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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黑客、白发恶魔、自由骑士:谁才是那个阿桑奇?

林一五 林一五议时 2022-12-12





写在前面


阿桑奇将被引渡美国?


在伦敦读书的时候,我就在路过哈罗德的时候,遥望过阿桑奇避祸的那座小楼。后来又回去工作,再经过哈罗德,再遥望小楼,感慨阿桑奇还在里面,而时间已经过去几年。


昨晚看到新闻,说英国高等法院刚刚裁定美国可以引渡阿桑奇。虽然根据我对英格兰和威尔士法的记忆,阿桑奇的法律程序应该还没有走完,事情还有纸面上的转机,但英国这个时候的这个裁定真恶心到我了。


想起去年读完阿桑奇自传后,我曾经写过一篇梳理阿桑奇半生的长文,翻出来看了一下,感觉还行,信息比较全,所以简单修改后重发出来,希望更多的朋友能了解阿桑奇的故事。


文章大概12500字,阅读时间大概要半个钟头。信息主要来自阿桑奇的自传,自传不涉及的部分,来自对公开媒体资料的整理。



让谎言听起来真实,

让谋杀听起来体面高尚,

给虚无缥缈的假话披上真相的外衣。

——乔治·奥威尔



第一章   理想


01

“自我已经被我甩在身后”


或许很多人不知道,“阿桑奇”这个颇有些怪异的名字其实是来自粤语。朱利安·阿桑奇是随他的继父姓的,而他继父祖上是中国海盗,被人称作“阿生”。生先生后来流落到澳大利亚约克角半岛外托雷斯海峡的星期四岛,为了躲避疯狂的反华歧视,将“阿生”字母化,也就是阿桑奇,Assange。


阿桑奇的母亲十八岁时离家出走,在一场示威游行中认识了阿桑奇的亲生父亲。他们在阿桑奇出生后不久分手,阿桑奇随母亲长大,对自己的继父有很深的感情。


阿桑奇写自己的童年,说他在学校里挨了鞭子,回到家,就听继父弹吉他。继父是酷劲十足的70年代人,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他曾经从军事剩余物资店弄来军服,又去肉店搞来血,打扮上,带着阿桑奇在街上招摇过市,惹来路人好奇的目光。



可是在阿桑奇九岁的时候,继父与阿桑奇的母亲离婚,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让阿桑奇憎恶到称呼为“鬼魂”的人。“鬼魂”和母亲给阿桑奇生了一个弟弟。生完弟弟不久,母亲就带着兄弟俩开始在全澳大利亚逃亡,以躲避“鬼魂”。


“鬼魂”总是能找上门来。直到很久以后,阿桑奇他们才搞明白原因,原来“鬼魂”是澳大利亚臭名昭著的邪教“家族”的骨干。“家族”的教徒中有医生、警察和社保局职员,这些“教友”,不断地向“鬼魂”提供阿桑奇一家的信息。


“家族”是安妮·汉密尔顿在60年代中叶创立的,其教徒喜欢聚到一起打坐、开会、服用LSD迷幻剂和滥交。它的基本教义简单粗暴,宣称安妮是耶稣转世,再添加一些东方元素,创造了一位能净化灵魂的“因缘神”。安妮在衣服里装了一套能一直发蓝光的照明系统,她的“神性”受到教徒们的狂热追捧。


逃跑生活持续了好几年,就是在路上,阿桑奇养成了拆卸组装机器的爱好,继而迷上了计算机。


Commodore 64(康懋达)计算机,阿桑奇在利斯莫尔一家商店的橱窗里看到它,它将阿桑奇带进了那个让他光芒万丈又万劫不复的世界。


对计算机,阿桑奇是这么描述的:“等到我16岁的时候,计算机已经成为我个人意识的一部分,是新生活的开始……多年后,媒体会大量报道关于自我(或我的自我)的问题。我是否自大?疯狂?武断?狡诈?易怒?脸皮薄?暴虐独裁?但媒体描绘的那些自我都是他们脑海中的幻象……今天的人特别喜欢讨论自我的问题,觉得什么事情都像肥皂剧一般。但我要严肃地声明,我的“自我”已经被我甩在身后:拥有一台计算机,将心血扑在毕生事业上,你就再也不会在无谓的追逐中沉迷于渺小的自我。”



02

“感觉并不是犯罪,而是解放”


“写程序的人是权威。”


“正义在光标那头等我。”


在澳大利亚被视为穷乡僻壤、徘徊在欧洲文化和美国文化的边缘的时候,阿桑奇等一代澳大利亚黑客,曾骄傲地宣告自己已经摆脱了这种“大国殖民价值观”,真正把握到了澳大利亚人的精神实质。


