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的鹰雕
鹰雕？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可以套用厂花的经典台词作答：
你问我鹰雕算什么东西？现在我就来告诉你！那些小鹰搞不定的猎物，交由鹰雕来搞；多数大雕活不了的山林，鹰雕过得正好。一句话，似鹰一般迅捷，又不失雕的霸气，雄踞山林，所向无敌，这就是鹰雕！
哦，那鹰雕又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鹰雕。图源见水印
平平无奇的山林霸王
鹰雕（Mountain Hawk Eagle），似鹰的雕，是雕亚科的一种大型猛禽，以惊人的力量著称，台湾原住民称其为“熊鹰”。
但由于生性隐秘、偏居山林，很多人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即使听过，也云里雾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多打了个字。
即便是鸟类爱好者，对鹰雕也未必熟悉。如果只看掠过天空的惊鸿一影，当真是平平无奇；但再多作了解，定会为它的魅力所折服。
鹰雕所在的（亚洲）鹰雕属共有十余种猛禽，除了鹰雕以外，全都分布于热带、亚热带森林。
这个属的猛禽体型偏大、羽色斑斓，粗壮的大毛腿和恐怖的巨爪尤其瞩目，枕后的几束冠羽更添十足威风。
而鹰雕是其中分布最广、体型最大、翼展最长、力量也最强的一种，除了亚洲的热带、亚热带地区，在我国秦岭以南的山地森林也多有分布，最北可从日本诸岛延伸至俄罗斯远东。
一般来说，分布广的物种要么啥都吃，要么啥都能吃。鹰雕属于后者。我们甚至可以这么说，鹰雕属猛禽相当于白天活动的雕鸮属，这下不陌生了吧。陌生的话这边建议回顾一下呢——雕鸮：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食物。
鹰雕体长66-84厘米，体重2.3-3.9kg，翼展134-175厘米。长尾和宽圆的翅膀适合林下活动，粗壮有力的脚爪只为杀戮而生。
它们喜欢站在隐蔽的树丛中，向地面的猎物发起突袭；也会在林中快速追逐、用长腿与利爪拦截飞鸟。
鹰雕的栖息地多为海拔600-4000米的山地森林，但对具体生境的要求较高。
由于鹰雕主要在地面捕食，因此需要比较空旷的林下环境；空旷的林下则意味着相对成熟的森林，只有演替时间足够久、树林顶冠足够密，林下才会变得空旷。
在这种生境中，鹰雕几乎没有什么对手，堪称山林霸王。这一点从鹰雕的捕食对象就能看的出来。
总体来说，小型哺乳动物和鸟类是鹰雕的主要食物。但绝不仅限于此。
野兔、雉类、大型鼯鼠只是寻常猎物；鼬獾、家猫、黄喉貂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是4.5kg的小熊猫、6.5kg的貉都被鹰雕拿下过。有蹄类的幼崽更是小意思。
即使是人类的近亲，也得小心提防。在鹰雕的分布区，所有灵长类的幼崽（不包括人）都是潜在捕食对象，猎杀记录也不在少数。不过被捕杀的灵长类幼崽一般小于2kg，很可能是家长疏于照顾或被遗弃。然而也有捕杀成年灵长类的报道，例如在日本，鹰雕杀死并吃掉了一只8.3-10kg的日本猕猴。
一句话，平平无奇这个词绝不能用来形容鹰雕。
鹰雕的捕食记录，(Fam et al., 2011)
鹰雕的四季
鹰雕共有三个亚种：东方亚种（日本至俄罗斯）、南亚亚种（印度西南、斯里兰卡）和指名亚种（包括我国在内的大部分分布区）。
同属的其它猛禽只能经历雨季和旱季，而鹰雕却有机会在雪中飞舞、体验山林中的四季。
春天，是希望的季节。杨柳泛青，桃李争艳，一切都那么令人欣喜。
东亚的鹰雕也在春天繁殖。繁殖前期，鹰雕一改往日的沉默，边飞边叫，宣誓主权。它们和大多数猛禽一样，盘旋、坠落、升空，高调炫耀着领地，警告同类不要自找麻烦。
在大树的枝杈间，鹰雕用树枝搭建巨大的鸟巢。然后雌鸟产下一枚卵，开始长达43-50天的孵化。和其它大多数猛禽一样，雄鸟主要负责狩猎、提供食物，雌鸟负责育雏和护卫。
在森林中，各种捕食性鸟类会对鸟蛋和雏鸟构成威胁。擅长爬树的动物也当真不少，各种鼬科、蛇、熊、灵长类都会捕食鸟蛋和雏鸟。
面对这些不速之客，鹰雕雌鸟的巨大体型在守卫方面具有极大优势，能有效震慑、击退绝大多数入侵者。即使面对的是人类，雌性鹰雕也敢于频繁攻击，直至人类撤离。
日本的鹰雕育雏，图源：Wikipedia
在繁殖期，我们有机会详细了解这种隐秘低调的大猛禽的食性。
在台湾的研究中，鹰雕食物的78.3%是兽类。其中鼯鼠是最主要的的猎物，占47.7%，如红白鼯鼠和棕鼯鼠，平均重达1.65kg。其次是赤腹松鼠，占19.5%。然后是蓝鹇，占6.7%。不过也会捕杀台湾鬣羚、小麂和台湾猕猴等的幼兽。
在日本，鹰雕繁殖期主要捕食小型鸟类和小型兽类（包括啮齿类）。但野兔重达1.9-2.5kg，占据了食物总重量的大部分。此外，还捕杀过1.75kg的野猪幼崽和4.5kg的梅花鹿幼兽。
