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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瑜:赫梯节日空间及其国家治理策略

蒋家瑜 中国历史研究院 2024-02-19
作者:蒋家瑜
来源:《历史研究》2023年第2期


摘  要:赫梯在一定空间范围内周期性举办节日庆典。赫梯国家性节日中的各类庆祝仪式,在都城和其他城市、地区辗转举办。城市与城内的神庙、宫殿等场所构成节日举办的现实空间。在节日活动中还出现想象空间,与现实空间相互交织,二者通过“巡幸京畿”和“四方来贺”的形式得以呈现。赫梯统治者借此扩大了节日活动的空间内涵,延展了国家宗教文化管理的空间范围,实现了掌控和威慑核心区,笼络腹地外围区、附属国以及封侯国的治理策略。关键词:赫梯 节日空间 国家治理 安纳托利亚 文明史

赫梯王国(约前1650—前1200)位于安纳托利亚半岛,都城为哈吐沙(Hattuša,今土耳其乔鲁姆省博阿兹柯伊)。赫梯节日数量众多,其中安塔赫舒节日、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EZEN nuntariyašha)、基拉姆节日(EZEN KI.LAM)、普如里节日(EZEN purulliya)和海苏瓦节日(EZEN hišuwa),通常被视为赫梯五个主要全国性节日。随着与节日有关的泥板文献大量出土,国际学术界对赫梯节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修复、整理和翻译节日泥板文献上,但近年的研究不断深入,国外学者逐渐开始将赫梯节日置于国家宗教管理框架下考量,国内的研究也基本反映了这一变化。上述五个节日由于具有代表性,成为国内外学者研究重点。

节日文献反映的城市状况,为研究赫梯王国乃至安纳托利亚的历史地理问题提供了参考。有学者以安塔赫舒节日为例,探讨赫梯时代安纳托利亚半岛北部地区的城市地理状况。还有学者考证相关城市或地区的具体位置及其历史文化状况。波兰学者鲍坡克将节日举办城市与不同民族的文化结合研究,指出“安塔赫舒节日和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的举办地,不仅有哈梯人传统核心区域,也包括崇拜鲁维人和胡里人神灵的城市”。显然,这是将赫梯节日空间与其对应的文化内涵和传统作了有机结合,但背后反映的国家治理思想,学界以往的研究几乎未涉及。本文立足于赫梯节日举办的现实空间和“想象空间”,梳理虚实相交的节日空间在赫梯王国历史上的演变过程,探讨赫梯治理情况及中央与地方之间的权力互动。

一、赫梯节日活动中的现实空间


赫梯节日举办地一般以首都哈吐沙为主,同时涵盖其他多个城市和地区。安塔赫舒节日以哈吐沙为中心,按自北向南路线在若干地方举办;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同样有在不同城市和地区举办的环节,大体范围是哈吐沙及其周边;基拉姆节日活动虽主要集中在哈吐沙,但在兹帕兰达城(Zippalanda)和阿丽娜城(Arinna,可能是今天土耳其的阿拉贾胡雨克)也会举办一些活动;普如里节日的举办地一般从哈吐沙出发,途经塔维尼亚(Tawiniya)、兹帕兰达、阿丽娜和奈里克(Nerik)等城市;即便是源自基祖瓦特纳(Kizzuwatna)地区具有浓厚胡里文化背景的海苏瓦节日,其作为国家性节日时,也是在哈吐沙六座神庙内举办。


赫梯节日涵盖的地理空间可分为两大类:一是城市,二是山川河流等。它们是赫梯节日活动中最显著的空间,地理范围较广阔。国王和王后等统治者会在节日期间四处巡行,一些节日物品也会在城市间辗转运送。对于城市来说,节日仪式活动会在城里的神庙、宫殿和具有特定功能的建筑物及内部场所举办,此类区域空间相对较小,同时承担接待来访人员、存放节日用品、筹备节日庆典和举办祭礼等职能。


在安塔赫舒节日和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中,国王和王后等借举办仪式之机巡视诸多城市。借助相对完整的纲要泥板文献,大体可知以上两个节日涉及的范围及国王等的巡行路线。据安塔赫舒节日纲要泥板描述,该节日地理空间上的变化大致分为四条路线:首先在“哈吐沙城—塔胡尔帕城(Tahurpa)—哈吐沙城”之间巡行,其中经停提普瓦山(Tippuwa);其次是狩猎袋在“阿丽娜城—塔维尼亚城—赫亚什那城(Hiyašna)—哈吐沙城”之间传递,包含国王巡行“哈吐沙城—马提拉城(Matila)—阿丽娜城—哈吐沙城”的路线;再次是哈吐沙城内各神庙和房屋及宫殿之间的路线;最后一条路线是“哈吐沙城—海塔城(Haitta)—普什库如努瓦山—哈拉那城(Harrana)—兹帕兰达城—安库瓦城(Ankuwa)—塔哈山(Taha)”。