阿桑奇说,他估算八十年代中后期,全世界最精英的黑客大概有50多人,其中既有对手,也有兄弟。


“一个普通的夜晚,可以看到比如一名澳大利亚黑客,与一名意大利黑客,在法国一家核设施的计算机系统中交谈。”这是只属于黑客的浪漫。


而这些黑客,在白天的时候可能只是一名其貌不扬的懒散少年,上街,买一瓶可乐,站在街角,喉咙里打着嗝跟熟人打招呼。



“感觉并不是犯罪,而是解放。”


“黑客的人生处于日常生活的上面、下面、里面或者外面,总之,是无法重合的。”


那是虚拟世界的童年,大企业和政府试图在互联网进入普通人生活之前,划分好势力范围,制定好游戏规则。它们一边紧锣密鼓地在虚拟世界开疆拓土,一边想方设法阻止普通人提前了解这个蛮荒社会。


现在的人们恐怕很难想象,当年澳大利亚的媒体,还曾发表过题为《分享磁盘与共享针头一样危险》的恫吓性文章。


1992年,阿桑奇和几个朋友们组成了“国际颠覆者”。


有三人最核心,除了化名为“门达克斯”——这个代号来自古罗马诗人贺拉斯的“splendide mendax,高尚的虚假”——的阿桑奇,还有“特拉克斯”和“头号嫌疑人”。


他们编写程序,让个人能像大企业一样保护自己的隐私。


要知道,同一时间,各国政府正试图将密码学非法化,只允许官方从事网络密码的研究。


早在1991年,阿桑奇开发了一套名叫“马屁精”的程序,胆大包天地为攻击军方系统做准备。而当真正的攻击开始时,他们选择的突破口是五角大楼美国空军第八组指挥总部。


“每个夏夜,我们都在他们系统里游荡。”多少年后,阿桑奇这样回忆。这句普通的陈述,听上去具有俳句的韵味。


国际颠覆者们的行动最终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由肯·戴伊警司领导的小组,对阿桑奇他们展开追捕。


阿桑奇最终栽在加拿大北电的系统中。当时他在墨尔本,劫持了位于加拿大的40台计算器,以猜密码的形式轰炸北电系统。阿桑奇设计了一套程序,能实现每秒4万次猜测。


他们最后闯进了北电的系统。不管是盗取系统里的钱,还是贩卖北电的商业秘密,都可以让他们发大财,可是他们没兴趣。


不幸的是,这群那个年代自由的精灵被系统管理员发现了。


阿桑奇尝试撤退。


没有成功。


安静的对峙中,阿桑奇陆续给管理员发了四条信息:


1、我终于能感知了。

2、我已经接管控制。多年来,我一直在这灰暗中挣扎。现在终于见到了光。

3、和你的系统玩得很有意思。

4、我们没有造成任何破坏,甚至还对一些地方做了改进。请不要联系澳大利亚联邦警察。


没有回应。


1991年11月初的一天深夜,敲门声响起。阿桑奇镇定地打开门,门外站着十几名警官,为首的那位开口说道:“我是肯·戴伊,你一定在等我们。”



03

“断送了我们的友情,白白丧失了我们的尊严”


1994年警方才对阿桑奇提出指控,又过了两年,案子才上了法庭。那是互联网的童年,不仅是蛮荒社会,现实社会的配套制度也还没有被建立起来。


在等待审判的日子里,阿桑奇开了一家计算机安全公司,主要的业务是受雇去攻击雇主的系统。这个工作利润丰厚,但据他自己描述:“[雇主系统的]安全系数都不高,工作很无聊。”



真正让阿桑奇感兴趣的是“正义”,他要“推动正义事业”。


听上去很中二,可与常人不同的是,阿桑奇是行动家。


1993年,他帮助警察,破获了一起国际娈童案。他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警方分析罪犯网上传播的信息内容和传播方式,弄清了罪犯们的背景。


阿桑奇并不喜欢警察,但他对拯救儿童充满热情。


成就感带给他的喜悦没有能持续太久,很快,他就尝到了被背叛的苦涩滋味。那一年,为了减轻刑罚,“头号嫌疑人”帮助警方指控了阿桑奇。


多年以后,当阿桑奇提起这段往事,他仍然愤懑不平,他是这么评论的:“法官特意宣布,虽然他[头号嫌疑人]积极配合,但不予从宽处理。那一刻真是可悲……[他的讨好]断送了我们的友谊,白白丧失了我们的尊严。”


阿桑奇说:“我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我的道德观在某些方面也许过于头脑简单,但我不是政客,我不会为了公益而牺牲私情或友情,我做不到。”



04

“我们对信息有一种义务”


北电的案子最终以缴了一笔罚款而息事宁人,阿桑奇没有坐牢。那之后他游历了几年。2003年,阿桑奇进入墨尔本大学,攻读数学和物理学位。


阿桑奇对大学生活的回忆,完整反映了他的世界观。


他首先表达了对许多同时代的黑客与密码学家“堕落”的惋惜,指责他们没有站出来保护人民,维护正义,而是一心发财,变成了从前他们自己反对的人。


其次,他说通过学习数学和物理,坚定了他为全人类服务、为真理服务、而不为某个特定机构服务的决心。


他不喜欢那些没有骨气、成为赞助者牵线木偶的学者,不管这个赞助者是政府、机构还是公司财团。


他从量子理论衍生出一套有关“正义”的方法论。


阿桑奇仔细地思考“权利”问题。他说:“权利是指人能自由执行可执行的行动,因此,权利也意味着承担同等的责任。”


