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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民生· 跟着弘虫读乡村】饭淘箩

弘虫 越民生
2024-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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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淘箩

家里的饭淘箩,吊在水缸与楐橱之间的上空,晃来荡去的。这画面,一直裱装在我的记忆里,晃荡了几十年了。

那是一只做工精细的淘箩,用细细的竹篾编扎而成,圆形的,口大底小,还有盖子,用孩子的话说是,有点像在地上抽打的“万旋螺陀”。先前这饭淘箩一定是上过清漆的,否则不会如此牢不可破。我认识它时,它已褪变成苍老的颜色。平日里,它就吊在那个木钩子上,那个木钩子又被一根长长的黑绳子吊着,一直延伸着到了屋顶的横梁。蜘蛛们从屋顶蹦极一样地荡下来,然后又沿着绳子懒洋洋地爬上去,偶尔也以饭淘箩为根据地,吐些丝网捕捕蚊子苍蝇之类的小昆虫,但终究是白费心机,浪费了口水。因为我时不时地会搬来一条凳子,再把自己并不高的身体加上去,拼命拔长脖子和双臂,正好够得着饭淘箩的底部,稍一纵身,就把蜘蛛的美梦撕扯得支离破碎。

我的身材,就这样在一次次的纵身跳跃中长高了。套用后来我教书的行话讲是:跳一跳,摘到桃(淘)。每次纵身后,打开淘箩盖,大抵会抓取凝结成块状的饭团。既得考虑满足我肚皮的欲望,又得顾及母亲对于剩饭所做的记号,现实迫使我学会了见机行事。见饭团多了,就挑一块适中的,见饭团少了,就挑些散乱的,只有一块饭团时,就掰取其中一角,没有饭团时,也要眉毛胡子抓一把。家中无人,我可以心宽体胖地吃,若是怕被人看见,就得抓紧时间,狼吞虎咽。但不管怎样,那时吃得虽仓促,却也真正品味到了冷饭团的香甜。这就叫作偷冷饭。这个偷吃,成为我傍晚放学回家后的必修课。没有这一课,我放鹅割猪草时,心头会滋生一百个不情愿,最倒霉的还是那群鹅,会无缘无故地受我发泄欺负。所以饭淘箩也可谓事关全局,它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每次做饭时,总会有一个声音在灶台上响起来,啪啪啪,啪啪啪,那是母亲试图把淘箩里的冷饭一粒不剩地倒进饭镬里。那嵌在淘箩里的饭粒被拍得心烦意乱,就一粒粒极不情愿地跳到了镬里,这叫作掺冷饭,是过日子勤俭节约的生动写照。也有拍不干净的时候,那是夏天了,嵌在淘箩里的饭粒不是馊了就是变色了,于是便宜了那群鸡鸭,可以在水缸边灶台下疯狂地争夺主人的赏赐,上演农家的鸡飞狗跳。
夏天常常要洗淘箩,这个任务被我们孩子争来抢去,不为争食,却为争夺那一份去塘埠头用淘箩弶鱼的趣味。掀了盖的淘箩,整个地浸入水底,一些饭粒顺势漂浮开,饿慌了的小鱼们以为天上掉馅饼了,蜂涌而至,围着饭粒转圈圈。急功近利的鱼们索性钻到了淘箩里,那饭粒还在嘴巴边若即若离,它们却被暗暗提起的淘箩一箩网尽。反正我们决不会将饭粒白白送给它们,饭的代价必须用它们的血肉之躯来付出,于是,我们欢乐了。而游戏的下一个章节,转入到观赏猫见到鱼时的饕餮之状。整个夏天,洗饭淘箩的确是一桩不可或缺的趣事。

后来,分田到户了,我家里凡有手脚的,都被派到田里干活去了,或割稻,或种田。粮食大大地丰收,饭淘箩的神秘也渐渐消失。肚皮饿的时候,挑谷担回家的父亲会顺便把家里的饭淘箩拎来,我们则一人一碗冷饭,或加点开水,或夹筷干菜,坐在田塍上,和着汗水一起咀嚼,嚼出一股浓浓的乡土味。这股味道,至今还在记忆里飘荡呢。



(本文选自弘虫的《那时候》)



作者简介

弘虫,真名陈强,1969年出生,浙江诸暨枫桥人。名中有“强”,拆开成了“弘虫”。先后在学校、媒体和政府机关工作,业务爱好阅读写作。先后出版个人作品集《男人而已》《黄酒加冰》《老家》《诸暨孝事》《蓼莪情》《那时候》《解密陈励忠》《寻找施耐庵》《杨维桢与水浒》《南楼美人》《清气满乾坤》《新长乐》《高湖村》等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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