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巡游路线大体如下:首先是“卡塔帕城(Katapa)—塔胡尔帕城—阿丽娜城—塔提什卡城(Tatiška)—哈吐沙城”;其次为“哈拉那城—兹帕兰达城—卡塔帕城—塔胡尔帕城—尼尔汉塔城(Nirhanta)—提普瓦城—哈吐沙城”;再次可能是在阿丽娜城和哈吐沙城,尤其是在哈吐沙城内各神庙以及建筑内举办活动;最后是在哈吐沙城和塔维尼亚城之间巡游。对比这两个节日的巡游路线可以发现,哈吐沙城、塔胡尔帕城、阿丽娜城、塔维尼亚城、哈拉那城和兹帕兰达城等是二者共有的。有些城市只在相应节日中发挥重要作用,如卡塔帕城或安库瓦城等。一些城市在不同节日中扮演不同角色,例如,关于安塔赫舒节日,文献记载道:

如果国王在其他地方过冬,当春天来临时,国王将从那里启程去塔胡尔帕城。但他不会到卡塔帕城,在卡塔帕城不能有任何神灵献祭仪式。但如果国王愿意的话,他也会去卡塔帕城,但他不能为神做任何事情,也不能举办大会。


由此看来,卡塔帕城在安塔赫舒节日中属于可去可不去的城市,但在关于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的记载中却如此表述:“第一天在卡塔帕城举办了大会。”显然,卡塔帕城在两个节日中的功能不完全相同,很可能与该城在特定时段是否安全有很大关系。此外,节日物品会在一些城市之间辗转,如安塔赫舒节日第3—6天,会在阿丽娜城、塔维尼亚城和哈吐沙城等城市举行狩猎袋传递活动。


在上述赫梯节日举办地中,哈吐沙城无疑是核心城市,兼具行政与宗教功能,城内不仅有王室宫殿,还分布着诸多神庙,例如,下城的“1号神庙或大神庙”以及上城的神庙区(至少有30座神庙),城外东北一公里处还有宗教圣地亚泽勒卡亚(Yazılıkaya)。圣城阿丽娜的源头可追溯到哈梯人的传统,该城的神灵信仰源自半岛中部地区史前文化,随后逐渐被赫梯人采纳和吸收。阿丽娜城太阳女神最初是地方神灵,随后崇拜范围逐渐扩展到其他城市,主要归功于长期以来逐渐形成的崇高地位,但后来随着胡里文化影响的扩大而被海帕特女神崇拜取代。此外,在行政管理类土地赠予文书(CTH 225)中,阿丽娜城曾以的拼写形式出现在新王国时期的一块泥板上。KUR有“国家、土地”之意,halzi意为“要塞、城堡”,有学者将这样的表述视为行政区划,相当于行省或省会中心城市。至少从新王国早期开始,阿丽娜城很可能已成为赫梯王国一个行政管理中心或省级行政区划,辖区包含周边一系列城市和地区,如安塔赫舒节日里的马提拉城。前文提及的城市卡塔帕,在拼写形式上也分别有表示“省会”之意的,甚至还有学者认为它接近卡什卡人的边界,是赫梯统治下的附属国都城。

山川河流等是赫梯节日举办过程中的另一类地理空间。在赫梯节日文献中,多次出现提普瓦山、普什库如努瓦山、玛拉桑塔河(Maraššanda,今土耳其中部克孜勒河)、穆尼什卡泉(Munnišqa)等。安塔赫舒节日第2天的活动就是“在提普瓦山,宫廷侍者和侍卫进行了跑步比赛”;而第34—35天以及第38天的活动是:

在普什库如努瓦山,公山羊[将被献给]普什库如努瓦山的“七神”,鹿群被献给了普什库如努瓦山……在塔哈山(是)呼喊(活动)的节日。


可以看出,普什库如努瓦山不仅是举办节日活动的空间,还被神化为献祭对象,是具有神格的空间概念。与此相似,河流和泉井常以神灵形象出现,在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的第5天和第13天分别有“1块甜面包……1长颈壶装的酒给玛拉[(桑塔河)]”和“向穆尼什卡泉供奉[公山羊]”等活动。此外,某些节日活动还会在特定河流处举办,例如海苏瓦节日和普如里节日都提及,由歌手与乐师等组成的队伍会抬着神像前往特定河流举办仪式活动。

在各城市和地区,赫梯节日空间又可细分为接待来访人员和储存节日用品的空间、准备庆典活动的空间以及举办祭礼仪式的空间等。现存文献所记载的活动大都在哈吐沙城举办,故在此仅以哈吐沙城的宫殿和神庙等建筑物及其相关场所为例讨论。