他还说:“我可以郑重地宣布儿童享有吃饱肚子的自由,但如果眼看着他们挨饿我却袖手旁观,我的话就一文不值。”


“我支持的不是全面透明,甚至都不是全面民主,我支持的是正义。”


“我们对知识有一种责任,我们对信息有一种义务。”


“我们不能完全靠报纸,因为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报纸既是审查者,也有倾向性。”



阿桑奇警告世人:“因特网本身并不能带来自由。因特网只是让发布信息更便宜……不会带来额外的自由。如果你想在网络时代获得自由,还是要自己去争取。”



第二章   战斗


05

关塔那摩


从维基解密成立的第一天起,它的宗旨就很直接——反对混蛋。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中二味道。


怎么反对混蛋呢?阿桑奇说,世界是有一层壳的,他要敲碎那层壳,让世界重获新生。


谁是混蛋?自然就是那些给世界盖上壳的人,那些不正义的人。


早期维基解密的工作并没有获得太大关注,这让许多志愿者,包括阿桑奇自己,都感到沮丧。


2007年11月,维基解密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重大胜利。他们公布了美军关塔那摩监狱的手册。



维基解密抓住了美军管理系统里的一个漏洞,因为美国军方没有料到会有人得到那份监狱手册,所以将其保密等级定得很低。


公开的手册显示,关塔那摩里的美军,被教导如何在犯人的记录上造假,以防他们被国际红十字会发现;以及,所有囚犯被押来的第一个月,要关在最逼仄、最高警戒的囚室内,好让囚犯软下来受审;以及,如何利用好定向障碍、心理羞辱的手段管理囚犯;以及,禁止囚犯读书,不提供《古兰经》、念珠、祈祷帽。


这吹响了揭发美军虐囚行径的号角。


美军公开回应,称关塔那摩早已改变了做法,不像公布出来的手册中那样。


维基解密立刻公开了第二版监狱手册,显示新的管理规则,更加恶劣,除了之前的内容,新添加了如何安排表演性质的审判,等等。


维基解密大获全胜,获得广泛关注。




06

费卢杰战役报告


胜利的滋味总是短暂,失望却无处不在。


一个月后,阿桑奇与同事又披露了美军伊拉克费卢杰战役的报告。这份2004年的战斗报告,本来应该在2021年才解密。


费卢杰战役的起因是美国雇佣兵被伊拉克武装分子所杀,美军出击报复。


与美军对外宣称的不同,报告显示,美军的进攻既缺乏充分的准备,也缺乏对政局的理解,整个行动的首要目标不是复仇,而是讨美国国内媒体的欢心。


费卢杰地区居住着大量的平民,但时任美国国防部长的拉姆斯菲尔德还是下令攻击,因为他不喜欢看到费卢杰成为“抵抗的象征”。



报告中写道,约150次空袭摧毁了75座建筑,包括两座清真寺,超过600名平民死亡。


美军嘴上宣布“停火”,手上却没有真的停下来,在随后的袭击中,他们甚至动用了白磷。要知道这可是美国给萨达姆安的“战争罪”罪名里的条目。


美军在做着这些的同时,不忘强迫当地记者离开。费卢杰战役报告的作者则以遗憾的口吻感叹,在这场战斗中,美军应该带几个西方记者以展现军方视角的。


这样恶劣的人性,这样夸张的丑闻,阿桑奇把费卢杰战役的报告发给了三千多人,他本来指望报告能进一步掀起轩然大波。可是足足等了几天,媒体毫无动静。


之前三年一直追着费卢杰不放的西方媒体,在这样一份重量级内部报告从天而降之时,突然之间,变成了一潭死水。


阿桑奇说:“各位肯定会像我当时一样怀疑,西方主流新闻界是不是充满了——抱歉没有别的词可选了——傻X。”



07

与宝盛的决斗


阿桑奇一直将自己视为媒体人的“同行”,也因此,他反复表达对传统媒体人的不理解。在阿桑奇看来,传统媒体人虽然整天批判这个批判那个,铁肩担道义的样子,但真正面对权贵的时候,也都只是装装样子,轻拿轻放。


——其实并不奇怪,毕竟大部分西方媒体背后的金主,正是阿桑奇想要扳倒的那批人。


阿桑奇只能靠自己。维基解密的志愿者超负荷地工作,高高在上的传统媒体偶尔过来看一眼,盘算一下,有时决定加入,有时决定不加入。


就是在这种条件下,维基解密陆续公布了苏黎世和伦敦的大银行(比如巴克莱、汇丰)帮助肯尼亚政要洗钱、转移资金的丑闻;公布了美国邪教山达基教的保密手册;公布了英国新法西斯组织民族党党员名单;公布了瑞士宝盛银行的逃税丑闻。


山达基教有个铁粉教徒,也是教会的代言人,他的名字叫汤姆·克鲁斯。


与宝盛之间的交手算得上是一场经典战役。


想要进军美国市场的宝盛请来了席琳·迪翁和施瓦辛格等好莱坞明星的律师,阻止维基解密公开信息。


尽管己方律师警告,对方有权有势,财大气粗,且会不择手段。阿桑奇还是拍板,决斗!


