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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穿“女装”更自信的年轻人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3-06-22

穿裙子的男生,活得比所有人都骄傲


变装皇后由drag queen翻译而来,是指通过装束、妆容、行为和言谈等的变换,打扮成为女性“皇后”进行表演。


对larkin来说,成为变装皇后是个逐渐接纳自己的过程。他从童年时代便意识到自己与主流社会审美、取向的偏离,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厌弃。直到穿着粉色大码泳装走到台前,他才第一次完成了身份认同。


国外一位著名的变装皇后说过,“我们赤裸地来到世上,之后谁不是在变装。”变装后的larkin身材丰腴、性感大胆,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可在他心里,正是靠着那些夸张的服饰和妆容,才使他更接近真实的自己。


larkin是性少数、是小众文化爱好者,但他的故事或许指向一个更多数人都要面对的问题:我们应该如何认识自己、忠于自己。


成为变装皇后


我小的时候就喜欢化妆,可能是天生的。幼儿园的文艺表演,我会主动要求老师给我画眼线,还总是挤到队伍的第一个抢着化妆。后来上小学,我在秒拍、小咖秀,这些很古早的短视频软件第一次看到了博主们男扮女装的视频,算是我对变装最早的印象。


那时我特别想成为一个女孩子。因为这个想法,我做了很多努力,偷用姐姐的化妆品、穿她的裙子,还攒了好久零花钱,攒了二十多块,买了一顶京东上最便宜的假发。是冰雪奇缘里安娜公主的,棕色,有两根麻花辫。假发拿到手里的那一刻我好激动,我甚至会戴着它洗澡!


larkin第一次带上假发自拍


也是在小学,我第一次把女装穿出门。那天我给自己搭配了一套灰色卫衣配藏青百褶裙,在街边的睡衣店买了丝袜,躲到家附近的公共厕所把衣服换上。然后胡乱抹了抹名创优品的眼影和口红,戴了副美瞳和一顶乱糟糟的假发。其实是身很粗糙的装扮,既没有修眉,美瞳的直径也大得夸张,如果是现在的我,都不敢想象以这样的形象出门。


大概是十五岁的暑假,我在网上刷到国内一些知名的变装皇后。看到ta们在舞台上的样子,突然就产生了“希望能变得和ta们一样美”的冲动。觉得ta们好自信好漂亮,很向往。


于是我从假发开始效仿,存了近一个月的钱,买了我的第一顶前蕾丝假发。它和我过去戴的都不一样,前部是手勾的,能做出更仿真的发际线效果。我又花了整整一天来刮腿毛,穿上裙子和高跟鞋,第一次正式变装出门。其实这顶假发是前蕾丝假发里最便宜的,只要一百出头,甚至刚出门就已经打结了。可我当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我终于可以变美了,也真的有陌生人来夸我漂亮。


larkin的第一顶前蕾丝假发,爱不释手


差不多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做变装皇后的想法了,不过我一直不好意思承认,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够格。我比较胖,也因为这点有些自卑,总是下意识否定自己。当时我只说自己是一个“伪娘”、“反串”,或者美妆爱好者。


反倒是身边的朋友很认可我,邀请我去一个酒吧的LGBTQ主题派对热场,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表演唇舞(通过对口型和舞蹈来假唱著名女歌手的歌曲),演了一首从小听到大的歌。当我听到台下的欢呼声、喝彩声,很感动,好像自己成长到现在,终于得到了来自他人的认可。这让我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变装皇后。


我去向一些成熟的变装皇后取经,假发拿哪种胶粘比较好?假睫毛是哪里买的?还把我的假发寄到深圳,拜托我姐妹给它搞了个造型。做足准备后,22年5月,我正式作为变装皇后登台演出了。我穿了一件粉色大码泳装,搭配了一条同色丝巾。其实粉色会有点显胖,但这是我的演出,我喜欢粉色,就要穿粉色。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同自己变装皇后的身份,特别开心,表演结束了都没法从那种兴奋里走出来,好几天都在期待下一次上台。


在我的那身行头里,有一个假胯,是朋友送我的。假胯对变装皇后来说挺重要的,因为男性都是H型的身材,只能依靠道具打造丰满的身材曲线。只是我没多少生活费,所以一直舍不得买一个好的假胯。演出时那位朋友因为家里有事没能来现场,但他看到我表演的视频很激动,他说“不管别的变装皇后多美,但是你在我心中就是最美的。”


朋友们的鼓励使我更加想要成为一名真真正正,优秀的变装皇后。


在我的理解里,变装皇后首先一定要是美的。其次这是我大胆做自己、活出自我的一种方式。说实话,我男装的时候会不太愿意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因为觉得自己很丑,我很厌恶自己作为男性的样子。但一旦变装之后,就像是切换了一种身份,我就是larkin。我会非常自信,一个人在家里都会不自觉地走秀。


