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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院前法官:法律人应永存敬畏之心,敬畏自然,敬畏法律,敬畏规则,敬畏百姓

烟语法明 2022-04-29


编者按:

作为公众号的编辑,一直关注公号“法盏”,后来得知它是最高法院王毓莹法官创办的。前一阵子,从她发表的文章的署名单位看,她已经从最高法院到中国政法大学法硕学院工作,翻看学院宣传海报上她在最高法院夺目耀眼的履历,一直困惑她为何离开最高法院。今天看到王毓莹老师刊登在“法盏”公号上的她在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硕士学院毕业典礼上的寄语,我找到了答案。




每一步都行走在热爱里在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硕士院2021届研究生毕业典礼上的寄语
文 │ 王毓莹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今天是你们毕业的大日子,请允许我先向你们表示衷心的祝贺! 

在这个特殊的疫情时期,是特殊的缘分让我们相遇在这里。为了让大家看清我的盛世美颜,我就不戴口罩了。

此时此刻,我激动的心情不亚于在座的任何一位同学。十九年前,我坐在这里,和各位一样,怀着对于未来的憧憬。我从这里出发,从母校走向工作岗位,走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十九年后,我出走半生,听从内心的召唤,回到母校,站在这里。仿佛我的到来,就是为了送你们离开。

好在岁月待我不薄,不论岁月怎么待我,我都不薄。苏宇老师说,学院要选一个重量级的教师作为代表发言,我想论体重我是够格了。但作为教龄几乎最短的老师,其实我的内心是惶恐的,而且望着朋友圈满屏飞舞的各大院校的毕业致辞,我也真不知道还能再对你们说些什么。

我的男室友鼓励我说,你的十年学习生涯都在法大度过,不出意外,后半生也将在法大度过,无论是作为师姐还是作为老师都有责任嘱咐孩子们几句,你想对十九年前的自己说什么,就对孩子们说什么。好吧,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我想今天我有资格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有一项你们绝对没有的优势:就是你们还没有熬过毕业以后的人生,熬得过,出彩;熬不过,出局。但你们也有一项我们绝对没有的优势:我们再也没有了青春,我们熬不熬,都要远远早于你们出局,这是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在这个交替过程中,我们能否把最积极、最有价值、最具感召力的精神DNA传递给你们,以使你们能够在未来人生路上展现出感恩善良、执着坚定、责任担当,完成这一场专属于母校与你们之间的亲子传承,远比你们功成名就、富贵荣华更为重要。当然,如果你们凭借这些优秀品质一不小心成了大国工匠,亦或社会栋梁,那我们该有多么骄傲,毕竟你们身上带着母校教育的烙印。

毕业只是你们成人之后的第一座山,未来还有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等着你们。值得庆幸的是,你们毕业于法大,第一座山的高度决定了你未来看世界的视野和格局,但我们终归不能替代你们,真心希望你们能自己爬到各个山顶去看一看,听说风景挺美的。

在你们出发之前,我把三句话送给你们,那就是心怀信仰,保持热爱,拥抱平凡。虽然不一定能帮助你们成功,但是至少能保证你们不会觉得漫长的人生路,太过苦涩。

谈到心怀信仰,我头脑中总会浮现出雪山之下,经幡飘动,那些虔诚的一步一匍匐的行者,在别人眼中,他们是苦行僧,在他们自己心里,他们是幸福的朝圣者。

我的男室友是一名医生,当时在援藏,我是在探亲途中看到了这震撼的画面,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我觉得我们其实和他们一样,在医学的道路上,在法治的道路上朝圣。

苦在其中,也乐在其中。我在想:正是因为有我的爱人和我的同事这么多怀揣信仰的朝圣者,我们的国家才会富强,我们的民族才有希望。人一旦有了信仰,怎么活都是有灵魂的。

大家之所以选择法大,无疑都是有法治信仰的人。但你能否始终如一地信守你的信仰,将来能成为自己当初尊重的人还是自己讨厌的人,这是个问题。只有始终心怀信仰才能不迷失方向。

刚出校园,步入社会的你们,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其实知道不能做什么,远比知道能够做什么更重要,他能保证我们不摔跟头,不吃苦头。法律人应永存敬畏之心,敬畏自然,敬畏法律,敬畏规则,敬畏百姓。法律绝不是单纯的知识与技巧,而是闪烁着人性光辉与温度的学科。