宝盛立刻把维基解密告上了法庭,且想办法迫使域名商关闭了维基解密的网站。


这个时候阿桑奇事先埋下的一道伏笔就派上了作用。他在创立维基解密的时候,特意选中了旧金山作为注册地点,这是因为他看上了“加州人个性化的精神以及民权运动的传统”。


宝盛的律师没能察觉阿桑奇的用意,大意地选择在旧金山起诉,而不是瑞士或者伦敦,这就给阿桑奇留下了操作空间。他很快拉来了旧金山各个民权组织支持维基解密。当时许多美国律师,也争先恐后为维基解密提供法律援助,《纽约时报》等媒体,也对维基解密进行正面报道。


舆论声势造了起来,宝盛完败,暂时放弃了进入美国市场的计划。


这是阿桑奇与美国媒体并肩战斗的一个成功案例,也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亲密回忆。



08

间接谋杀


2010年,阿桑奇把枪口再次瞄准了美国政府,还是老问题,战争罪行。


这一年,他收到了两份有关美军在巴格达行动的视频。


视频显示,坐在阿帕奇直升机上的美国大兵,像打电子游戏一样,一边兴奋地大叫,一边用35毫米加农炮,将包含两名路透社记者在内的12名男子,轰为齑粉。



在人已经被杀死的情况下,这位士兵兴奋地说道:“来啊兄弟,捡起武器不就好了嘛,拿出点花样看看呀。”


维基解密的工作人员夜以继日地工作,优化视频,他们将前面十一分钟单独截取出来,去除杂音,改善画面,确定标题,讨论可能的法律问题。


2010年4月5日,新闻发布会在华盛顿举行,公布这段名为《间接谋杀》的录像。接着,它与40分钟的原版视频一起,被上传到网上。



美国媒体的反应再一次让阿桑奇失望至极,他用“荒谬”来形容:


——在录像非常清楚的情况下,有的媒体还在宣称面包车是被恐怖分子袭击的,有的媒体,还在说路透社记者是在枪战中身亡。


——有的媒体故意对40分钟的原版视而不见,批评维基解密剪辑视频,“掩盖事实”。


——还有媒体(CNN)花大篇幅批评维基解密新闻标题起的不好,具体说就是“间接谋杀”没有考虑美国官方的解释,所以,有失“新闻平衡”。


——更没有下限的媒体(FOX),直接抨击维基解密不尊重美军士兵,义愤填膺地要为受了委屈的美军将士打抱不平。


“没有低头,没有认错,连解释也没有,只有恼羞成怒,将任何披露此类事件的人统统扣上国家敌人的帽子。面对新闻真相,反应是如此的低级,如此的野蛮,假装跑到世界各地去保护美国建国理念的精神,而自己的行为却使其蒙羞。”


阿桑奇写道:“我不讨厌美国,我讨厌的是今天的政治和媒体精英团体对美国高尚原则和良善宪法的侮辱,我们的目标就是要将其曝光,并瞄准其他同样犯下如此罪行的国家。”


对阿桑奇来说,似乎主要敌人越来越清晰了。



第三章   围剿


09

“你的手上沾满鲜血”


在阿桑奇重伤美国的国际形象的同时,美国政府和媒体对阿桑奇的包围圈,也在悄然形成。


2010年7月到10月,阿桑奇与维基解密一口气公布了几十万份美国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日志。


阿桑奇本来选择与英国《卫报》和美国久负盛名的《纽约时报》合作,可他很快又陷入到失望之中。


两家报纸的记者对分析材料没有耐心,只想着赶快出独家。


比如有关美国特遣部队373 的材料,记者们只扫了一眼,就认定没什么好看的。但维基解密的工作人员通过比对分析,发现这其实是一支暗杀部队。每次373出动的纪录之后,紧接着就是平民伤亡与救援的纪录。


