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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有激情有情绪,一草一木皆有灵性,一蔬一菜都有禅意

空间作者 二湘的七维空间 2021-11-04


汪曾祺    图源网络

汪曾祺
文/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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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哪块云彩下,住着这可爱的老头儿?他的文章,他的为人,都如此可亲可敬,喜欢他,就如同喜欢自己的父亲。于是,我就像他的子女一样,没大没小地叫他老头儿。我知道汪老不会生气,他是真正活成了一个通透地如同玻璃一样纯净的人。

老头儿真是乱世闲民,具有草木之心。读完《人间草木》后,汪曾祺先生成了一个住在我心里的有趣的人。在他的笔下,一草一木皆有灵性,一蔬一菜都有禅意。他的文很淡,但那种淡却颇真,每个字都落在生活实处,你捡拾起来,就会在你的手心变得沉甸甸的。这种淡不是平淡,是素朴,是通透,是散疏,是时间留给他的琥珀。

生活,在汪曾祺老爷子的书里,轻松有趣,余味无穷,感觉就算活几百年,也不觉得腻味,远远没有活够。读其他人的书,都隐隐会露出作者的好恶,不自知地带些褒贬的情绪在字里行间。可是,汪先生的文字里没有这些多余的浮沫,他的世界就像是开阔丰美的原野,让植物自在地抽枝开花,让人随意地奔跑休憩,一切都那么从容,那么生机勃勃。读他的书,会让人不舍得读完,不想合上书,从他创造的人间里走出来。


《汪曾祺文集》

老爷子写故乡的食物,有色有味,有声音。每一个字,不是躺在纸上,而是跳到了案板上,箩筐里,碗碟中,冒着热气,香喷喷地,让人有食欲,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吞进去。炒米、锅巴、咸菜、蒌蒿、萝卜......极普通的食物,但在他的笔下,呀,感觉香味儿就飘在嘴边了,馋得只咽口水。老爷子饭做的极好,所以他笔下的每种食物都像是被油炸、清炖过,鲜香可口,让人唇齿生香。他发明的“塞馅回锅油条”是高邮的特色食品,他的”大煮干丝“也成了当地一道名菜。

在《端午的鸭蛋》里,他写了家乡高邮的鸭蛋,质细而油多。“孩子吃鸭蛋是很小心的。除了敲去空头,不把蛋壳碰破。蛋黄蛋白吃光了,用清水把鸭蛋壳里面洗净,晚上捉了萤火虫来,装在蛋壳里,空头的地方糊一层薄罗。萤火虫在鸭蛋里一闪一闪地亮,好看极了!”

羡慕这些挂着鸭蛋萤火虫的孩子们,他们在深夜里,一个个都像有魔法的小精灵,将星空挂在了每个人的胸前。

老爷子对植物颇有研究,他写葡萄的月令,从一月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到二月葡萄藤绽开芽苞,三月葡萄上架施肥,四月葡萄浇水长叶,五月葡萄喷药掐须,六月葡萄开花结果,七月葡萄打条追肥,八月葡萄着色采摘,到十一月葡萄下架剪条,十二月葡萄入窖冬藏。

就这样详细记录葡萄的一生,不说劳动的辛苦,也不说葡萄的金贵,只说热闹了一年的果园,现在什么颜色都没有了,而一到冬天,他们还要检查几次葡萄窖,害怕“咱们的葡萄可就受了冷啦”。老爷子仿佛也成了一串葡萄,和他的葡萄兄弟们,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地过了一年。

老爷子写植物写美食写的生动有趣,写起人物来,寥寥几笔,就将这个人的性格特征呈现在读者面前,活灵活现,让人过目不忘。在《鸡毛》这篇文章里,金昌焕同学最是让人忍俊不禁。他的外号叫“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汪老写道:“其特异处有以下几点:一是他所有的东西都挂着,二是从不买纸,三是每天吃一块肉。”金同学又贪心,太吝啬,特别自以为是,还很有心机盘算。他做了很多怪事:把所有的东西都挂在头顶铁丝上,穿两件衬衫打两个领带,给女孩子写情书赠金戒指,偷吃文嫂三只鸡......汪老就这样惟妙惟肖地写完这个人,末尾只有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汪曾祺   图源网络