首先,在赫梯节日活动中,城门口和部分具有特定功能的房屋及宫殿等,不仅用于迎接国王和王后等统治者,以及节日活动执行者和参与者,还接受和储存辗转至此的节日物品。在安塔赫舒节日中,城门口或神庙门口通常会举办欢迎仪式,一些以职位身份为名的房屋可能主要是为节日活动人员提供场所,如王后的房屋、持青铜杯者的房屋、乌瑞安尼祭司的房屋、厨师的房屋、面包师的房屋等。此外,还有一种较特殊的建筑物。关于安塔赫舒节日第9—10天,有如下记载:

次日,在阿丽娜城(举行)赫[梯的]安塔赫舒节日,在普如什汉达的房屋(É Purušhanda)中,他(国王)拿起安塔赫舒。[第九天]。次日,国王离开阿丽娜城,乘坐轻便马车到了哈吐沙城。他们把神兹特哈瑞亚带了出去。国王到了伽兹玛尔的房屋(É Gazzimar)。


文中普如什汉达和伽兹玛尔,分别源自但因文献里都没有表示城市的限定符号URU,而是直接与表示房屋的符号É联系在一起,结合上下文看,它们分别位于阿丽娜城和哈吐沙城。安塔赫舒节日第26天,还有“伽兹玛尔宫殿的人们送来三块热面包和一杯啤酒”,然而泥板后记里明确了是“在塔乌瑞沙城的森林中为了塔乌瑞沙城的保护神举行安塔赫舒节日”。伽兹玛尔在以上文献里都被视为房屋或宫殿名称。可见,普如什汉达的房屋伽兹玛尔的房屋(或宫殿),是以各自城市命名的建筑,功能也许是存放安塔赫舒、面包和啤酒等节日物品,或是接待到访的国王等。

其次是准备节日庆典活动的空间。在祭祀敬神等宗教仪式之前,需要完成的沐浴和净手等环节往往会在此类房屋中进行,一些节日活动所需物品也会在此准备妥当。例如,塔尔努屋()是国王夫妇斋戒沐浴的场所,哈棱图屋(常作为大会举办地。同一类房屋会分布在不同地方,如关于安塔赫舒节日第12天的文献记载道:“次日,国王和王后将进入塔胡尔帕城……在哈棱图屋(举办)大会。次日,国王和王后将进入哈吐沙城……在哈棱图屋(举办)大会。”

最后,还有举办祭礼仪式活动的空间。神庙是举办各种仪式尤其是祭祀活动的核心场所。赫梯节日中的神庙通常有各自对应的神灵,或是太阳神乌图、雷雨神等自然神灵;或是书写保护神尼萨巴、战神扎巴巴等职能型神灵;还有一些神灵带有特定城市符号,如哈勒坡城雷雨神、塔乌瑞沙城保护神、兹帕兰达城雷雨神等。神庙大都坐落在哈吐沙,安塔赫舒节日第29天就有“国王在每年春天的安塔赫舒节日去往哈吐沙城中的神埃阿的神庙”,但别的城市肯定也存在一些神庙,如关于安塔赫舒节日第37天,有下述记载:“安库瓦城[……]神卡塔哈的神庙中有安塔赫舒。”

举办赫梯节日祭礼仪式的空间还涉及特定场所,文献中的献祭活动常以在室内或室外区分。室外场所主要包括花园、树林或森林、胡瓦斯石(等;室内空间主要是火炉、供桌、窗户等。节日仪式对具体空间或物品有非常精细的位置要求,如在摆放献祭品的仪式中,人们将祭品放到火炉时就会有中间、旁边、拐角、里面、前面和后面等具体方位上的区别。

从行政区域上看,国王等在节日中的巡行路线以哈吐沙为中心,同时兼顾宗教圣城以及重要行政中心(即“省会城市”),在都城与省会之间还有一些城市和地区作为节日活动中转站。进入城市后,各种宫殿和神庙等建筑,以及特定场所成为节日举办的现实空间。从城市间的距离看,因节日活动中乘坐的交通工具主要是马车(和轻便马车(hulugannni),从哈吐沙到阿丽娜、塔胡尔帕和塔维尼亚大概需一天;从哈吐沙到兹帕兰达、卡塔帕约需两天;安库瓦与哈吐沙间的路程应超过两天。总体来说,上述城市和地区基本都处于赫梯王国核心区之内,亦即较为泛化的“京畿地区”。从参与节日巡行的人员看,国王和王后是主体;王子和祭司等会在都城神庙中代替国王主持活动,还会在特定情况下到各地负责节日活动,如在古王国时期,王子和桑伽祭司代替国王前往汉哈那(Hanhana)和图尔米塔(Durmitta)等地履行宗教职责。之所以派王子等前往,很可能与安全局势有关,如图尔米塔城就饱受卡什卡人袭扰。

可见,赫梯节日活动的现实空间主要在都城及其周边地区,城市中的宫殿、神庙等建筑及内部特定场所是更具体化的节日仪式空间。国王、王后和王子等统治者,借节日活动之际在都城及其周边地区辗转巡行,“巡幸京畿”成为赫梯节日活动的一大特色。