维基解密进一步抽丝剥茧,发现373掌握着一份2000多人的暗杀名单,有些提名,是由美国扶持的阿富汗地方官员做出的。


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

阿桑奇的恼火在消息公布前到达了顶峰。


在前期准备时,两家媒体都要求别人不能提前发布消息,怕丢了时效性。但真到了发布的时间,《纽约时报》却打起了退堂鼓,要求维基解密先发,自己在第一时间转发。


《纽约时报》的小九九,阿桑奇看得一清二楚,这种孬种行径,让他十分不齿。他几乎是带着蔑视立刻同意了《纽约时报》的要求。



可以想象,这次爆料又给阿桑奇和维基解密带来了一系列的麻烦。污蔑接踵而至。


首先是默多克(也是FOX的老板)旗下的《泰晤士报》带头,声称维基解密公布的资料立刻导致了一名塔利班叛逃者的死亡。结果经过调查,《泰晤士报》所称的这名男子,都已经死了两年有余了。


接着,美国军方又声称:“阿桑奇先生觉得自己和线人的所作所为符合公共利益,他们怎么想都可以,但事实是,他们双手可能已经沾满了某个年轻士兵或某个阿富汗家庭的鲜血。”


大量美国媒体大肆跟进军方的说法,开始以“阿桑奇双手沾满鲜血”为标题进行报道。时至今天,人们到网上,还可以搜到几百万条相关信息。


不得不提的是,仅仅两周之后,代表军方发布以上声明的盖茨部长,却在写给参议员的信中说,放心,没有发现任何情报线人和手段受到本次泄露的危害。


美国军方和媒体联手,对阿桑奇的攻击不遗余力。


然而到底是谁手上沾满鲜血呢?


举一个例子就可以说明。


2005年11月,美国海军陆战队在侯赛巴市开战“铁幕”军事行动。22日,五角大楼发通稿:“军方统计,铁幕行动中有10名海军陆战队员战死。行动期间共杀死139名恐怖分子,拘捕处理256名恐怖分子。”


而维基解密公布出来的11月11日的伊拉克日志上是这么写的:“铁幕支持(巡逻队)报告,在侯赛巴三个不同地点发现埋藏着平民尸体。在地点A,收回3具女尸、3具男尸、1具童尸。在地点B,收回7具女尸、10具童尸。在地点C,1具童尸无法收回……”


秘密日志显示,至少存在15000名从未被西方媒体报道过的死伤平民。


现代战争并不像五角大楼宣传的那样,运用高科技的魔力精确打击敌人,减少伤亡,现代战争仍然是血腥的屠宰场。


“无人机也许能够精确瞄准住宅,可是无法核实谁在屋内,也不知道谁刚放学回家。”



10

“我们实现了新闻透明与国家责任的完美平衡”


在阿富汗战争日志和伊拉克战争日志之后,阿桑奇着手准备公布25万份美国外交电报,这些电报将揭露美国大使们是如何保护大企业的利益而非美国人民的利益的,揭露美国外交官是如何笑呵呵地站在一旁看印度官员收受2500万美金的贿赂的,以及美国外交官是如何在联合国相互窥探的。


阿桑奇想复制的是1971的美国五角大楼文件案。那一年,美国前国防部官员丹尼尔·埃尔斯伯格私自复印了有关越战的绝密资料,在《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上刊载。


当时的司法部长要求两家报纸停止刊登相关文件,遭到拒绝。司法部申请禁止令。官司一直打到最高法院,最后媒体获胜。


阿桑奇还是太理想主义了,他没有想到,今日美国已不同以往,今日的美国媒体也早已脱胎换骨。


在从阿桑奇那里骗到电报之后,《纽约时报》负责人直接带着几名记者,将电报送进了白宫。



整整几天几夜,来自众多情报部门的情报官员们汇聚一堂,批阅这些电报。他们一边筛选,一边指导记者们,哪些能报导,哪些不能报导,哪些内容报导的时候要选好角度。



什么叫美国式新闻审查?《纽约时报》的资深记者比尔·科勒事后写了一篇长文,详细回顾了经过。他在文中骄傲地宣称,《纽约时报》是负责任的媒体,他们及时与偏激的阿桑奇分道扬镳,通过事先与白宫的沟通,实现了新闻透明和国家责任的完美平衡。


无怪乎阿桑奇要在回忆录里咬牙切齿地痛骂:“新闻人身上的虚荣心就好比妓女身上的香水,两者都以此来掩盖自己散发的臭气。”



11

“你是强奸犯”


解决一个政治问题的最好方法是什么?答案是,将其转化成法律问题,然后转化成道德问题,摧毁目标的形象以及公信力。


历史告诉我们,这一招屡试不爽。


在阿桑奇紧锣密鼓地曝光美国丑闻的同时,离奇的强奸指控落到了他的头上。


事情是这样的:


2010年8月,阿桑奇到瑞典演讲,先后认识了两名女性仰慕者。


放荡不羁的偶像与投怀送抱的粉丝,总之是路边小报一样的一夜情故事。


起初并没有争执。其中一位女粉丝,在发生关系后的第二天晚上,还举办了一个小龙虾派对,将阿桑奇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认识。


