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头养猪场被突拆，村民用射钉枪击伤农管，农村改革的底线在哪里？

前些天，细说了一些农村凶杀案，意犹未尽。

今天，楼君想来说说福建南平农村的一件凶案，这起案件更需要引起我们的深思。

5月8日，一份落款为福建南平市公安局延平分局的《悬赏公告》在网络上流传。

原来，当天下午，南平市延平区一群由农管、镇村干部、派出所工作人员等60多人的队伍，下乡对农民卢贵友的自建养猪场（涉嫌违法建设）进行强拆，不仅片瓦不留，还导致200多头猪四散奔逃，恼羞成怒的卢贵友用自制射钉枪将三名农管（含派出所工作人员）射伤后逃逸。4天，卢贵友到村委会投案自首，自首前他叮嘱哥哥把抓到的猪卖了还债。伤者送医后，伤情稳定，也不严重，没有生命危险。

本来“强拆”事儿就很大，再加上“枪击”，这事儿就真闹大了！

事件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农民卢贵友已经进去了，三个被射钉枪击中的“农管”和派出所工作人员，估计已经养好伤，重返工作岗位了。最倒霉的就是那200多头猪了，本来可以天天无忧无虑地吃饱睡、睡饱吃，现在到好，因为某些人提前去了该去的地方。

最能沉得住气的是当地官方，因为从5月8日到现在，两个星期过去了，事情的经过怎样，强拆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调查处理进度如何……，没有作出一个字的正式回应。

5月16日，当地农业农村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不信谣，不传谣，稍后会正式发布通报。”

事实基本清楚的一件事，需要稍后多久呢？是自己根本闹不清楚是否合法，还是明明知道故意不作回应呢？

据村民和亲属说，卢贵友在这里已经养猪多年，为了建这个养猪场，卢贵友投入了40多万资金，大部分是向亲友借的。

猪舍所在地曾是一块荒废几十年的土地，卢贵友先前在这里种植果树，后来建了一个几百平方米的猪舍，养了200多头猪。猪舍拆除之前，镇政府工作人员并没有与卢贵友沟通拆除计划。

也许，卢贵友在这里养猪可能确实违反相关政策要求，但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去处理，是不是太无情、太残忍了、太漠视群众利益了？企图一夕之间把多年积攒的问题瞬间解决掉，而去给自己积累政绩，是不是太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了？没有经过确认违建，公告整改，限期拆除，直接对农户的投入巨资的猪场进行强制拆除，算不算执法犯法、以权压法？

据卢贵友亲属说，当地有关部门已经非正式承认强拆合法，但没有提前通知卢贵友本人不妥；而且这次“拆错了”，本来应该拆别人的，结果错拆了卢贵友的猪舍。

真是大笑话！程序不妥，对象搞错，难道村民的利益和生计，在某些官员、执法者眼中就是儿戏吗？！

最近这段时间，围绕农民种地养殖发生矛盾冲突有所增多，围绕“农管”执法的争议也越来越多。广西几十名农管浩浩荡荡下乡拔种植户刚种好的香蕉苗，云南勐海县勐遮镇则把农户的西瓜大棚拆除，还有的把十几年的果树砍了种粮，还有的大搞“水稻上山”运动。

保住耕地红线，保护生态环境，端牢中国人自己的饭碗，确实是重要的大战略大政策，这个没错，民众都支持。

但是在这个基础上，能不能适当考虑农民作为土地主人的利益，能不能适当尊重他们耕作生产的主动权？

一项政策如果得不到农民的拥护和支持，必然损害农民基本利益，人为制造社会矛盾，导致发生颠覆性错误。

三年前，湖南师范大学中国乡村振兴研究院院长陈文胜曾经撰文指出“农村改革，必须要有底线”，他提出了五条必须坚守的底线，被广泛引用：

一是不能把乡村振兴的战略远景当成可一蹴而就的政绩；

二是不能偏离农民利益不受损的改革底线；

三是不能因消灭村庄而突破中国传统文化的最后防线；

四是不能偏离人的现代化而断了农民的退路；

五是不能偏离乡村振兴的战略指向而断了农业现代化的进程。

南平市急于拆除乡村养猪场，到底有没有什么具体的配套政策？

而前段时间，在农管（农业执法大队）备受大家关注，闹得沸沸扬扬之际，北京方面不得不紧急出来澄清，并明确农管的法定职责：

1.开展种植、养殖等农业生产指导和技术咨询服务，提高农民生产技术水平；

2.对农田基础设施建设、作物种植、农药施用、兽药使用、农村环境卫生等方面进行监督检查和管理，促进农业生产健康有序发展；

3.对农产品生产、加工、储存、运输、销售等各个环节进行监督管理，确保农产品质量和安全；

4. 进行执法检查和处理违法行为：对在农村环境、农产品质量安全等方面违法行为开展执法检查，对发现的违法行为及时处理，确保农业生产和生态环境的健康发展。

农管正常工作正常执法，自然可以加强农村经济建设保障食品安全、改善农村环境，促进乡村振兴。

最近，网上都在传说浙江废除了“农管”，取消农业、农村、林业、渔业等领域行政执法部门，相关执法任务由综合行政执法部门承担。此举迎来一片叫好之声。

面对执法者，人民群众并非觉悟低不讲理，只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实际困难，辛辛苦苦种好的香蕉苗说拔就拔，养着200多头猪说拆就拆，无论放到哪个地方，无论情理上还是现实逻辑上都说不通，都没法接受。

一粒种子从发芽到开花结果，尚且需要付出辛勤的汗水、经过漫长的过程，解决农村问题岂能一蹴而就、急功近利？

中国有近8亿多农民，土地问题、政策问题向来都是“吃饭的大事”“天大的事”。从某种程度上说，整个社会的稳定都需要靠农村来兜底。

对一个人口众多的陆地国家来说，相对分散的小农经济对社会稳定发挥着巨大支撑作用。这些年来，经过国家政策支持，和一些农民坚持，也取得了一些来之不易的成果。难道非要像城市一样搞一刀切、整齐划一？

据调查，中国幸福指数最高的群体是农民。因为，他们脚下有土地，生产种植可自主，只要勤劳就不会过得太差，虽然很多人都是“农民工”，很多人进了城，但农村还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最后的根据地。哪怕这种幸福在某些人眼里不值一提，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破坏这种幸福。

安居乐业是大事，不能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得问农民同意不同意、乐意不乐意。企图一夜之间推倒重来、大拆大建，背后恐怕不只是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的问题，立场和出发点可能都有严重问题。

今天所做的一切，明天都会成为历史。历史长河中，但凡惠农利农之举，无不尊重农民感受、维护农民利益，凡是伤农害农之策，莫不急功近利、竭泽而渔。

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际，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让农民收获什么、得到什么，而不是让他们失去什么、丢掉什么，更不是让他们伤心流泪、心生怨气。

强拆养猪场的事可以再给南平多留点时间，但是一定要有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

对于有智慧和能力官员来说，不妨把这次突发事件的处置，当成一个重走群众路线、普法宣传教育的过程，给农民吃一颗依靠勤劳致富，捍卫合法权利的定心丸。

农村的纠纷甚至凶案，说到底还是人民内部矛盾，但如果用打打杀杀的办法处理就很不正常。

这重要那重要，归根到底还是稳定重要、人心重要，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