二、赫梯节日中的想象空间


安塔赫舒节日中有一份献祭名单,献祭对象是各城市的神灵,被提及的城市超过50个。其中,兹帕兰达城和塔维尼亚城等是活动必经之地,属于该节日的现实空间,但为期38天的安塔赫舒节日,显然不可能把所有城市巡行完毕,有些城市肯定不在活动经过的城市之列,在此仅以献祭名单中的哈勒坡城为例加以说明。


哈勒坡城在赫梯文献中写作Halpa/Halba/Halap,亦被称为阿勒颇,位于叙利亚北部地区。在古王国时期,哈吐什里一世和穆尔什里一世都征战过哈勒坡,后者更是掳掠过此城。《铁列平敕令》记载,穆尔什里一世去了哈勒坡城,击败该城的守卫者,把众多俘虏以及他们的财产带回哈吐沙城。虽然中王国时期因国力衰落无暇顾及叙利亚地区,但到了新王国苏皮鲁流马一世时,哈勒坡城被再次征服,其子铁列平成为哈勒坡城的封王,最初负责当地军事行动,后来又成为“大祭司”,负责司法和宗教事务。哈勒坡城作为叙利亚地区重要宗教中心之一,对雷雨神的崇拜一直是其传统,自被苏皮鲁流马一世征服后,该城的雷雨神崇拜才真正对赫梯王国产生影响,而此时哈勒坡城的诸多神灵已融合胡里人的宗教文化因素。可见,哈勒坡城作为赫梯封侯国之一,在行政管理系统上属赫梯地方政府,负责管理赫梯在叙利亚的土地和臣民,在宗教信仰文化上对赫梯有一定影响。即便如此,因其地理位置远离赫梯核心区和腹地外围区,哈勒坡城几乎不太可能成为安塔赫舒节日,乃至任何赫梯国家性节日中统治者巡行时能够到达的城市。


换句话说,安塔赫舒节日活动未在哈勒坡城举办,但以哈勒坡城雷雨神的名义将该城纳入节日之中。可将此种以特定方式出现的城市理解为“想象空间”,即正在某空间内举办的节日所无法到达的另一空间,它是在现实空间里通过节日仪式活动对另一真实空间的“想象”。想象的空间并不止于节日巡行中无法到达的城市和地区,还包含能够到达的城市和地区。例如,在哈吐沙城举办围绕阿丽娜城太阳女神的节日活动,节日现实空间是哈吐沙城,想象空间是阿丽娜城,因为节日并不在阿丽娜城举办,阿丽娜城只是以神灵的名义出现在哈吐沙城举办的节日中。与现实空间相比,想象空间范围更广阔。赫梯帝国时期的疆域体系主要包括核心区、腹地外围区、附属国和封侯国四类,赫梯节日通过想象空间几乎将上述区域全部囊括在内。


在赫梯节日中,向各城市的神灵献祭只是体现想象空间的形式之一,为城市神灵举行节日或向它们祈愿等活动也是重要方式。例如,在安塔赫舒节日的第12天,就有“为奈里克城的雷雨神举行了安塔赫舒节日”第17天是“向萨穆哈城(Šamuha)的雷雨神献祭”,第22—25天多次出现“向哈,塔瑞那城(Hattarina)的伊什塔尔神祈愿”,第24天是“为内努瓦城(Nenuwa)的伊什塔尔神举行安塔赫舒节日”第28天和第30—31天分别是“国王将向塔巴拉山(Tapala)祭酒”、“国王和王后,……向胡尔沙那沙城(Huršanaša)的雷雨神祈愿”等活动。举办此类祈愿或节日活动的地点都在哈吐沙城,相当于在都城为其他城市和地区的神灵举办节日庆祝活动。


除了在都城哈吐沙祭拜其他城市的神灵,人们在其他城市和地区也会祭拜各地神灵。在普什库如努瓦山有“[站着的]国王向阿丽娜城太阳女神、普什库如努瓦山(神)静静地敬酒一次……站着的国王向普什库如努瓦山的雷雨神静静地敬酒一次”,“(在普什库如努瓦山)坐着的国王和王后向雷雨神和兹帕兰达城的雷雨神敬酒”。在安库瓦城则有向各城市神灵的献祭名单:


给库马尼城的雷雨神()……给安库瓦城的天空雷雨神和安库瓦城的房屋雷雨神……给阿丽娜城太阳女神和舒鲁帕什城的神海帕特()……给卡塔帕城的神海帕特,库马尼城的神海帕特……给兹帕兰达城的雷雨神……给奈里克城的雷雨神。


同时还有向诸神表达敬意的描述:


你要举起哈吐沙城的[诸神!]……你要尊敬胡拉山(神)、普什库如努瓦山(神)!……当国王在春天为了祖尼节日去往安库瓦城。在安库瓦城,哈棱图屋中有一个大(会)。


从普什库如努瓦山和安库瓦城的献祭敬酒活动中可以看出,在其他城市和地区祭拜神灵包含两种情况,一种是在当地向当地神灵献祭,此种情况不属于前文定义的想象空间。另一种是在当地向外地神灵献祭,如在普什库如努瓦山向阿丽娜城太阳女神、兹帕兰达城雷雨神敬酒,在安库瓦城向库马尼城雷雨神、阿丽娜城太阳女神和舒鲁帕什城海帕特神等其他城市的神灵献祭,甚至还向都城哈吐沙的神灵表示敬意,此类情况显然符合想象空间的定义,即节日举办地是普什库如努瓦山或安库瓦城,而阿丽娜、兹帕兰达和库马尼等外地城市均为想象空间。


还可看到,人们会在都城哈吐沙为其他城市的标志性神灵建造神庙。安塔赫舒节日第21天活动举办地,是哈吐沙的哈勒坡城雷雨神神庙,第22天是哈吐沙的塔乌瑞沙城保护神神庙。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的第5天提到,“咒语祭司带来8位阿丽娜城太阳女神,并将其放进哈棱图屋:分别是3尊神像和5尊带名字的神像”。此类情况表明,外地的神灵(雕像)会“来到”都城哈吐沙,人们为其修建庙宇并举行祭礼。


从神灵或神庙名字看,与之相关的各个城市,既有节日巡行路线上的阿丽娜、安库瓦或兹帕兰达等,也有巡行不易到达的城市,如奈里克城、萨穆哈城、库马尼城等。阿丽娜等城市属于赫梯王国核心区,萨穆哈城以及库马尼城等则属于腹地外围区。


关于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的记载,还有“来自图尔米塔城的桑伽祭司向国王跪伏,他们献上来自图尔米塔城的盐罐”等话语,表明虽然在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中,赫梯统治者并未巡行到图尔米塔城,但来自该城的桑伽祭司和物品却出现在节日中,此时的图尔米塔城也是一种想象空间。此种现象在其他国家性节日中多次出现,安塔赫舒节日的祭司群体有阿丽娜城的涂油祭司(和哈勒坡城雷雨神的桑伽祭司(。类似情况也出现在海苏瓦节日中,如“马努兹城(Manuzi)雷雨神的桑伽祭司掰碎1块薄面包”。在都城哈吐沙举办的基拉姆节日中,明显有不少从其他城市和地区前来参加节日活动的人员,活动形式亦更为多样。首先是宗教人员:


阿丽娜城的涂油祭司、兹帕兰达城的涂油祭司和乌巴如们向国王跪伏。阿丽娜城的桑伽祭司和兹帕兰达城的桑伽祭司戴着头盔站立,他们没有跪伏。


他们在活动中还会被分配一些物品:


风干后的牛肉、羊肉、兔肉、鸟肉,1桶葡萄酒、1桶马尔努瓦饮料、1桶瓦尔希饮料被递给阿丽娜城的桑伽祭司,金矛和3个木盘子被递给兹帕兰达城的桑伽祭司。


其次,行政管理人员会到都城参加节日活动。有一类名为“阿格里格”的地方官员,当他们向国王行跪伏礼时,传令官会大声宣读其城市名。前文提及,在哈吐沙城会有以某个城市命名的房屋或建筑(即普如什汉达房屋、伽兹玛尔房屋和宫殿),此种情况在基拉姆节日“阿格里格跪伏仪式”活动中同样存在:


国王走过来,在舒克兹亚城的房屋门口,它的阿格里格跪伏……在安库瓦城的房屋门口,它的阿格里格跪伏……在扎拉纳城的房屋门口,它的阿格里格跪伏……在卡什图瓦纳城的房屋门口,它的阿格里格跪伏。


如此看来,来自各地的阿格里格,会在哈吐沙城代表各自城市的房屋门口向国王表示敬意。此类房屋虽然以各地方城市命名,却位于都城,类似于各地在都城的“办事处”,国王在此接见各地阿格里格,如同“巡幸”各地。有学者认为,“阿格里格仪式的功能应该与国王夫妇或王室成员巡行各地的作用相同”。研究还显示,阿格里格主要出现在具有哈梯文化渊源的节日里,与胡里文化相关的节日中未见踪影。阿格里格主要来自赫梯王国核心区城市。


在奈里克城被卡什卡人占据时期,穆尔什里二世和穆瓦塔里二世只好选择在哈吐沙和乌特如那举办普如里节日部分仪式。实际上,此举也是赫梯人对节日想象空间的运用,即将奈里克城作为想象空间“带到”哈吐沙城和乌特如那城。此种形式同样体现在海苏瓦节日中:


王后普都海帕命书吏之首瓦尔瓦兹提(Walwaziti)在哈吐沙收集了基祖瓦特纳的泥板,然后把这些海苏瓦节日的泥板以天为单位抄录下来。


基祖瓦特纳原本是安纳托利亚半岛东南部的独立王国,后来成为赫梯附属国,到此时成为一个城市或地方政权。发轫于基祖瓦特纳的海苏瓦节日被“请到”都城哈吐沙举办,基祖瓦特纳同样成为赫梯节日中的想象空间。


综上,想象空间不仅指节日巡行活动无法到达的城市,还包括节日活动经过的城市。此外,想象空间可能从现实空间转变而来,在军事安全局势稳定时,节日活动会在当地举办,此时便是现实空间;在局势不稳等情况下,它们会以想象空间的形式出现在都城哈吐沙的节日活动中。从地理范围上看,想象空间涵盖的范围更加广阔,封侯国、附属国、腹地外围区与核心区均在其中。毕竟节日活动常受限于一定时空范围,不可能涵盖全部地理空间,所以一些城市会以该城的神灵及其神庙或房屋、宫殿等为载体,出现在赫梯节日之中。各城市和地区的神灵、宗教和行政官员在节日期间聚到都城,甚至把原本在其他城市和地区庆祝的节日也“请到”都城举办,赫梯节日通过想象空间呈现出“四方来贺”的繁荣景象。


三、虚实节日空间交织下的国家治理


赫梯之所以能在古代近东地区与埃及、巴比伦和亚述等强国并驾齐驱,与其强大的军事力量、活跃且内涵丰富的外交行动、卓有成效的封侯政治等国家治理能力密不可分。作为宗教活动,赫梯节日完全属于国家内政管理范畴,如“节中节”就是国王实行政治统治和文化管理的产物。国王和王后等统治阶层在节日活动中占主导地位,节日庆典成为赫梯治理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如前文所述,赫梯节日举办既有现实空间,又有想象空间,统治者究竟如何利用节日空间实现对国家的治理?


虽然有学者认为KUR或halzi在城市名前表示“行省”之意,但到目前为止,并未发现赫梯有明确的中央—行省两级管理体制。自定都哈吐沙后,以都城为代表的宫廷权力,与各城市、封侯国乃至附属国为代表的地方势力,本质上是中央与地方之间的关系。赫梯历史上尽管数次迁都,但主要还是以哈吐沙作为王室所在地,几乎就是中央权力或王室权威的代表,其他位于核心区、腹地外围区,以及附属国和封侯国的城市,都可以被视为地方单位。


赫梯节日的现实空间主要集中在核心区之内,是赫梯王国最能有效控制的区域,也是节日巡行能够实现的重要基础和保障。想象空间不仅有核心区城市,也包含腹地外围区、附属国以及封侯国等地的城市。赫梯自定都哈吐沙以来,对核心区及腹地外围区的控制相对稳定,而成熟的附属国和封侯国体系随着帝国崛起和对外征战才逐渐形成,故在赫梯不同历史阶段,统治者在国家治理过程中对于节日空间虚实交织的运用不尽相同,侧重点亦有所差异。


古王国时期,哈吐什里一世之子被任命为哈吐沙周边地区的封王,但此时封侯国体系尚未形成,他们在被征服地区也未建立长久统治机制。哈吐什里一世或穆尔什里一世对叙利亚以及巴比伦征战,仅仅是掠夺之后满载而归;即便是核心区内一些城市,也时常敌视或反叛赫梯,《铁列平敕令》提及的马提拉城即是赫梯国王阿穆那的诸多敌人之一。在此种形势下,虽然赫梯国王已开始利用节日进行统治,但相对成熟的“巡幸京畿”和“四方来贺”局面并未形成。从古王国的基拉姆节日看,受限于赫梯实力及统治策略欠缺等因素,国王夫妇只能在都城内完成“巡幸”,而“来贺”的各类祭司和阿格里格官员也主要来自核心区城市和地区。国王夫妇虽然未去其他城市开展节日巡行,却派王子或祭司等高级官员到地方参加节日活动。此种情形应可视作“巡幸京畿”与“四方来贺”的雏形。


中王国时期,由于基祖瓦特纳和米坦尼(Mitanni)等强国横亘在安纳托利亚、两河流域以及叙利亚之间,赫梯统治者便开始转向内政建设。在此历史背景下,统治者运用节日虚实空间治理国家的能力进一步发展。从普如里节日的别名“奈里克城的普如里节日仪式”(purulliya-Festival von Nerik)不难看出,在奈里克城被卡什卡人占领前,赫梯国王应去此处参加了节日活动,因为该典礼的高潮部分即是在圣城奈里克让国王的权力合法化,也表明此时的国王巡行已突破古王国时期的限制,即不再是在都城内象征性巡行或是由王子等代替巡视地方。到奈里克城被卡什卡人占据时期,在都城哈吐沙等地举办普如里节日显然是国力不济的无奈之举,他们无法从卡什卡人手中夺回圣城奈里克,只能选择在节日里把想象空间融入现实空间。


