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觉得9.6低了
真的很久没有那么多人在后台催一档综艺节目了——
《海妖的呼唤：火之岛生存战》
这档节目目前在豆瓣开了9.6，虽然韩国综艺在豆瓣一直都是8分起步的情况，但这一部的9.6真的是实打实的，它的质量甚至好到，有了一些开天辟地的意味。
这是一档国内喊了很多年，但都没真正做出来过的“她综艺”，弱化女性性别，再回归女性性别的制作思路，放在东亚三国都是里程碑式的。
尤其是对于我们，它好到甚至还能在其中总结出，对我们影视作品中女性形象写作的启发。
所以今晚我们就不只是夸这档节目了，更多想从它出发，聊聊“我们”到底可以、也应该去我们自己的节目里，要求看到哪些关于女性的内容。
一
先从真人秀方面来聊。
说来很奇特，《海妖》的本质是一档素人真人秀，选择的参赛嘉宾是警察组、消防组、特技演员组等一向被男性统领的职业女性，且皆属于行业佼佼者，而我们的“她综艺”，基本围绕明星为核心来制造和设计，也就是说，可以直接对标的作品几乎没有。
那为什么说它对我们的女性向真人秀有参考意义呢？
因为在我看来，《海妖》有一个好的制作点是无国别共通的：面对女性的受困，不再去重复和强调，而是试图给出破解和自救的方向，至少是一种可行性。
更具体一点说，这种方向体现在节目里，就是激发女孩们「靠自己」的欲望，去实现创造性的快感，而不是在既定的旧规训里来回打转。
为了落实这一点，《海妖》在两个方面做了设计，一个是赛制极简，并和嘉宾的特性高度贴合。
你看它的赛制非常简单，主题也很直接，让这些实力本就很强的女嘉宾在7天内荒岛求生，分配根据地之后，每天进行一次旗子的抢夺，被抢的会立即淘汰，能活着战斗到最后，就是赢家。
这当然也是女性之间的竞技，但完全不同于我们以往所说的雌竞，雌竞的内核是父权视角下的攀比和抢夺，比较的往往是那些被固化的女性特征，比如美貌、身材等，而《海妖》是反雌竞的，因为它竞争的是自然人的力量，是去女性化的一面。
加之这一赛制关乎博弈、力量与谋略竞技，与嘉宾们的职业特性、自身荣誉感直接挂钩，等同于对素日积淀的一次“小考”，因此非常利于激发女孩们的力量迸发，以及为了求胜所自然产生的多面特性。
所以在这种状态里，不仅能看到女孩们为了求胜，被激发出磅礴的女性之力，比如在体力竞速的时候，不顾泥浆、柴屑满身。
女孩们更有了广阔的展示空间，可以显露独特的性格和能力，也显露在对抗中，所产生的一系列丰富鲜活的特质。
比如警卫组组长在警察组被淘汰后，根据地形观察，判断必须和军人组结盟，因为军人组就隔在她们和消防组、运动选手组之间，结盟才能形成裙带关系，不会被快速针对和攻打。
又认为不能完全听由她们差遣，先在组内强调“如果结盟，我们一起去拔别的组旗帜的时候，拔旗帜的工作要由我们来做”，然后才放低了姿态请求结盟。
军人组也是一样，大约基于职业特性，很难降低防御心，更不可能短期内形成真正的同盟关系，先后答应跟特技演员组、跟警卫组结盟。
但都并不完全信任，后面甚至没有及时帮助特技演员组，显露出了近乎残酷的真实性。
你可以看见，在这种鼓励创造和自保的氛围里，非常多的特质得以一一展露，算计、妥协、强硬、柔软、合作、心口不一、团结、背叛等等，无数形成矛盾，互相冲撞的词汇同时在她们身上淋漓发生。
女性得以回归自然人的状态，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真人秀”。
而国内目前的全女型真人秀，在这一点上是没有予以重视的，虽然也有着鲜明的女性主题，可是并没有真正思考过女性困境的根源，也没有试图进行有力的打破。
比如解谜型真人秀《女子推理社》，号称首档全女性连续剧式推理真人秀，邀请了包括戚薇、张雨绮、李一桐等在内的6位高智商女性嘉宾，可以看出是在强调女性在推理上的智慧，打破刻板。
