。

距离2014年3月8日马航MH370客机失联已过去一年多,事到如今,除了波音777客机的白色襟副翼在非洲大陆东岸留尼旺岛被发现,几乎没有更多的痕迹显现。随着时间的推进,一场多国联合进行的搜救行动早已脱离了搜救本身的含义,成为了人类航空史上的一个印记。

这场搜寻超越了一场空难的解答与善后,演化为人类对自然的抗争,即使人类科技已如此发达,但仍有马航事件让人类科技和无往不胜的智慧感受了无助。这是一种全人类的无助,如果马航客机没有找到,这种无助感将永远存在。南香红老师曾向我推荐这篇文章,而她认为这是文章的闪光之处,是一部作品向读者传递出独创价值。

这是一篇可以多次阅读、反复咀嚼的文章。本文除了主题上的独创和洞察,在选题的重大性及内容纵深上都有极佳的表现,这些足以抵消那些语言上的障碍。在信息泡沫的时代,“漫读”的信息如同甜味的糖水,引人不断寻觅、消费,但也不断遗忘;而高品质作品如同一杯浓郁的咖啡,你可以体验其中不同成分带来的味觉,也会让人清醒,在阅读中得到新的认知和精神体验。

——地平线·三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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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航M370最后对话录音



直到此刻他们仍在搜寻MH370,在世界上最偏远的角落

文︱ Bucky McMahon

译文︱董冬咚

来源︱时尚先生(ID:esquirecn)


The Roaring Forties 咆哮西风带

如同耶稣与门徒共享圣餐,海洋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将我身体的一部分拍上沙滩。直到7月,在抵达靠近非洲大陆东岸的留尼旺岛之前,这块属于波音777客机的白色襟副翼已经在印度洋环流中漂流了16个月,随洋流起伏,时快时慢。尽管反向漂流模型是项不精准的科学,倘若逆着洋流,追寻着这块襟副翼五百多天流浪的路线,你会在2500英里(1英里约等于1.61千米)外之处和一支小型船队相遇,而其中的每一艘船都有着明确的设定路线。

在过去的一年半时间里,搜寻马航MH370的行动已经从一场大型的多国军事行动—来自中方、马来西亚、美国和澳大利亚的多国海空部署,誓把中国南海海域、马六甲海峡,以及西印度洋海域“翻个底朝天”—逐步发展成了今天规模更小但目标更准确的搜寻任务。数位精尖技术专家和经验丰富的海员,在距离澳大利亚西海岸线1500英里的位置,在狂风肆虐一片荒芜的咆哮西风带,在这片世界上最危险、最与世隔绝的海域,在这个飓风霎时间推起五层楼高巨浪的地方,在这个离最近的陆地也要航行一周的地方,执行着史无前例的搜索行动。

将目标聚焦,放大,缩小。将你所有数码设备上的所有应用程序派上用场。告诉世界你的所在,你想要到那里去。然而你无法到那里去。

那么就从想象外太空开始。注意那成千上万的近地轨道卫星,围绕着我们的星球,在外太空中织成密密麻麻的监测网络。这些卫星像是摄影迷,又像是一群间谍。骤升到距离地球2200英里的位置,在这讨巧的高度,航空器的逃逸速度与地球引力相互抵消。我们的守护天使——一颗南印度洋正上方的卫星——也就在此盘旋,投射出点波束——一种昂贵的双向数据传输管道—到海面的接收船上。追随着点波束,直到你能看见这艘船航行的轨迹,从它出发的珀斯南部的海港开辟出一条捷径。这就是辉固赤道号。

赤道号在海港迅速掉转船头;掉头之际,已经足够它加满燃料,补充船上供给,以及船员交接班了。每次出海的最初阶段也是船员们跟进最近情况、了解最近八卦和重新融入船上小团体的好时机。如果他们足够高效,更可以把现有的航行设置调高一个等级。在任何有条件的时机抓紧补觉是航行中至关重要的生存法则,因为赤道号所要到达的海域,必定会遭遇恶劣天气,以及伴随着揭露让人心碎真相的可能。

