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疫情的经济影响，请不要再拿SARS作对比
从历史中学习经验是人类的本能。从新冠疫情爆发的一开始，将其与SARS进行全方位对比的研究文章就没消停过。从最早对疫情本身的比较，到现在对经济影响的对比，不胜枚举。
虽然随着疫情的发展，新冠和SARS在传染性和致死率方面开始出现明显的差异，对疫情本身的对比也因此在慢慢减少，但对于经济活动——无论是宏观经济，还是各行各业，乃至对微观企业的影响——经济学家、投资机构和网络大V却都还是抓着SARS不放。
有参照物固然可以让人找到锚点，避免未知的恐惧，但如果一味认为此次新冠疫情对经济的影响也会是短暂的，之后是会有强劲反弹的，从全年看是不值一提的，恐怕会犯下刻舟求剑的错误。
这其中最核心的问题，除了此时国内外经济环境和2003年不可同日而语之外，更重要的，是中国正在进行的这场“休克疗法”。
1
这两天正值春节假期结束后的返工潮，却迎头撞上了日趋严格的疫情防控。
从湖北的封省，到浙江部分县市开始关闭对外交通，再到全国多个省市实施小区封闭式管理，我们在打这场艰苦卓绝的“疫情保卫战”的同时，中国经济也会面临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考。
从公布的各种数据来看，目前经济活动的暂停程度超乎想象。
以交通运输为例。进入二月以来，铁路发送旅客每天都同比下降70%以上，2月4日下滑幅度达到了89%，航空的旅客运输量也只有去年的两成——也就是说，就算四大航空公司已经取消了60%的航班，每架飞机上也坐不到一半人。
春节铁路发送旅客人数历史对比走势
以我自身的经历来看，昨天早上七点多降落北京大兴机场，发现整个机场空空荡荡，工作人员比旅客还多。一查航旅纵横，发现最近的两个小时就只有我们一个航班到港。
别说春运了，这在中国的航空历史上，可能都是史无前例的。
那SARS肆虐的2003年又如何呢？
历史数据显示，彼时铁路客运量在4到6月的同比下滑速度是15%、63%和31%，航空客运量则下滑了26%、78%和43%。
看起来是不是也差不多？但是别忘了，2003年的中国，整个民航客运量只有8800万人次，而2019年，这个数字是6.6亿人次。铁路也是类似的情况，客运量已经从2003年的9.7亿攀升至2019年的35.7亿。
换句话说，不一样的基数，意味着哪怕是相同的降幅，也会带来截然不同的缺口。
如果说航空70%的降幅在2003年意味着单月少了500万人乘坐飞机的话，那么到了今年，同样的降幅就意味着4000万人的缺口，而这几乎已经是2003年半年的乘机人数了。
这样的差距，对经济的影响可以同日而语吗？
此外，旅游和餐饮娱乐自然更是重灾区。春节档电影团灭，大型餐厅连锁都已经到了开始呼救的地步，除了超市药店和生鲜电商之外，其他几乎所有商贸零售的业态都迎来了突然的寒冬。
说突然，是因为和SARS不同，此次疫情来袭的春节档本是消费的黄金周。就像36氪昨天发表的《10 万中国创业公司越寒冬》里描述的那样，为了春节囤了120吨毛肚的连锁餐厅、备了50万打底裤的女装公司，以及原本应该有90%以上入住率的民宿运营平台，这次统统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因此，在微博上，朋友圈中，当大家纷纷晒出空无一人的街道，一人包厢的早高峰地铁，或是大门铁锁的商场和餐厅，并配上例如“用今日的空无一人，换明日的安然无恙”之类的文字时，可能没有想到的是，背后有多少中国经济的“毛细血管”，就此没有了生存的基础。
2
那么对于消费行业而言，和SARS时期作对比的正确姿势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首先是样本选择上。
在SARS期间，全国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仅仅出现了增速上的下滑——2003年5月从之前同比8%以上的高增速降到了4%，但在一个月后就迅速反弹。
这是因为当年有很多省份并不存在病例，因此虽然也有加强管理，或者一些学校封校，但远没有到封闭小区或者关闭所有商业的地步。
因此如果一定要将这次疫情和SARS时期比消费，就应该和SARS肆虐的核心地带之一——香港的情况作比较，因为现在全国商业活动的情况比当年的香港好不了多少。
根据高盛的分析报告，SARS期间，香港的零售业态销售额单月降幅在10%以上，其中服饰、珠宝等品类降幅更超过30%。
数据来源：高盛研究
就算看内地，也应该以SARS较为严重的北京地区为例。
“非典”期间，受疫情影响，百货龙头王府井旗下商场的客流下降超过80%。疫情最严重时期，公司百货大楼和东安广场门店的客流和销售下降了90%。受此影响，2003年二季度公司营业收入下降15%，归母净利润下滑461%。
更重要的是，此后的三个季度，王府井都没有走出营收同比下滑的阴影，全年的净利润更下降了超过50%以上。
这也很容易理解，春节期间你少外出吃了一顿饭，少买了一件衣服，少逛了一次街，春节后就一定会1比1的报复性消费回来吗？恐怕未必。
其次是分析权重上。
2003年的时候，中国经济的三驾马车中消费的贡献仅为三成，投资才是经济的主心骨，贡献了GDP增速的70%。而现如今，两者正好倒了个个，消费成为了中国经济的主要动力。2019年，消费对GDP增速贡献接近60%。
如今消费兴则经济兴，消费弱则经济弱，而此次疫情，正好打在了经济的软肋上。
3
说完消费，再来看看制造业和SARS期间是否有可比性。
很多分析文章认为，因为这次疫情恰逢春节假期，大部分制造业企业本就停工，而且传统上来说，一季度是制造业的淡季，所以对于这部分经济活动的影响，新冠疫情可能还比不上SARS。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根据中金的报告，2月5日，也就是春节假期理论上已经结束之后，六大电厂的日耗煤量反而不到春节期间的水平，同比下滑了20%。