但推理设计上并没有贴合各人特性，且需要比较依赖NPC，整体没有突出女嘉宾的特色，弱化了主题表达。
《乘风破浪的姐姐》系列真人秀也是如此，邀请30+各具魅力的姐姐，却制定了老套的选秀制度，依旧要一味追求排名、追求人气评判，继续固化女性年轻、白、幼、瘦、美的既定标签，最新一季的《乘风2023》里也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雌竞，也在这种对年轻和美的强调里时常发生，比如《乘风》第一期见面时，谢娜当着ella的面说：“短板就是她（ella）老了。”
和第三季里张天爱被徐梦桃称呼为姐的时候说：“咱俩，用叫姐吗？我90的”形成了同一议题里的新旧呼应，这些冲突也直接表明着传统父权秩序的作用和影响。
这样的赛制实际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女孩们对于规训的接纳和内化，不再具备突破意义。
除了赛制，《海妖》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在比赛之外的休息时间里，去除与眼前比赛、与自我感受无关的多余表达，直接点说，就是不去渲染家庭、社会方面给女性制造的焦虑。
这并不是说这些不存在或者不重要，而是这些在当下已经太多，在节目的一遍又一遍展示里加深了对女性的桎梏，然而，既然是女性真人秀，最重要的始终应该只有女性本身。
所以《海妖》的女孩们在休息时间里，除了商讨谋略，往往松弛且自得，非常享受自己在当下的状态。
一切后采也只用来给女孩表达野心，以及比赛时产生的想法。
就像消防组赢得了一次阶段赛后，获得了瓦斯炉和肉的奖励，会享受大口吃肉的悠闲时间。
女孩们也都会运动健身，但只认为是职业需求，比如军人组还会在窥探敌情时在一旁使用跑步机，为了看她们买了什么东西，准备制定什么战略。
她们并不会围绕别人的评价来做事，也不会进行任何外形比较，节目在用这样的松弛氛围去传达“女孩怎样都可以”。
而国内类似节目在这一点上，同样是忽略的，是在无意中加深女性自限性的。
早期的全女真人秀的《偶像来了》里面，女嘉宾们都非常讲究穿着，很出圈的一件事是赵丽颖发现自己和谢娜撞衫，说的是“幸好有你陪我，我觉得我每次穿得都不好看。”
到了《浪姐》系列里的后采和休息时间，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姐姐们的话题依然离不开减肥、保养、美貌、家庭、孩子，比如吃饭的金莎会带秤测量卡路里，说自己一天不能吃超过一千卡的食物；
姐姐们点了夜宵，丁当也选择了不吃且健身。
这些内卷和倾轧的不间断发生，就是在暗暗彰显“女孩一定要做得更好”的价值捆绑，这中间因为没有绝对的标准，无非是被父权主导的社会风潮所定义的“好”，也就一再让女性陷于无法真正改变的泥潭。
相对之下，《海妖》已经迈入出了新的一步，表达对一整套规训的反对——女性的性格、职业、能力，这些先天使然，加上后天自愿养成的素质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值得关注和努力的，而那些针对女性的世俗成见和外在定义，不值一表。
这两点很显然都并不是国内无法做到的，也不太可能受到审查方面的限制，仅仅是被一再忽略和置后，只能说，希望我们也能早晚跟上这一步。
二
作为真人秀，《海妖》无疑是稀缺且成功的，那为什么说它对我们的国产影视剧也有一定的启发呢？