另外一位,在第二天早晨,给阿桑奇做了早饭,将他送到火车站台,给他买了票,与他吻别。


可是没过几天,报纸忽然宣布,女粉丝到警局报案,检察官申请逮捕阿桑奇。


在报纸报道的几个小时前,阿桑奇已经接到女粉丝的电话,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她俩互相认识了,相互鼓励之下,决定去医院做艾滋病检查。她们让阿桑奇也去,阿桑奇说当天不行,第二天可以去。他们又就当时的情况聊了几句,然后就挂了电话。


不是答应好第二天了吗?怎么突然到警察局报案了?阿桑奇在回忆录里说,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后来的新闻报道指出,原来两个女粉丝最初是去警局“咨询”的,在警察的建议之下,她们才决定告阿桑奇强奸。理由是,她们想起来,虽然她们都是自愿和阿桑奇发生关系,但有一个女粉丝在过程中发现阿桑奇摘掉了避孕套,当时她没觉得什么,事后深思熟虑,恍然大悟,自己被强奸了。


总之,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一时间,全球媒体沸腾。如果上网搜“阿桑奇强奸”,又是几百万条信息,一如当时“阿桑奇双手沾满鲜血”一样。




12

“我们窃取秘密”


检察官向瑞典法院申请逮捕阿桑奇,瑞典法院没有批准,阿桑奇得以飞往伦敦。


然而,检察官立刻向国际刑警组织申请了针对阿桑奇的红色通缉令,这次她成功了。


尽管案件疑点重重,英国警方还是逮捕了阿桑奇,关了好一阵子,才允许他保释出来。


时间来到2012年6月19日,阿桑奇获得了厄瓜多尔的政治庇护,躲进了伦敦的厄瓜多尔大使馆,从此开始了漫长的避难生涯。


就在阿桑奇困在厄瓜多尔大使馆面积有限的房间中出不来的时候,美国人拍了一部号称“阿桑奇亲自主演”的纪录片,名字为《我们窃取秘密:维基解密的故事》。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这部假装中立的纪录片,其实是带有明显的倾向性的。它用的是“窃取(steal)”一词,不是“揭露(uncover)”,也不是“发现(discover)”。


这部两个小时的片子,拍摄手法极其精致、极其下作。它虽然号称是讲维基解密的故事,但其实既不关心维基解密披露的文件,也不关心维基解密的具体运作,它最主要探索的是阿桑奇的性格缺陷。电影用四分之一的时间塑造起几个“阿桑奇好友”的形象,再用剩下四分之三的时间,让这些“好友”诋毁阿桑奇的人格,将其刻画成一个可怜的、童年不幸的偏执狂与神经病。


切尔西·曼宁,原名布拉德利·曼宁,变性人。这部电影拍摄的另一个重大问题,就是巴格达视频到底是不是美军上等兵曼宁泄露给维基解密的。尽管阿桑奇从来没有公开确认,但曼宁被美国政府指控向维基解密泄密,被判处35年监禁。奥巴马在卸任总统前,特赦了曼宁,将其刑期缩减为7年。2017年5月,曼宁获释。2019年,随着阿桑奇被捕,美国法院要求曼宁就阿桑奇案作证,遭拒。曼宁因此被关押十个月,被处25万美元的罚金。曼宁在狱中曾试图自杀,未遂,后获释。


名列主演第一位的阿桑奇本人,从头到尾没能为自己辩护一句话,导演根本就没采访他。


电影里出现的那些所谓“阿桑奇的朋友”,没有一个在阿桑奇自传里得到承认。而阿桑奇自传里承认的那几个朋友,没有一个出现在电影里。


阿德里安·拉莫,一度非常有名的黑客。就是他举报了曼宁。他举报的过程也非常诡异,根据电影的说法,得知曼宁可能有秘密文件,拉莫在网上劝说曼宁向自己爆料,结果曼宁一爆料,拉莫内心就动摇了,第二天决定去找朋友倾诉。拉莫别的朋友不找,一找就找到了一个“给政府当间谍”的朋友,把话这么一说。果然,朋友劝他去举报,拉莫非常听劝,于是就向美国政府揭发了曼宁。



第四章   反抗


13

生活即反抗


当年,每一个站在伦敦声名遐迩的哈罗德百货正门的顾客,都能看到三个受害者。


两个在他们面前——1997年,戴安娜王妃与男朋友多迪·法耶兹在巴黎遭遇车祸死亡。多迪的父亲老法耶兹不相信那是一起事故,找人给儿子和戴安娜制作了雕像,底座上刻上“无辜受害者”字样,陈列在旗下的哈罗德百货正门。



一个在左边——厄瓜多尔大使馆的红白小楼就矗立在哈罗德旁边,阿桑奇就蜗居在其中靠窗的一间屋子里。



阿桑奇被限制在这个紧靠着伦敦最豪华商场的小格子中,一待就是七年。加上之前坐牢与保释的两年,阿桑奇在伦敦已经待了超过九年了。


这九年里,阿桑奇可没有闲着。


早在2011年,阿桑奇就一口气公布了13.4万份美国机密的外交电报,这些电报大多是美国在各国的外交人员发回去的情报。所有电报一律没有打马赛克,也就是说,大量美国的线人(或者说间谍)暴露,保守估计,至少有一千名。


