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

天音

途径日本转机返美，登机时已是傍晚。在靠窗的座位上刚坐下不久，旁边的乘客就就开始和我搭讪。他是韩国人，50来岁，人很和善，只是问题多了一些。他说他要去芝加哥。我却没有搭讪两句，就扭头假装犯困，靠在窗口上不理睬他了。

那是我从人大开小差后的第三年，回家探亲，也是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年。那个时候，没有一个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是打算“回国发展”的。而留在美国，又谈何容易。绿卡，求职，撅着PG挣钱，都和我的个性风马牛不相及……更重要的是，在美国的几年教育，令我脱了胎，却没有换骨。过去信的和过去不信的，现在统统都不信了。以前以为，只有那些有信仰的人，才会有信仰危机。现在知道，没有信仰的人，只缘身在此山中，危机起来更没有边际。

越想越烦。昏昏沉沉的，竟真地睡去了。

醒来时，整个飞机内的人都睡着了。机舱内轰鸣着单一的，平稳的飞机引擎声。

信手打开了窗上的遮光板，向舱外看去。

由于飞机是从西向东，正好和从东向西移动的太阳“对撞”，加上是飞过夏天会有白昼现象的北极圈，所以，所谓的“夜晚”其实只有一两个小时而已。擦黑时分登的机，到此时，跃入我眼帘的，竟已是一天深沉的瓦蓝。暗夜正在与黎明迅速地交易着光明与黑暗。

飞机下方，极目所望，是紫色与深红色的铺天云层。云层下端，宛如薄纱一般飘逸，镶着一道金色的边。再往下，太阳，仍深藏在这奇幻莫测的色彩之下。

再抬头，向苍穹顶端望去，却看到一颗硕大，明亮无比的启明星，正目不转睛地对着我望着。高空层上，空气稀薄，那启明星的光，毫无遮掩，竟刺得我眼睛有些发疼。除它之外，天光已抹去了其他所有星星的痕迹。

那是恢宏的宇宙，坦诚地在展开它神秘的一个瞬间。是一种至纯的，赤裸裸的对视。

虽然到那时为止被灌输的，一直都是无神论思想，但苍天在下，我突然默默地在心中对自己发誓说，如果此时任何人对我谈起上帝，我一定会倾心地聆听……可惜，在我与那永恒之间，只有稀薄的，超低温的空气。

虽怅然，却也不觉暗生不敬之思：看，上帝也不能做到无处不在吧。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上发送早餐了。我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却看到我旁边的那个韩国中年人，又在笑眯眯地望着我，并很快地又接上了刚登机时被我无礼貌地中断了的话题。

他说，他这次去芝加哥，是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大会的。我出于礼貌，问他是什么会议？他告诉我说，是一个全球范围的神职人员大会，他是代表了汉城地区的一个红衣主教。

然后，他和蔼地问我：“请问，关于上帝，您想不想让我给您，做些介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