今天出了这个校门,母校还是那个母校,只不过从曾经守护你的她,变成了你要守护的她。无论是在不久的将来,还是在很久很久的未来,你们会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满脸的倔强,达到你们的理想之地。那时若有人问你:究竟是怎样的目标,才配得起这一路的颠沛流离?我们多么希望你们首先想到的是今天,是此时此刻此地,是母校的殷殷期望让你们决定出发。


说到保持热爱,我希望你们出发之后,能够始终站在自己热爱的世界里让自己闪闪发光。

希望你们能够体味生活之美,能够享受天伦之乐,能够从事自己钟爱的职业。毋容置疑,我们要尊重我们的饭碗,这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和单位是互相成就的关系。不要单纯想着你是在为单位做贡献,也要感恩单位对你的培养与锻炼。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最高法院,我会从一名书记员,成长为一名二级高级法官,能够拥有今天的一切。因此,即便离开,我依然想着有机会能为他做点什么。上周六,我还在国家法官学院授课。当然,刘贵祥专委也来给我们授过课,一个月前,他还亲自来到我们学院。我和最高法院之间还有太多的剪不断。相信我,你为你的事业是否全力付出,所有的人都会看见。

但我今天更想对你们说的是,事业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找到心灵契合的伴侣,在人生的困顿中他能给你扶持,你将不再孤军奋战。想必在座的各位都经历过找工作的种种艰难,中老年妇女再就业这事儿更是难上加难。

为了兼顾家庭,当我寻找新工作时,我的男室友鼓励我说,放心,以咱的实力与体重,哪个圈子咱都能挤进去,到哪里咱都是重量级的大咖。当我心有不舍和不甘时,他对我说,你一辈子能写多少份判决,一万份?你培养的学生可以写千千万万份的判决,你曾经钟爱的未尽的事业,你的学生可以替代你干完。当我对新职业和优秀的新同事充满焦虑时,他开导我说,别着急,谁活得时间长,谁就是专家。你们都不知道你们的老师我现在为了成为专家有多拼,我现在几乎每天都跑去健身房锻炼。

真心希望同学们能够平衡好事业与家庭的关系,至于怎样平衡,不要问我答案。见鬼,如果我能做好,也就不会转身离开原单位,更不会有我们今天的见面。漫长的人生难免会留下遗憾。有时也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到十九年前,我是否会作出同样的选择。我想我可能依然会选择身着法袍,伴着青灯,翻看案卷,在一次次槌起槌落中寻找正义的答案,但我的身份一定首先是母亲,女儿,妻子,然后才是法官,而不是相反。

希望未来的你们不缺席父母的衰老与孩子的成长,不给人生留下太多难以弥补的遗憾。冷却一下焦灼的索求,放慢一下赶路的脚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安顿一下慌张的心灵,认真对待当下的每一个时刻。做一个完整的有温度的人,才会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讲到拥抱平凡,希望你们在未来人生路上始终保有一颗平常心。

毕业以后,你可能会经历什么,让我来告诉你。你或许会发现,有的同学扣的税比你工资还高,有的同学住的房子的客厅比你整个家还大,有的同学发表的文章比你看的文章都多,有的同学短短几年提拔的速度你可能到退休都追赶不上。

翻看朋友圈的摄影大赛,你的同学去的可能是北极、北欧、北美、北非,而你别说去北戴河了,忙得去个北太平庄都费劲。这个时候你还会说自己幸福吗?你又能说自己成功吗?我会!

嫁给爱情,父母身体尚行,拥有家人围坐,灯火可亲的生活,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能每天面对孩子们的笑脸,即便转身也依然能找到既能取悦自己,又能摆渡人生的职业。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
幸福与成功从来没有标准答案。拥抱平凡,不是碌碌无为的躺平后说平凡可贵,而是不攀比,做自己。

是问心无愧,是落幕无悔。在人生的赛场上,拼尽全力走完最后一步的每一个人都值得尊重。中国的法治事业固然需要像江平这样的大先生,但也同样需要像你、像我一样默默无闻,普普通通的小人物,谁又能说我们就不是中国法治的脊梁?怎样才能过好这一生?

很多年以后,你们回到母校,会交回专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答卷。那时我会对你说:人生不在初相逢,洗尽铅华更从容,年少都有凌云志,平凡一生亦英雄!

亲爱的同学们,带着母校的祝福出发吧。心怀热爱,奔赴山海!衷心地祝福你们能笑着生活,站着赚钱。早上想上班,晚上想回家,每一步都行走在热爱里!

谢谢各位!再见!


                                                             王毓莹

                                                        202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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