而昨天我和一个重型加工制造企业的负责人朋友聊天时，他也告诉我——“上半年都没戏了”。
以下是他的原话：
“重型加工制造业的生产周期特别的长，最短的都需要 8 周。假如2月10日可以复工，那么等所有工序的人都来齐了，最快也要 2月15日。
另外按照现在的情况，每天会有2次的体温测量和疫情汇报，会降低很多效率，每天最多满负荷生产时间也就是6小时。如果再加上上游原材料供应商有问题，或者下游物流卡车有问题，都会造成延误。
而对于订单来说，不交货就不能结款。所以上半年， 根本就可能会是0收入。”
同样的描述也出现在上海有色网SMM的调研纪要里——受疫情影响，60%的企业2月10日才正式开工，部分省市防护较严，企业复工时间暂定。即使后面开工，企业也要增加各种防护措施，还要面临物流受阻和上下游供应断裂的风险，这些都会大幅提升企业的生产成本，降低毛利率。另外，除特殊行业外，大部分企业很可能在整个第一季度都无法实现产能的爬坡，这对于企业全年利润的增速影响非常巨大。
上市公司虽然为了维护股价，会尽力将疫情影响描述的较轻，但在公告里我们还是能看到深深的忧虑——
农业龙头新希望表示，部分工厂复工延迟，对生产建设进度有所影响；部分区域交通管控影响人员、原料以及产品的正常流动与运输。
造车新势力理想汽车发布公告称，针对于原预计交付时间为2月份、3月份的用户，会努力将延期交付时间控制在一个月以内，延期原因是汽车行业各零部件供应商的生产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目前各地初定的复工时间大多在2月10日，按此计算，一季度的实际工作日从61天下降至53天，降幅达13%。然而，各地政府会在彼时解除对小区或者城市的封闭式管理吗？如果不解除，又该如何复工呢？至少位处防控措施最强地区的阿里巴巴今天就表示，现场复工时间在原定2月10日的基础上，要再推迟一个礼拜了。
而在制造业领域，延迟复工就和当年股灾时的千股停牌一样，最严重的后果是造成国际投资者对国内股市的不信任，放在今天的场景下，就是全球企业重新考虑产业链的备选方案，从而加速本就已在发生的产业链外迁。
这也是为什么就算在疫情中心的武汉，众多芯片和激光企业也还是要第一时间宣布生产活动一切正常——因为一旦停下来，客户们就算要蒙受短期损失，也要开始考虑将订单移至全球其他地区。至于纺织服装等其他已经在产业链外迁的制造领域，疫情只会加速这一进程。
4
2003年，中国还处于加入WTO的红利期，工业化一骑绝尘，二季度GDP即便受到SARS影响，增速也只是从11%降到了9%。而2019年四季度，中国的GDP增速为6%，因此哪怕此次疫情导致的经济下行幅度也与03年二季度一样只有2%，也会导致经济从中速增长降至低速增长。
2003年，中国经济的整体债务率只有GDP的130%，而现如今则高达250%。债务需要的是刚性的现金流，一旦经济大幅减速导致居民和企业收入下滑，带来的偿债压力将会加剧过去几年已经在上演的债务违约风险。
以上所有的所有，并不是在危言耸听，或者否定此次疫情防控的必要性，而是想要说明，如果到现在还在拿SARS的案例去硬套这次的经济前景并不合适。
很欣慰的看到，就在这篇文章写作过程中，各级政府部门、各种金融机构以及地产企业，都开始陆续出台政策和措施来扶持经济、帮助企业，从支持企业复工，到减免房屋租金，再到降费减税。
然而这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就像昨天那篇清华北大联合调研995家中小企业的热文里写的，有34%的企业账上现金余额只能维持1个月的生存，有85%的企业最多能维持3个月；有一半以上的企业目前主要的支出压力是员工的工资和五险一金，而同样有一半的企业希望政府在社保、租金、员工薪资等成本支出方面给予补贴或减免——注意，是补贴减免，而非延期一两个月缴纳这么简单——因为有60%的企业都认为，自己2020年的营收会下降20%以上。
至少从企业主的角度来看，疫情的影响不会随着复工而结束，而会贯穿全年。
5
新冠病毒有一个可怕的特性，就是可能会诱发CRS（细胞因子风暴）。这个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分陌生的名词，在医学领域却是闻者色变的危险分子。
简单来说，CRS就是人体的免疫系统被激活到极限程度，甚至失去了控制，在进入一级战备的狂暴状态之后，疯狂招募士兵冲向病毒决一死战。
而在这个过程中，对于战场——也就是人类自己的身体，会造成比病毒本身更致命的伤害。
对于当下的中国，在全民严阵以待对抗疫情的同时，最该避免的，就是发生类似“细胞因子风暴”的事情。
既然疫情已经蔓延，严防死守控制和消灭病毒当然是最优先事项。然而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多想想的是，在“休克疗法”之后究竟该如何保障那些经济活动中的毛细血管活下去。
武汉作家方方的那句话最近在被反复提及——“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同样的，今年的GDP损失哪怕只有0.01%，落在每一个中小企业或者创业企业头上，就是生存还是倒闭的问题。
别忘了，他们才是承担了最多就业的存在，也是中国经济真正的主心骨。
愿天佑中华，国泰民安。
宏观：当下一个十年在我们面前展开，全球化的尽头，人人都是特朗普
独角兽：瑞幸不是咖啡店 ， 拼夕夕的上市让历史倒退了二十年
P2P：世上再无P2P
行业：生物医药六合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