我很赞同豆瓣热评的一条评论说“如果我是看着这样的女性长辈们长大的话”，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我们现实中太缺乏力量型女性，或者说有着强大自我的女性的参照模板了，身边没有，电视电影里也没有。
就拿我自己作例，如果跟我提及《海妖》里的这些职业，除了运动员选手之外，警察，消防员，警卫，特技演员，军人，如果没有前缀我会第一时间想到男性形象。
即使加上“女”字，女警察，女消防员，女警卫，女特技演员，女军人，我也无法想出任何一位具体的女性人物。
这和影视剧的塑造是有很大关联的，一个是这些职业下的女性很少受到关注，以此固化了刻板印象里男性的主控权。
一个即使有相关的剧，也很少以女性为主角，多是作为辅助，而且依然是受到主流审美规训的，比如拍得相对多的悬疑犯罪剧里，位于警察、法医、法官、检察官等位置的女性，总要身姿婀娜，姿态不乱，出任务还要涂口红。
而反观同样位于这些位置的男性，不仅人设上必定富有天赋，更拥有智谋方面的高光内容，整部剧的记忆点都只围绕他去完成刻画。
即使是质量很好的剧里也免不了这套刻板分工和规训，比如《白夜追凶》里，实习女警察、女法医就都化着看不出必要性的妆，角色也无法在推理情节上占据太多重量。
当然不是说不能够以男性为主角，问题是我们回头看看，这些工种职业的影视化过程里，几乎就没有女性的生存空间。
另一个问题是，哪怕以女性为主角，这些所谓职业剧的本质也是言情剧，职业只是谈恋爱的背景板，以此隐秘地抹除女性在这些行业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就说最近五年吧，18年的《谈判官》里，作为谈判专家的女主基本都在谈恋爱；
去年的医生题材《谢谢你医生》，男女主都是医生，有很重的情感线；今年的检察官题材剧《公诉人》、电影《检察风云》，依然感情事不断。
说白了，女性无论从属于任何职业，都没办法作为一个独立性别去展示，只能是作为所谓主体的男性的反面去存在：柔弱，顾家，爱美，被性缘羁绊等等，很单一，很片面，换汤不换药。
而《海妖》的启发就在于这里，因为主题和剪辑足够精简有力，意外地呈现了很真实而多元的职业女性状态，往大一点说，也是一种理应达到的女性生存状态。
她们不一定要那么关注形象，不一定要随时姿态完美。
可以穿随性的衣服，坦然接纳自己的身材，在奔向目标时可以不顾一切，哪怕看上去很用力，很狼狈。
不一定要瘦，也可以强壮，一切只要听从自己选择就好。
消防组的一个女孩会把肉分享给每一个人，会夹给体型健壮的女孩，也会夹给偏瘦弱的女孩，“我应该喂贤志，她要增胖”，然后大家一起感叹“这才是生活啊。”
不一定要娇柔谦让，也可以充满力量地夺取胜利。
每一组女孩都在认真地谋划对策，想着什么时候探测敌情、什么时候趁机进击更合适，时刻分析敌组的话。
不一定要围着男友，老公，婆婆转，可以专注于眼前的比赛和提升自己的能力。
大家都可以没那么关心那些，只关心第二天警报声什么时候响。
不一定要那么守规矩，可以为了一个目的而“不择手段”，也可以犯错，然后承认并负责。
比如军人组女孩会悄悄在买物资时偷上一点，后面也因为进取心太盛而违规，坦然认错并接受了惩罚。
不一定要那么坚强，可以脆弱和受伤。
比如消防组女孩铲土、进攻对方时非常有力量，但爬树放旗帜也会意外摔下，需要被关心和安慰。
一切都是不被定性的，是把“女性”的定义，还给女性这一独立性别的。
我想，这也恰恰是《海妖的呼唤》起名之意，据说海妖的本体是丑陋的妖怪，因吓到人类而没有猎物可捕时，渐渐进化成了美丽的女人，是历来一种污名化女性的名词书写。
而节目就是想要通过呈现女孩们多元的生存姿态，以真实对抗污名。
真希望之后，这一点也能在我们的国产真人秀、影视作品里，以各种形式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