在印度，鹰雕主要以中小型鸟类为食，如八哥、夜鹰、鸮、鸠鸽、鹦鹉及村里的家禽。在野外还捕食过成年黄喉貂和4kg重的成年蓝孔雀。
在俄罗斯远东地区，目前所知的最主要食物是草兔和花尾榛鸡。
俄罗斯的鹰雕幼鸟，© Dmitry Korobov
经过70-80天的精心呵护，鹰雕幼鸟羽翼丰满，离巢学飞。此时正值夏季，鸟兽活跃，适合鹰雕幼鸟练习捕食技巧。
和大多数动物一样，鹰雕幼鸟也天生好奇：在巢中的时候，它们就会盯着飞过的昆虫、鸟类扭头观察；等离巢后，鹰雕幼鸟会频繁扑击、抓取树棍，模拟捕猎行动。
不过捕食技巧并不容易掌握，因此独立的过程也十分漫长。在这期间，亲鸟仍会提供食物，也允许幼鸟一直呆在自己领域内。在日本，鹰雕幼鸟次年二月才会独立。然后它们会四处游荡，直到成年后拥有自己的领地，并组建家庭。
鹰雕每两年才正常繁殖一次，每次仅产一枚卵，繁殖效率低下。栖息地的碎片化和人类活动的影响，使鹰雕幼鸟的死亡率更高。
秋冬季节，高海拔的森林覆盖着白雪，很多动物被迫向低海拔移动。鹰雕虽是留鸟，也会向低海拔迁移。
和多数大型猛禽一样，鹰雕也会食腐。大冬天的，食物来之不易，不吃白不吃。
鹰雕，图源见水印
相逢又别离
虽然鹰雕的分布很广，但它们对栖地的环境要求较高，且繁殖对的领域面积很大，因此在世界各地都是低密度、罕见。再加上生性隐秘，主要在林中活动，野外遇见率也并不高。
目前对鹰雕的野外数量缺乏准确评估。虽无灭绝风险，但毫无疑问鹰雕在各地的数量都在下降。
不光是鹰雕，整个鹰雕属的猛禽状况都不乐观。它们过于依赖原始森林，而人口的扩张会导致森林退化、消失。
这是挑战，也是机遇。那些能适应人类干扰的物种会趁机壮大。体型稍小的凤头鹰雕就是鹰雕属中的幸运儿，它们能容忍一定程度的人类干扰，野外数量不降反增。
在中国，鹰雕指名亚种见于秦岭以南的多个省份，包括台湾和海南。而在东北，偶有东方亚种的记录。
和林雕的分布情况类似，鹰雕在我国的分布也远比曾经认为的广泛，几乎遍布南方各省。
作为北方人，我很珍惜与鹰雕的相遇，每次相逢都值得纪念。
我很早就知道“熊鹰”的故事了，这是一种强壮、威猛、凶悍的大猛禽。
第一次见鹰雕，是在2016年冬天的广西扶绥。连日阴雨，湿冷泥泞。我轻轻地走过林中小路，赫然瞥见林中横枝上站着一个大东西。举起望远镜的瞬间，心脏砰砰地狂跳不已。那是一只大猛禽，站姿很平、头颈压低，两条大毛腿又粗又壮。它的目光极其凶恶，一动不动地与我对视，压迫感十足，这也是我心脏狂跳的原因。那是一种莫名的对荒野的原始恐惧。短短几秒钟，还没放下望远镜，它就转身飞入深林。背影沉重，但飞行有力。我对这个离去的背影印象颇深，后来在影院看《我们诞生在中国》时，一看到那个“苍鹰”的背影，我就知道那是鹰雕。那必然也只能是鹰雕，苍鹰哪儿有那本事。
2016年三月，我在福州森林公园又遇到了鹰雕。在浓密的树冠间隙，一只壮硕的鹰样猛禽转了个圈，惊鸿一瞥。举起相机连忙记录，之后细看照片，确认是鹰雕。相逢何其仓促。
2017年初，在云南盈江。曾有大灰啄木鸟嬉闹的大树空空荡荡，我们只好一边午休一边等待。忽然一只斑斓的猛禽划过头顶，在树冠之上的天空时隐时现，那正是鹰雕。可惜相逢依旧太匆匆。
2018年春天，在台湾。我听说了大雪山的鹰雕提着猕猴飞远的故事，更兼“熊鹰”的传说，十分想在这块土地上见到鹰雕。在台北的最后日子，阳明山上一只熊鹰高高飞过。
2019年1月初，在四川唐家河。那里的冬天山林积雪，大雾弥漫，但河流却不封冻。除了高飞的金雕和秃鹫，山脊之上还出现了三只大猛禽。由于实在是太远，再加上雾气弥漫，只能凭剪影识别。最终得知是鹰雕的时候，我相当震惊。这可是典型的南方山林里的猛禽呀，怎么能跑到金雕的地盘上来，还和金雕出现在同一片天空，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不过想想，在日本甚至俄罗斯，这样的情况十分正常。
四川唐家河的鹰雕，图自作者
但第一次永远令人难忘。
惊心动魄的对视，不期而遇的相逢。
还会有下次的吧。
人生不就是一次次的相逢又别离吗？
参考资料：
Fam, S. D. , and V. Nijman . "Spizaetus hawk-eagles as predators of arboreal colobines." Primates 52.2 (2011): 105-110.
https://russia.birds.watch/
https://www.hbw.com/species/mountain-hawk-eagle-nisaetus-nipalensis
https://www.iucnredlist.org/species/22696153/93547115#text-fields
https://en.m.wikipedia.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