新王国崛起后,帝国版图随着诸代国王对外征战不断扩大,内政管理方面除建立附属国和封侯国体系,编纂训诫条例、法典等各种统治手段和策略也更加丰富,在宗教方面,对节日活动虚实空间的运用亦更为成熟。此时,赫梯王国的核心区相对稳定,主要包括地方行政中心、圣城、边防哨所以及封给军功贵族的乡村庄园,地方行政中心由国王任命的官员直接统治,一些辖区的司法和宗教活动由长老会监管。此种情形为国王在安塔赫舒节日及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中的巡行,奠定了重要政治基础和安全保障。在核心区内,赫梯统治者(尤指国王和王后)的节日巡行之路从都城出发,前往其他城市,在目的地“举办大会”,进行“侍卫与宫廷侍者的跑步比赛”等活动,大会的内容可能是宴请各城地方显贵,而跑步比赛也许就像现代军事演习一样,旨在彰显王室及其所代表的中央政府权威。在安塔赫舒节日第7—8天,“国王从轻便马车上走下,向城市跪伏”,可能借此表达对地方城市的尊重和笼络;各地方城市的献祭活动,也是中央政府对地方恩威并施的体现。


赫梯腹地外围区主要介于王国核心区与卡什卡人、米坦尼王国、基祖瓦特纳王国、阿尔查瓦(Arzawa)等族群和国家之间,历代赫梯国王都试图通过军事、外交、迁民等手段控制上述区域,腹地外围区常因国王个人能力以及赫梯国力强弱而有所变化。例如,前文提及的胡尔沙那沙城可能位于半岛西南部卢卡地区,该区域深受阿尔查瓦国影响,对赫梯的态度一直摇摆不定。因此,如何有效控制腹地外围区成为新王国统治者思考的问题,即如何消耗最少军事力量,让这些地区臣服而不是倒向敌人。于是,发轫于古王国、成型于中王国的节日虚实空间形式便被纳入赫梯统治者的考量范围,他们将地方城市的神灵“请入”国家性节日,城市亦随之以想象空间的形式出现在节日活动中,无疑是赫梯统治者在宗教文化治理方面的一种尝试。


附属国以及封侯国体系是赫梯新王国时期军事征战的成果之一,它将赫梯疆土延伸到安纳托利亚半岛大部分地区及叙利亚北部。赫梯国王通过条约、敕令、书信等形式与附属国以及封侯国国王,确立双方在政治、军事和经济等方面的权利与义务。在利用宗教巩固统治层面,赫梯统治者主要通过“吸收”附属国以及封侯国所信奉的诸多神灵,试图建立双方的宗教文化联系,如条约里就有专门的“神证和人证”,“神证”部分通常包括签约双方的神灵。


赫梯附属国和封侯国主要分布在半岛西部、东部和南部及叙利亚北部,此区域受到鲁维文化和胡里文化影响。在赫梯国家性节日庆典中,由于时空限制等诸多原因,赫梯国王无法亲赴附属国和封侯国“巡幸”,其统治者亦无法“来贺”,但所在地区人们信奉的鲁维和胡里诸神却可以突破限制,成为节日庆典“座上宾”。最明显的案例莫过于哈勒坡城雷雨神及其神庙,显然是将封侯国哈勒坡的神灵信仰置于都城哈吐沙,本质上是赫梯从中央层面对地方政府在宗教文化方面的“引进”和“吸收”。此外,在努恩塔瑞亚斯哈节日中,还可看到下述仪式:


人们为桑伽祭司铁列平敲打桌子;为卡尔开米什王国的国王沙里库苏赫敲打阿德吉桌子()……为穆瓦塔里敲打阿德吉桌子。


穆瓦塔里指赫梯国王穆瓦塔里二世。桑伽祭司铁列平和卡尔开米什王国的国王沙里库苏赫,分别是苏皮鲁流马一世的儿子、穆瓦塔里二世的叔伯,他们曾被苏皮鲁流马一世派到叙利亚北部地区,分别担任哈勒坡、卡尔开米什的封王。可见,赫梯统治者将地方封侯也纳入国家节日庆典,为其与赫梯先王一起举办献祭仪式,说明后世赫梯国王不仅“引进”封侯国的神灵信仰,还将封侯国已故封王纳入王室祖先崇拜,由此实现地方封王在国家性节日庆典中形式上的“来贺”。