成为我自己


好像大部分人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都是从青春期开始,但我真的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和主流不一样了。


我现在回想,会想起上幼儿园时的一段经历。我做过一段时间小演员,一次拍戏的中途,几个男性工作人员把我带到房间里摸我。这段经历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留下太深的痕迹,直到这两年在网上看到一些儿童性骚扰的案例,我才想起来,啊,原来我也遇到过恋童癖。因为从前没有意识到,反而好像也没有什么创伤,但这件事或许对我之后的人生造成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一度会去向往作为女孩子的生活,但我并不是跨性别,也从来没有过做性别重置手术的念头,我接受自己的男性身份,只是偶尔会想如果自己一出生就是个女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但我已经是男孩子了。

最痛苦的时期是小学,那时候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大家都对性少数缺乏认识,同学们会用娘炮、娘娘腔这样的词语来羞辱我。我自己也会觉得好像自己有问题、和大家不一样。


小学毕业的暑假,姐姐带我去她闺蜜家玩,吃完饭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姐姐突然问我性取向的问题,我当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那时我觉得同性恋是一件很羞耻、令人恶心的事情,所以被这样问到时我毫不犹豫地否认了。一边哭一边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很不要脸,很对不起妈妈。


但姐姐没有过多说什么,只是安慰我,说就算是也没什么,自己只是想确认一下。


姐姐知道了,意味着妈妈肯定也会知道,但我们一直没有正面提起过。比起性取向,她们对我化妆、女装的态度更包容,有时候妈妈还会让我帮她化妆,姐姐也会给我买化妆品和裙子。


至于爸爸,他2019年在酒桌上突然脑溢血倒下,去世了。过去妈妈和姐姐一直知道我化妆的事,但她们在爸爸面前没有提过。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典型的传统父亲,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到我的性少数身份。


所以我还是幸运的吧,没有遇到太多来自家庭的阻力。有些时候会觉得自己是蛮自由蛮幸福的,但有些时候又想到自己毕竟还是“少数”,好像又没有那么幸福,很矛盾。


larkin在一场演出上的造型


上中学之后,同学们都上网了,诋毁、羞辱的声音少了很多。我对性少数的认知也更深了,知道了这并不是我的错,学会不去在意他人不合理的攻击。到现在已经完全无所谓了,毕竟现在跟大部分同学接触也不多。而且都什么年代了,还去说那种话真的很没有见识。


如果再有人问起,我会直接承认自己的性取向,而且越长大我越觉得没有什么好避讳的。这也是我越来越坚定自己要一直做变装的重要原因之一,变装像我的“武装”,我穿上女装戴上假发就是比你们更美更自信。


成为艺术,成为美丽


做变装的另一个原因,是我想要更漂亮。我一直觉得自己男装很不好看,女装会有更多人都喜欢。


我是一个很缺爱的人。尽管我知道,作为性少数、小众文化爱好者,我已经很幸运了,无论是家庭、学习还是社会,都没有让我受到太大的阻力,但我有时仍会感到自卑。


我觉得如果我变得更美,或许也会更容易得到爱。我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否合适,但我的成长和变装是融合在一起的,所以这大概也是我成长过程的一部分。


就算男装,我也要化妆。化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还挺普遍的,但大部分都只会画眉毛粉底,最多打修容,因为大家还是会更青睐“体育生”那样运动、阳光的形象。而我会化全套浓妆,所以并不是那么讨巧。我对女性的审美倒是比较多元,最喜欢欧美的风格,但其他也都欣赏。


性少数和变装皇后的身份已经逐渐融入了我的生活,身边的朋友大部分也是性少数。我确实在变得越来越自信、大胆,加上我本来就是一个性格很直接的人。这样的个性反而让我更容易交到朋友,有时还会被认为“很酷”。


受到美剧Pose 里面的Angel 的启发,larkin买了一顶爆炸头


过去我职业规划就是做自媒体,但现在我希望能成为本土最优秀的变装皇后之一。因为比起北京、上海,变装文化在我生活的城市还属于小众中的小众,现有的变装皇后扳手指都数得过来。


我看过一些关于变装皇后的美剧,背景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美国,那时候整个社会对性少数和亚文化群体的歧视非常严重,但皇后们还是会坚持进行创作,用廉价的甚至是捡来的材料制作服装、在地下场所举行变装舞会和派对。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我很喜欢国内一个变装皇后说过的话,“可以搞艺术,但是也要赚钱”,我希望自己可以做到这样。在赚钱,维持生计的同时,我把变装当成一种艺术,我想穿上漂亮的衣服、戴上华丽的假发、去演绎一些节目,想在台上展现我的魅力、我的美丽。




作者  陈晃  |  内容编辑  铃铛  |  微信编辑  田鄢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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