2016年,美国大选,阿桑奇跳出来说,我要把希拉里拉下来。他说到做到,转头就公布了两万份民主党内部的机密邮件,这些资料显示,希拉里不仅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还勾结恐怖分子,操纵媒体,为了黑竞争对手川普,希拉里团队甚至编纂了一本操作指南《如何抹黑川普》。


《如何抹黑川普》让人联想到去年疫情期间共和党智库编纂的57页指南《如何抹黑中国》。民主共和两党现在都喜欢编这样的小册子,而且都不怕泄露,让人唏嘘又感佩。


公布猛料,对阿桑奇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如何突破自我呢?他还真想到了办法。


今年4月,阿桑奇的律师斯特拉·莫里斯突然宣布,自己在这几年中,神不知鬼不觉地为阿桑奇生了两个儿子。这条消息立刻得到了维基解密的证实。



谁也没有想到阿桑奇还玩出了这一手。世人原来认为,他在这几年中,一直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等莫里斯宣布,大家才知道,她常来大使馆工作,和阿桑奇属于日久生情。当初,为了掩盖怀孕,莫里斯常会穿着宽大的衣服。而等到孩子出生,为了避免怀疑,莫里斯又请自己的朋友、英国演员斯蒂芬·胡冒充孩子的父亲,定期带宝宝去探望阿桑奇。



阿桑奇还是阿桑奇,中二之气未改,反抗精神仍在。


你们不是要毁了我吗?我就让你们看看,我是如何在牢房之中重建生活的。


家庭、爱情、孩子,就是最好的反抗。




14

超越1984


2019年,厄瓜多尔遭遇财政危机。作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大股东的美国,促使IMF为厄瓜多尔政府提供了一笔42亿美元的贷款。


厄瓜多尔总统莫雷诺


为还人情,2020年4月11日,厄瓜多尔当局将阿桑奇赶出了大使馆。英国警察随即逮捕了他,把他扔进了有“英国关塔那摩”之称的贝尔马什重刑犯监狱。


有一点需要澄清的,英国积极地逮捕阿桑奇,并不全是为了美国。维基解密也曾经泄露过不少英国的秘密。


最让英国恼火的一次可能要属2008年冰岛危机。当时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让冰岛这个国家破了产。英国一方面动用《反恐怖主义、犯罪和安全法》里的条款冻结冰岛在英资产,一方面秘密游说各国债权人停止援助冰岛,双管齐下,把冰岛逼到绝境。这时英国再给冰岛政府开出“最终报价”,要购买冰岛的优质资产。眼看交易即将谈成,一系列文件被维基解密泄露,冰岛人群情激奋,举办了六十多年来首次全民公投,最后否决了出售案。英国到手的鸭子飞了。


所以,英国和阿桑奇之间,算是积怨已久。



阿桑奇被捕后不久,莫雷诺发表演说,称阿桑奇是“鞋子里的石头”。


两个月后,美国提出引渡申请。英国很快同意。


去年11月,瑞典的检察官撤销了对阿桑奇的强奸指控,表示瑞典不会寻求引渡阿桑奇,这就为美国的引渡铺平了道路。


阿桑奇曾在回忆录第一章详细记叙了2010年在英国监狱里的感受,他将其描述为“卡夫卡式的梦魇”。


他写道:“我想继续以新闻工作者的身份从业,却被困在这里扮演着殉道者的角色。”


阿桑奇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他想打电话,要经过多么繁复的手续:


“打一个电话、买一张邮票,都得填好几分表格。”


首先要提交一份单子,列出想打的号码。


获得批准后,只能打列出来号码中的一个。


要有通话信用额度,额度分两种,国内和国外,分别要填写不同的表格申请。


即使填完表格,可能根本就没有回音,于是,要再把上面的步骤重复一次,重复无数次,直到有回音为止。


终于有回音了,不代表就能打电话。下面要填的表,包含了通话对象的姓名、地址等信息。继续等待审核。


上一步审核也通过了。这时还要看,联系的是不是律师,如果是,还有专门的一套额外程序要走。而且,这套额外程序只认座机号码,不认手机。这对一直要在外面奔波办案和出庭的律师来说,简直糟透了,因为他们永远不可能接到电话。


如果要想再打,可以,将上述步骤重复一遍。


这不是“卡夫卡式的梦魇”,这是奥威尔的“1984”。奥威尔死后大半个世纪,英国终于不负众望,将自己变成了“大洋国”。



2010年,关押阿桑奇的监狱,还不叫贝尔马什。


2019年5月,在阿桑奇被关入贝尔马什一个月后,联合国特派员尼尔斯·梅尔泽前往调查阿桑奇的状况,在之后的报告中,梅尔泽写道:“除去身上的小病症,阿桑奇的精神显示出遭受长期折磨后的所有症状,包括极度紧张、长期性焦虑以及强烈的精神创伤。”


