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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产乔”的前尘往事

林一五 林一五议时 2022-10-04
收录于合集
#拜学家林一五 26 个
#美国 106 个





亨特·拜登曾经对《纽约客》的记者Adam Entous讲过一个故事，说现任总统当年还是参议员的时候，会开车带着年幼的两个儿子在富人区转悠，看到有钱邻居家的空房子或者挂着出租出售牌子的大房子，就溜进去。如果前门打不开，拜登会把儿子举起来，让他们爬上二楼，从未锁的窗户进去，再到一楼给自己开门。如果恰好此时房屋中介到来，参议员先生就会假装是买主，“哄骗”中介给自己介绍房屋情况。

拜登身边的人都不讳言他对豪宅的喜爱，在他27岁的时候，就攒钱购置了有舞厅的房子。虽然根据亨特·拜登所说，为了省暖气费，拜登平时会把大部分地方用石膏板封上。拜登这个内在有些自相矛盾的举动，和他长期以来主打的“中产乔”人设之间存在龃龉，一直是媒体关注的焦点，也是一个谜。

Adam Entous在8月22日的《纽约客》上，试图揭开这个问题的谜底。2019年，他曾经在《纽约客》发表揭秘拜登和亨特·拜登之间关系的文章《父与子（Father and Son）》，这次，他把视线投向了拜登家族的上一辈，也就是拜登的父亲身上。按照Adam Entous的意思，虽然拜登表现得对老爹的过去知之不详，但老拜登对儿子的影响是深入骨髓的。


老拜登的故事要从老老拜登开始讲起，老老拜登是美国石油公司（Amoco，American Oil Company）的创始员工之一，也曾干过分公司的管理工作，但是一辈子并没有太大的建树。作为最早的三名创始员工之一，甚至是公司早期海报上的门面，老老拜登甚至没有得到公司老板的青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老老拜登总是觉得“公司每次都是以一种让人难堪的方式向他支付工资，让他产生自己不是在领工资，而是在偷公司钱的感觉”。

老老拜登不是没有挣扎过，他曾经试图带着老拜登和另一个儿子自立门户，成为Amoco的下游供应商，但不管他怎么哀求老板秘书，都没能获得跟老板（此时的老板是原创始人的儿子）见一面的机会。于是老老拜登的创业计划也从未实现，直到他1941年去世。可以说老老拜登的一生，就是美国打工人苦逼的一生。


相比老老拜登而言，虽然老拜登本质上也是一个打工人，但他的日子就要好过得多。因为父母接连去世、兄弟加入美军后，举目无亲的老拜登，开始跟自己的姨父和表兄弟亲近起来。他的姨父叫老老比尔·西恩，表兄弟叫老比尔·西恩。西恩家是1940年代的暴发户，带着老拜登一起风光。

生活上，老老西恩把这个外甥当另一个儿子看待。事业上，虽然不再是“另一个儿子”了，但也难说亏待。而老西恩，更是老拜登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吃喝玩乐都在一起。

老老西恩原来做的是屋顶生意，靠一战时给美军修仓库屋顶赚钱。后来改修防水密封的沥青墓穴，增加了财富。公司广告宣称，连威廉·塔弗茨总统和沃伦·哈丁总统的墓都是他们家修的。当时老老西恩的公司一年能靠修墓地挣多少呢？差不多十万美金，相当于今天的两百万。

发了财的西恩家不再过日子了，而开始过乐子了。父子两个都买了凯迪拉克，他们也没忘了老拜登，送给了老拜登一辆别克路霸。老老西恩添置了豪宅，买了马、飞机和游艇，平时还会带着老西恩和老拜登去猎狐，因为这时他相信自己家祖上有贵族血统，猎狐符合他们的身份。后来常被媒体拿出来质疑的老拜登的猎狐装备，就是从这里来的。


让西恩财富膨胀的生意依旧来自美国军方，在二战中，西恩帮美军生产军备，每年能赚相当于今天九百万美金的钱。这时老老西恩和老西恩是公司合伙人，老拜登是创始员工。

老拜登这个创始员工，跟他爸爸老老拜登在Amoco的创始员工不同，毕竟是亲姨父和亲表兄弟，西恩家对老拜登还是相当器重和优待的。老拜登也由此攒下了一大笔钱，购置了自己的豪宅。“老拜登每周工资是100美金，在他26岁的时候，在只为西恩工作了两个月后，他已经赚到了自己的父亲在Amoco工作29年都没有赚到的钱。”


不过事情后来起了变化。在美国参战的初期，供应紧张，虽然海军调查人员发现西恩家的生意劣迹斑斑，比如“防水密封沥青墓穴”既不防水也不密封甚至沥青成分都掺假，比如老老西恩一战中给军方仓库修的屋顶很多就不合格，比如老老西恩还曾经袭警，比如西恩父子的另外一位合伙人Briscoe有精神疾病史（此公后来还跟“教父”的原型之一、美国“地下世界的总理”Frank Costello成了生意伙伴），但是“战时就是战时”，西恩公司还是获得了军方的合同。

随着战事的推进，为了遏制国内的通货膨胀，罗斯福总统下了限薪令。当时业界还有联合的主张，但遭到西恩的反对。作为业界几个大公司之一，西恩的公司后来遭到了有关部门的针对性检查，发现他们一直违反限薪令，给焊工们开高工资。

再查下去，为什么他们开得起高工资呢？调查人员发现，他们公司的利润率达到惊人的48%，而当时美国的规定是利润不超过8%。西恩的辩护是：因为要把墓穴生意的产能都拿来生产军备，所以牺牲了墓穴生意能带来的40%的利润，而48%减去40%等于8%，并没有违反相关行业规定。