综上所述,赫梯王国在举办国家节日庆典过程中,不断将现实空间与想象空间加以结合,“巡幸京畿”与“四方来贺”逐渐演变为节日庆典仪式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巡幸京畿”是国家权力自上而下进入各地方城市的重要途径,通过节日巡行中的各种典礼仪式,王室或中央权威得以彰显。不仅如此,赫梯统治者将各地方城市的文化符号自下而上地“请入”都城,此举不局限于王国统治核心区,而是涵盖腹地外围区、附属国以及封侯国,由此将节日巡行过程中“力不能及”的地方城市纳入其中,甚至将地方性节日提升为国家性节日来庆祝,形成“四方来贺”的繁荣景象,极大延展了赫梯节日的空间范围,也扩大了赫梯国家宗教文化管理所涵盖的空间。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巡幸京畿”和“四方来贺”也有不足之处。首先,它们需依附于节日庆典而存在,节日庆典仪式又是赫梯政治局势稳定的产物,因此只有赫梯军事力量足够强大,足以保证核心区安全,统治者才能实现“巡幸京畿”,“四方”也才会“来贺”。相反,在赫梯因王室内乱或外敌入侵衰落之际,统治者尚自顾不暇,能否正常举办节日庆典亦未可知,更遑论节日中的“巡幸京畿”和“四方来贺”。其次,虽然“巡幸京畿”和“四方来贺”的结合,得以实现“地方—中央—地方”权力互动模式,但囿于两种形式的时空限制,其发挥作用的实际范围很可能还是在赫梯王国核心区。虽然腹地外围区、附属国以及封侯国会派人前来观礼或参加活动,但节日庆典并未真正进入远离赫梯王权中心的地方城市,如此一来,从政治管理的实际效果看,其笼络及威慑效果显然无法与核心区相比。


结      语


在文化意识形态上将地方权力及其背后的各民族文化纳入国家治理体系,几乎是古代中央集权制王国及统治者的夙愿。虚实结合的赫梯节日空间,为赫梯王国提供了重要宗教文化管理依托。“巡幸京畿”让赫梯统治者借节日庆典仪式举办之际定期巡视王国核心区;“四方来贺”的景象呈现在各地方势力面前,让他们感受到赫梯王国的强盛,进而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赫梯统治者常采用军事征服或订立条约等手段,控制和管理腹地外围区、附属国以及封侯国等,节日里的“四方来贺”显然已超越传统“逼迫性”手段,上升到文化软实力层面,试图营造出双方在宗教文化意识形态上的认同感,发挥笼络人心的作用。此外,与古代两河流域传统观念中的“天下四方之王”相比,“四方”显得更具体和务实,直接对应赫梯统治下的各地方城市,国王虽在名义上只是“赫梯国之王”,但他治下的“四方”通过节日庆典“主动来贺”。因此,“巡幸京畿”和“四方来贺”,可谓对国家疆域观念的探索,以虚实结合的节日仪式空间不断建构赫梯王国的疆域边界。


赫梯王国历史上并没有明确的国家疆域界线,从古王国时期远征叙利亚并占领巴比伦城,到新王国时期与埃及法老大战于卡迭什城,及至远征地中海的塞浦路斯岛,赫梯诸王都在不断探索所能征服疆域的空间极限。然而,从赫梯国王头衔看,的字面意义为“哈梯大地”,所指范围大致相当于玛拉桑塔河流域,在赫梯人进入安纳托利亚半岛以前,该流域的土著哈梯人创造出独特民族文化和文明形态,该头衔体现出非常强烈的地理和文化双重色彩。这一区域也正是赫梯节日活动中“巡幸京畿”所涉及的王国核心区,即节日仪式中的现实空间。此外,赫梯国王的另一头衔“LUGAL.GAL”字面上可理解为“大王”,表明与安纳托利亚半岛及叙利亚地区众多附属国和封侯国国王(LUGAL)相比,其地位更为突出。“大王”头衔虽然没有古代两河流域王衔所展现的广袤疆域理念,但俨然已具有后来波斯帝国君主所用的“王中王”头衔之寓意,即赫梯国王是众“王”里的“大王”。然而,附属国及封侯国所拥有的独立性,又为其与宗主赫梯王国的权力博弈留下空间,此类无法完全掌控的区域即赫梯节日中“来贺”的“四方”,也就是节日仪式中的想象空间。正是通过节日仪式,赫梯“大王”将实际可控的领土范围和无法完全掌控的区域纳入版图之内。


“巡幸京畿”和“四方来贺”还是一种“地方—中央—地方”的权力互动模式,即通过“来贺”将地方宗教文化上升到国家宗教信仰层面,再由“巡幸”推广到各地。此种模式是否与赫梯王国在对外军事征服中采取的迁民政策有关?对此需进一步探讨,但不排除可能性。毕竟赫梯王国往往会把被征服地区的居民掳掠并迁至其他地区(一般处于赫梯人可控范围内,也许就是核心区或腹地外围区),所以宗教文化上的“地方—中央—地方”模式,恰好符合统治者安抚和管理被征服地区居民的需求。不管如何,通过节日活动中的“巡幸京畿”和“四方来贺”,赫梯统治者在行政、宗教和文化等多个层面实现对地方的治理。之前以军事征服为主的统治手段,逐渐转变为依靠宗教文化实行管理,丰富了赫梯人的国家治理手段,提升了国家治理能力。


作者蒋家瑜,系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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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瑜:赫梯节日空间及其国家治理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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