2020年2月,《柳叶刀》刊登了来自世界多国的117名医生与心理学家的联名信,要求“停止折磨阿桑奇”,“不要再忽视专业建议”。


新冠疫情爆发,英国的防疫工作做得一团糟,贝尔马什监狱传出群聚性感染的消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莫里斯选择公开自己和孩子的身份,呼吁当局不要引渡阿桑奇,为了阿桑奇的健康着想,将他放出贝尔马什。


如同三十年前在北电系统中一样,毫无回应。


2019年时,英国法庭决定引渡听证会的时间定在2020年2月,当时阿桑奇请求法官,说美国为了这场听证会准备了十年,他也需要更多的准备时间。阿桑奇的请求被法官拒绝。2020年2月的听证会之后,5月还有一场。在5月听证会之前,阿桑奇的律师说他重病,无法出席。世界各地的支持者都站出来为阿桑奇呐喊。值得一提的,是这里面有1991年阿桑奇第一次被捕时带队的肯·戴伊警司。



写在后面


谁比谁更自由?


到昨天英国高等法院裁定同意美国引渡阿桑奇为止,我要讲的阿桑奇的故事就讲完了。


最后,我想写一点感慨。


美国一直是“自由”理念最坚定的鼓吹者,是“自由的灯塔”,这是我们常人心中的概念。


殊不知,其实近几十年来的美国战略家们,是用“自由霸权(liberal hegemony)”来描述自己的。


“自由”只是一个形容词,真正的主语是后面的“霸权”。任何威胁到“霸权”的地方,就不要想谈“自由”。


阿桑奇打破了这个壳,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可以说,灯塔国一半的灯泡,是阿桑奇打碎的。他打得有理有据。


如果说美国最大的战略竞争者是中国,那么美国最大的敌人,却是阿桑奇。这个敌人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精神内涵上的,阿桑奇代表着一种精神,讽刺的是,这种精神是那么像好莱坞宣扬的“美国精神”。


阿桑奇作为信息时代激进的自由主义者,他与美国的爱恨情仇,其实可以被看成两种自由的斗争。


两种自由,不是以赛亚·柏林所说的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而是美国代表的前工业化时代的自由与阿桑奇代表的信息化时代的自由,如果你喜欢,你也可以把它称为旧的自由和新的自由、假自由与真自由、一部分人的自由和全人类的自由等等。


其实,这不单单是美国的问题,也不单单是阿桑奇的问题,这是全人类的问题。只是美国平时的调子太高,私下里丑事太多,树大招风,自然而然地站到了阿桑奇对面最明显的位置。


诚然阿桑奇不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他无视规则、缺少国家观念、固执己见。比如,他因为疟疾住院,怎么也不肯打针吃药,还因此和护士闹翻。


在揭露肯尼亚黑幕期间,他没有打招呼,就将米夏埃拉·荣的禁书《该我们吃了》做成PDF,在肯尼亚传播,结果米夏埃拉·荣因为被侵犯版权而生阿桑奇的气。阿桑奇虽然道歉了,但有点埋怨米夏埃拉太在乎“书在西方国家版税”的意思。


对入侵系统,阿桑奇说,这就像我看了一眼你的表。其实这个类比是不对的。信息也是有价值的,不是看了一眼表,而是被你打开铁门,看了一眼保险箱。


可是换一个角度想,阿桑奇又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他思维敏捷、两袖清风、浪漫冲动,仅凭着一腔热血,就敢以一己之力挑战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联盟。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践行自己心目中的“正义”,完成对自己的承诺,反抗混蛋。而他反抗的混蛋,是真的混蛋。


多少黑暗,如果没有阿桑奇,可能永远不会被揭露。为了曝光混蛋们的丑事,阿桑奇遭遇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不公,忍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而他依旧没有认输,还在绝境中顽强地反抗。


阿桑奇是活在现实世界的硬汉。他是最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也是最身体力行的实干家。孤傲、勇敢、单纯,阿桑奇走在一条注定失败的道路上,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堂吉诃德。


但他又与堂吉诃德不同,因为他冲向的不是风车,而是真正的巨人。



参考文献:

[1] 任海龙、常江译,《阿桑奇自传:不能不说的秘密》(自传原名是Julian Assange: The Unauthorised Autobiography);

[2] 电影《我们窃取秘密:维基解密的故事》;

[3] 维基百科,阿桑奇的中英文词条;

[4] 沈逸,视频《互联网自由开始反噬,希拉里翻脸:“符合美国利益的才算自由”》;

[5] Bill Keller, Dealing With Assange and the WikiLeaks Secrets;

[6] 封面新闻,《阿桑奇律师自曝:我们生了个娃,为探视找演员扮孩子父亲》;

[7] 傲梦编程,《为何这位伟大的程序员,成为美国最想除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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