违规、超利润以及可能存在的逃税漏税，让美国有关部门在战争末期对西恩下了狠手。不仅生意做不下去了，而且还要追缴违法所得。这个时期，老拜登离开了西恩家，跟一个波士顿的朋友合伙做生意，结果被骗光了钱。


经历了战时短暂的辉煌之后，战后的老拜登几乎破产，只能卖掉了豪宅，搬到了长岛的Old Westbury。而老西恩刚好在这里仍保有一座有二十个房间的豪宅。

根据老西恩的儿子小西恩说，尽管被税务局和其他部门整的够呛，但此时的老西恩斯仍然过得像一个“盖茨比”，家中常常举办宴会，而老拜登一家常会来做客，后来的拜登总统此时不到五岁，也会光临。

老西恩和老拜登在1946年和一位加拿大退役军人利用西恩家之前逃税得来的资金合伙开了一家飞行服务公司。这是老拜登最后一次创业，据老拜登的妻子Jean Biden说，这次生意的失败，原因是酗酒的老西恩“把公司喝干了”。

总之最后公司倒闭，老拜登完全破产。他后来成了一名锅炉清洗工，再后来成了汽车销售，最后在拜登当上参议员后因为觉得“职业丢人”而改做了房地产经纪。


破产经历对老拜登来说是极其难堪的。因为这激化了他和妻子吉恩·拜登娘家芬尼根家族的矛盾。吉恩的娘家人本来就有些看不上这个暴发户女婿，说“拜登家有钱，而芬尼根家有教养”。还有一个原因，吉恩·拜登的兄弟是二战中死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军人，而老拜登之前跟着西恩家靠次品赚军方的钱而发财。现在老拜登连钱也没了，只剩下没教养了。

吉恩·拜登一直就不喜欢老西恩，怕他的酗酒传染给丈夫，怕他的吃喝嫖赌把丈夫带坏，也因为老西恩始乱终弃的前妻是吉恩·拜登的闺蜜。破产后的老西恩有一阵子住到了老拜登家，吉恩·拜登就搬了出去。

不过吉恩·拜登并没有把不满牵连到老西恩的母亲身上，因为她知道这位姨母对老拜登而言就像是第二位母亲，所以最后老拜登夫妇还是给老太太养老送终。

老拜登也没有抛弃自己的表兄弟，隔三差五就会去看望一下老西恩，让他知道自己在世界上并不是孤单一个人。拜登的弟弟弗兰克的中间名是“比尔”，这个“比尔”就是来自老西恩。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Adam Entous的这次解密为我们理解拜登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为什么拜登喜欢豪宅，宁可省暖气费也要买豪宅；为什么拜登说亨特·拜登的酗酒是家族遗传；为什么拜登说自己的母亲是对自己一生影响最大的人。这些都可以从老拜登1940年代的短暂风光中找到答案。

后来拜登一手扶植弟弟经商，与从政的自己背靠背敛财，并把大儿子带入政坛，让小儿子跟弟弟从商，试图复制自己这一代的模式（《拜登家有多少产业》）。这里面多少也可以看出童年记忆对拜登的影响。

拜登对外宣传的“中产乔”，并不完全是旁人乍一听理解的那种“从小生长自普通人家”，里头实际上带着一丝家道中落的遗憾。

一个有趣的故事是，亨特·拜登坚称自己生长于“中产之家”。而他的第一任妻子在接受采访时却说，当她第一次跟着亨特·拜登回家时，就指着拜登家的舞厅说，中产之家里可没有这个。


Adam Entous说关于“中产乔”，关于拜登家族的历史，拜登兄弟姐妹几个，从未想过要说出“完整的故事”。这就像拜登每次提起自己牺牲在太平洋战场上的舅舅时，都要说自己从小受烈士舅舅的鼓舞，说舅舅是被日军“击落”的。可是根据当时飞机上唯一幸存者的证言，飞机并非是被击落，而是出了故障，于非战时自行坠毁。

或者又像2020年总统大选前，欧逸文给拜登操刀的那本自传里，拜登讲母亲让他帮忙买房而他囊中羞涩，拜登希望借此夸耀自己的廉洁，强化“中产乔”的人设。可是我们现在知道，他本人是有豪宅癖的，我们还知道他帮自己的弟弟们挣了不少美国政府、银行和军方的钱（《拜登家有多少产业》），他们家可不缺买房资金。


Adam Entous的文章里讲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就是虽然老拜登和老西恩亲密无间，但拜登似乎更受母亲的影响，与西恩家保持距离。一开始Adam Entous甚至查不到任何西恩家的信息，因为拜登兄弟姐妹几个给他提供的西恩的拼写是Sheen，而正确的拼法实际上应为Sheene。

当Adam Entous千辛万苦找到西恩家的后人，也就是拜登的童年玩伴小西恩时，后者愤怒地称拜登是“懦夫”，说自己曾经试图找过拜登，但是对方避而不见，还说拜登回忆录里关于西恩家族的段落几乎都是假的。小西恩最后说，拜登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西恩的正确拼法，因为自己的奶奶也就是老拜登夫妇给送终的姨母，挂着西恩的姓氏在拜登一家旁边住了十四年。

拜登家和西恩家的恩恩怨怨外人难以说清。

2022年1月，小西恩去世。因为不想花3500美金的墓地费用，他的女儿选择把他葬在老西恩的墓边上。

老西恩其实就埋在拜登爷爷奶奶的墓不远处。老老拜登夫妇的墓干净整洁。而前墓穴商人之子老西恩的墓却被老鼠或者别的什么啮齿类动物咬塌了，露出一个大洞。小西恩的女儿把父亲的骨灰放进洞里，然后填上了土。

在离开的时候，她说：“他们拜登家的人在白宫结束他们的故事。我们西恩家的人会在（流浪汉聚集的）拖车公园结束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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