在《寂寞和温暖》里,沈沅,这个女性的美和沉静,在老爷子的笔下,如同净水照花。如果有人来写老爷子,他应该也是另一个“沈三元”,处于文革政治风浪,被诬陷、被抨击、被迫低下骄傲的头,却并不怨天尤人,风雨自来,他们笃守内心的美与信念,岿然不动。万物可期,人间值得。其中的万千情绪,透着一丝云的情状,握不住,说不清,但美的不可方物。

对教育传奇的景仰,让我对老爷子笔下的西南联大最感兴趣。在《联大往事》里,我们跟着老爷子,在联大校园里慢慢踱步,近距离感受梁思成夫妇设计的茅草校舍的简陋、聆听校长梅贻琦治学的开明言论、邂逅清贫博学的教授、认识敏学好思的学生。跟着他们跑警报、泡茶馆、停课听雨、写报告......刚毅坚卓,保持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多么令人向往。


那些人那些事,这么多年过去,老爷子竟然记得那么清楚,好像都在书里排着队,一个个眉目清晰地站在我们面前。更难得的是,老爷子对他们都无点评,无好恶,只是娓娓道来,就让他们的命运透出来微光,让我们真切感受到历史的长河里,他们各自鲜明地活,寂寞地死。原来老爷子将年轻时见到的每个人物,镌刻在了记忆里。他老年后每天早上醒来,就开始打开记忆仓库,慢慢地回想,将他们从记忆里拎出来,放到自己的小说里,栩栩如生的阅读体验就必产生。每个人物都很鲜活,可又极其内敛,从没有夸张的描写。

老爷子曾经说过:“写字作画,首先得有激情。要有情绪,为一人、一事、一朵花、一片色彩感动。有一种意向、一团兴致,勃勃然郁积于胸,势欲喷吐而出。”为一花一草,一人一事倾注激情,忘记了自我的存在,将一团火,一份爱,尽情投注在里面,怎么会有私心去向读者展露自己的才情,炫耀自己的博学?所以,他的文章是浑然忘我的,毫无机心,没有杂念。这就使得他的文章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韵味,写山是山,写水是水,美出了一种文字的高度。

老爷子的文字清澈无为,但他的为人却颇为热闹有趣。他说:"一定要,爱着点什么,它让我们变得坚韧,宽容,充盈。业余的,爱着。",所以他是一个童心未泯的生活家:写文、练字、作画、做饭、喝酒、拉琴......无所不爱、无所不精。他和妻子是联大同学,一生恩爱。他从不摆架子,和儿孙们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大家都叫他“老头儿”。我觉得他特别像金庸先生笔下的老顽童周伯通,胸襟开阔、无忧无虑,不为名利所累,也毫无长者架子。

在大儿子汪朗眼中,老爷子是这样的:“我们家特别随意,说到老头儿,就攻击他一下。有一次吃完饭,瞎聊,他认真地说:“你们得对我好一点儿,我以后可是要进文学史的。我俩妹妹就说:“老头儿,你?别臭美了!”这话一说,他马上就颠颠地跑进小屋,把门一关,生闷气,我们也不理他,一会儿,他自己探头又出来了。”老爷子就是如此随和、好玩。不由得让人不爱他,不对他充满亲近的感情。

汪曾祺画作   图源网络

老爷子的画也自成一派,恣意天然。他的颜料时常不凑手,就随手把菜汁或牙膏涂在画上,随心所欲。他的题图诗也颇具雅意,字体拙朴野趣,自得其乐。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他用这些饶有滋味的画,传达自己对生活的热爱,对生活的每个小确幸的感恩。他把自己身边的美提炼、放大,我们的浮躁心绪被清洗,被晾晒,被他唤醒爱的感知,美的感受,从而觉得:活着多好啊!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生活是很好玩的。这是他写过的题目,我很喜欢。多一些这样的老头儿,也多一些可爱的老太太,这人间,就越来越值得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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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刺猬,喜欢历史哲学,喜欢阅读写作,它们是我与世界的一呼一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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