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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民生· 跟着弘虫读乡村】楐橱

陈强 越民生
2024-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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楐橱


楐橱贴着墙壁,面部永远朝着灶台,这就是灶头间(厨房)的基本勾勒。水缸有时候亲近灶台,有时候亲近楐橱,似乎没有第三样可作依靠的东西。


我家的楐橱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大户人家的楐橱,譬如我外婆家的,划家庭成分时划入了中农,他们家的楐橱有六扇门,正月里能放下两张八仙桌的碗头。小户人家的楐橱,譬如我奶奶的,她只剩下一个人跟日子拼命,所以楐橱连脚都简略了,直接钉在灶台边墙壁上,两扇门,也是小小的。我家的楐橱有四只脚,但只有三扇门,刚好放得下一张八仙桌的碗头。那是我记事后父母很像模像样置办的一件家具,有历史意义和里程碑作用。严格地说,像一户人家了。


楐橱底层没有遮拦,只几根横档,也没有推门,是放空碗空杯的地方。说放杯真是我死要面子,其实那时候我家根本没有杯,喝酒泡茶吃饭喝汤,我们单调地认定了一只碗,仅碗的大小区别而已。碗也不会超过十六只,有的被我们不小心摔破了,有的被父母吵架时作为发泄的工具破灭了,所以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只碗,而且还面临日渐摔破减少的风险。


楐橱上层是放菜的,当然是吃剩的菜,或半碗萝卜,或半碗干菜,或半碗腌菜。只有在过年时,楐橱才神气活现,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更多的时候,一年四季,楐橱里基本就一只干菜碗,在那里孤苦伶仃,散发着家的气息。有时候,它的里面竟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让肚皮都丧失了对它的牵挂,任凭那只馋猫在那里痛苦地跳上又跳下,与那些希望破灭后的老鼠同作战场,弄得底下的大小饭碗磕磕碰碰。实在看不过猫的玩皮,母亲也会在里面撒上些老鼠药,药死那些饥饿的老鼠,来解过日子的恨。


楐橱中间是两只抽屉,成为家里的百宝箱,报得上名报不上名的东西都往里面塞。大人叫孩子寻找某样东西,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想起,猛地去拉开楐橱的抽屉,那东西八九不离十就在里面。一段时间过去,再翻捡开来,里面尽是死去了的岁月的霉味,我们都懒得去清理干净,弄干净了又有什么意思。倒是外面一只抽屉,我是隔三岔五要去会见它一次。那里面放着每天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鸡蛋,等有了三五个,就被我放在小篮子里,拎着,晃着,盯着,摸着,到代销店去过秤,然后换成盐或酱油或老酒,多余的钱我一分不少地用沁出汗渍的手捏着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曾经放鸡蛋的抽屉里。后来,钱在楐橱抽屉里就成为约定俗成,只是那钱有时是借来的,有时是有限的零钱。


楐橱的顶棚是另一个世界,它的承受之重是现在的冰箱无法想象的。吃完了粽子,褪下来的箬壳清洗后,必然放在它的上面;割稻用的镰刀也会在那里休息;还有锈得发红的钢筋铁丝之类,还有等换糖佬来收购的鸡毛鸭毛鸡肫鸭肫之类,简直就成了废品堆放处。


我家的楐橱很快就开始糜烂,因为它的材质本来就不好,加上屋漏雨淋,菜汤浸淫,老鼠钻洞,老猫撕抓,我的攀登,又一年才清洗一次,所以过早地摇摇欲坠起来。


分家过日子了,那楐橱作为财产之一,理所当然地被分到我弟头上。我弟在分家后不久就离开了我们,无牵无挂地去了另一个世界。倒是那口楐橱,至今还像模像样地站立在那个早已废弃不用的灶头间角落里,满身的灰尘,看得我两眼模糊。

(本文选自弘虫的《那时候》)



作者简介

弘虫,真名陈强,1969年出生,浙江诸暨枫桥人。名中有“强”,拆开成了“弘虫”。先后在学校、媒体和政府机关工作,业务爱好阅读写作。先后出版个人作品集《男人而已》《黄酒加冰》《老家》《诸暨孝事》《蓼莪情》《那时候》《解密陈励忠》《寻找施耐庵》《杨维桢与水浒》《南楼美人》《清气满乾坤》《新长乐》《高湖村》等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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