应付恶劣天气正是赤道号的使命。这艘完工于2012年的勘测船近乎是全新的,又有200尺(1英尺约等于0.30米)厚的不锈钢包裹船身,既结实得令人难以置信,又超乎寻常的“聪明”,就像一座有着超级游艇线条的海上机房。总部位于荷兰的辉固集团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勘测公司。他们所造的船是他们的客户能买到的最好的,而鉴于他们的客户大多是油气产业巨头,这就意味着辉固的船是用钱所能买到的最好的。然而,从珀斯到堪培拉到吉隆坡,再到中国和欧洲,以及美国和联合国,在搜索失踪的MH370客机这项使命中,所有官方机构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金钱利益从来不是这次勘测行动的目的。这一次,辉固的“客户”是全人类。

2014年3月底,澳大利亚方面宣称因为南印度洋海域在其管辖责任范围内,他们将主导搜寻MH370的行动。澳大利亚财政大臣Joe Hockey说道:“澳大利亚绝不是需要恳求他国帮助来完成我们分内事情的国家。”他兑现了他的誓言,澳方政府拨出了6500万美元来资助这场航空史上最昂贵的搜索行动。8月份,辉固集团通过竞标赢得了澳方4400万美元的合同,来担任水下搜索行动先头部队的角色。驻扎在珀斯的辉固项目总监Paul Kennedy和执行董事Steve Duffield,受全权委托,要将“一切最好的装备”派上用场。正如澳方所描述的。他们为EdgeTech(爱迪泰克)公司的声纳设备各支付了100万美元,又为Dynacon卷扬机支付了另100万美元。他们咨询了世界各地相关领域的专家,并建构了精密的数据流,确保最高效率地利用人力和物力资源。

有着30年出海经验的Kennedy形容南印度洋海域是个凄惨的地方。尽管工作人员已在执行十二小时轮班制,他明白大部分时候工作时间将会更长。大家的兢兢业业的确是出于奉献精神,但也因为在剧烈摇晃的船上,几乎无法入睡。工作时你也许还能平衡自己,而一旦试图放松,你的努力就将化为徒劳。“这很艰难,”他说,“非常艰难。”参与MH370搜索的三艘辉固勘测船—赤道号、发现号和支持者号—的船员们,无一不在严酷的条件下和疲劳抗争,执行着有史以来最全方位的海洋勘察。

但这次行动远超出了勘察的范畴,而更像是一场组织严密的谋杀调查。就在海底某处,也许超过3英里纵深,也许部分完整或破碎成上千块碎片,缠绕在海底丛生的植被中的,是MH370的残骸。也许那239位受害者正在那里安详地等待。他们当中有母亲、父亲、爱人;有书法家和技术奇才;有一个刚满2岁的男孩。他们包括了以中国人为主的共14个国家的公民。他们与成千上万人血肉相连,并且通过职业的联系和平日的相识心系千百万人。这239尊灵魂在等待属于他们的最后一场营救:回到他们的亲人爱人的身边,回到这个已知的世界。



白色襟副翼


Nets 网络


每一个古老的文化都孕育了连结世人和万物的多维度网络。希腊人从出生之始,命运女神就为每个人纺织好了生命之线,并操纵着它的长短。印度教编织而成的因陀罗网则是一种更平和的网格。它在各个方向延伸,循环往复。每个结点处都有一颗珠宝,宝珠光芒交相辉映,像镜子迷宫,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构成一个庞然大物与微观世界交错共存的小天地;联想之下也与我们生存的这颗神秘的星球应情应景。仿佛梦中的世界,又好似我们前世的经历。

美国国徽上的拉丁文‘E Pluribus Unum’,中文意为“合众而一”,用来描述科技的诞生在人类文化进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我认为再合适不过了。无论何种文化、何种网络中,科技的开始都是个里程碑,并且由这个特定的结点开始,衍生出更新的网络。与此同时,我们与生俱来的对神话的好奇,强迫着我们在雕琢那张全球范围的大网的路上前行。然而,我们织成的21世纪这张网,一环紧扣着一环,却只在有需求之地或有利可图之时存在。在每个交汇处都有一只滴答作响的咪表,即使它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我们,却也给予我们安全感。我们各式设备的屏幕,通过无形的织线相连,正如因陀罗网上的珠宝,包含无形波段传输的信息的巨像,将不可见物分解成像素,像素转化为图像和文字,于是,我们指尖所触之处即世界。我们捕捉每个看似转瞬即逝的瞬间,数据在我们身后堆成一朵庞大的信息云,大到我们无处可逃,因为我们的某个部分总是仍然与它链接,就像特斯拉线圈上跳动的电火花。

2014年3月8日凌晨,当这架执飞吉隆坡到北京的波音777客机,马来西亚航空公司MH370次红眼航班,在机场跑道滑行时,就已经沉浸在无数通讯和导航系统交织的数据云,以及物联网—机器与机器间的自动对话—之中了。当晚航路天气良好,机长是经验丰富、受人尊敬的53岁的Zaharie Ahmad Shah,按计划,这6个半小时的飞行该是惯例的爬升到巡航高度,切换到自动驾驶,再跟随设定好的程序完成航程。起飞后不到一个小时,在南海上空35000英尺处,驾驶舱与吉隆坡空中交通管制进行交接前签退:“好的。晚安,马航370。”

但是马航370没有按计划与胡志明市的越南空管建立联络。相反,它在空中意外地左拐,严重偏离既定航道,飞越整个马来半岛。飘忽不定,难以理解,整趟恐慌的旅程充斥着坏的选择(或根本没有选择)。这残酷的漫漫长夜从未终止。这就是MH370航班。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2009年法航空难和其他海上失事事故之后,飞机残骸散落在海面上,都会留下从空中显而易见的踪迹。但这次,并没有发现残骸。

紧接着,一个星期后,在寻找飞机一筹莫展之时,总部位于英国的国际海事卫星组织宣布,众目睽睽之下从空管雷达消失的MH370,通过机器与机器之间自动互联,与在距印度洋海域22000英里的太空中的地球同步卫星发出脉冲信号(“ping”)。

这些脉冲信号,也叫“握手信号”或“机械心跳”,包含的实际信息很少。他们只是飞机告诉卫星,“我还在这里”(但并没有说在哪里);它意味着“我们仍在运转当中,请替我保留位子”。驾驶舱里一定有人人为拨动开关,关闭了飞机上的ACARS(飞机通信寻址与报告系统)。但ACARS是个分层的系统,如果想要关闭这个自动系统,破坏者必须在驾驶舱下方的电子舱费一番功夫。并且,据航空专家所说,大多数飞行员压根不知道这个备份系统的存在。因此无论是人为故意或灾难导致首要ACARS失灵,在与空管雷达失联后的七个小时中,MH370和编号为3-F1的通讯卫星持续着他们每隔一小时的“对话”,包括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不完整的“握手”。而这个乱序的第七次“握手”,也许是即将发生的灾难的前兆。

事实上,第七次“握手”其实是个重启请求,意味着即使ACARS由于燃料耗尽导致的断电已经中断与卫星的联系,MH370仍试图在电力重启之后向卫星发出“握手”信号。

波音777客机还有“最后防线”装置,部署在机翼后方的机腹中:冲压空气涡轮机。这个装置是一座小发电厂,一个小型的风车,关键时刻可以产生足够的电力,维持包括卫星应答器在内的重要系统正常运转。耗尽燃油但仍在空中滑行,飞机最后一次尝试与电子设备进行联系,也是最后一次短暂地发出讯息—MH370真正的最后的声音—然后它完全消失了。

而MH370并没有留下太多线索:大约六百个字节的数据,仅仅相当于几条文本消息。从飞机到卫星,从卫星到珀斯地面站,这些线索充其量是指南针的两支指针,勉强能画一个圆,但并不能织成网来找回飞机。国际海事卫星组织的专家与强大的全球智囊团一起,从第七个脉冲信号推导出了“第七弧”—一条2485英里长的曲线,也是飞机最有可能失事的地方。综合考虑飞机的速度、飞行范围、风力、飞机的性能参数,卫星数据频率的变化,甚至卫星在经过一个短暂月食时温度变化产生的影响,调查小组将范围缩小到弧上最有可能的失事现场的部分。根据缜密的推理与计算,飞机应该坠落在第七弧南端的南印度洋。

在那片襟副翼被冲上非洲东海岸的留尼旺岛之前,根本没有关于MH370其他实质线索。因为在预估失事海域,就连近地卫星都是盲区。这些空纬度是卫星的“充电区”,是他们计划中的休息时间。这里渺无人烟。因此,所有希望都寄予赤道号,在地球上最孤独的地方,在深海中找寻飞机的踪迹。


(未完…)


本文原载于时尚先生(esquirecn),点击文末”阅读原文“提取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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