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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天佑修的铁路上,开来一辆闪光的列车 | 科幻小说

蔡建峰 不存在科幻 2023-10-28
10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收获」晚清时期,詹天佑主持修建铁路,并建成之日请了诸多外宾观礼。故事的开始,要从铁路上一桩离奇的失踪案说起……

蔡建峰 | 1994年出生,福建泉州人。小说《尼伯龙根之歌》获未来科幻大师三等奖。《记忆捕手》收录于“中篇科幻佳作丛书·科幻剧院系列”《未来往事》,《汇流》收录于同系列《未然的历史》。

结局全文约13000字,预计阅读时间26分钟

事情发生在1909年(清宣统元年)的夏秋之际,那是我从日本中央大学学成归国的第一年。五年前,我进京赶考,高中进士,同榜的有沈钧儒、谭延闿、叶恭绰等人,而我是最年轻的一个,还没二十岁。我们是清廷的最后一批进士,获得了“知县即用”的资格。但由于我志不在官场,同一年便远赴日本。从海外留学归来后,我接受朝廷调遣,任邮传部员外郎、派参议厅行走兼编译局纂修等职。我着重要讲的是前两个职位,因为正是在邮传部,我结识了同僚詹天佑詹大人——清廷已然覆灭,也许我用“先生”二字称呼更好,但彼时我们都在朝中为官,故此处还是用“大人”为妙。我叫黄为基,字远庸,1885年1月15日(清光绪十年十一月三十日)出生于江西德化的一个书香世家,1911年(清宣统三年)武汉首义爆发后,承受李盛铎的建议,辞去官职,以“远生”为笔名,专心从事新闻工作。我之所以说,新闻第一义在大胆,第二义在诚实不欺,又说当记者的,要脑筋能想,腿脚能奔走,耳能听,手能写,是因为在我之前,没有记者,只有报社里所谓的访员,他们收受贿赂,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向来是乐于把案子压下不报的,可记者是纯粹洁白自食其力之一种精神上之工人,我从来就不愿与他们为伍。言归正传。1909年,这个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它先是遭逢战乱,而后又被列强洗劫一空,最终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我从日本归来,到邮传部任职,闲暇时分也会给各大报社投稿,写一些时评类的文章。时至今日,我都认为,詹天佑詹大人一定是偶然间在报纸上瞥见了“远生”这一笔名,又或者是我哪次不慎说漏了嘴,才会在事发当天找上门来,约我到前门青云阁的玉壶春品茗。这一天是1909年8月11日,京张铁路历时四年建成,由詹大人一手筹划,计划于10月2日通车。远庸的骨子里有好走动、爱打听的记者天性,因此当他提到铁道上的离奇事件,并示意我做一次调查时,我不作犹豫便应下了。然而远庸彼时还不知道,此次调查将引我走上一条不归路,路的尽头我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事情是这样的:自京张铁路全线竣工以来,已有三十七名铁路工人在验道专车上失踪,詹大人怀疑这是洋人在暗中搞破坏,便希冀能有个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去查个明白,以免在通车典礼上出了差错。我早就听说詹大人原是最早一批赴美留学的幼童,京张铁路是他毕生的心血,我自然不敢怠慢。其实对于铁路,我并非一无所知。早在日本学习的时候,我便坐过几次火车,对脚下这个晃动的蒸汽怪物,没有害怕,只有好奇。詹大人说,修这条铁路,就是为这个国家争一口气。于是翌日清晨我就动身了,第一站是丰台柳村,这里是京张铁路的起始站,有个叫王二的工人家就在附近。这天正好下雨。我登门拜访,看见一座用泥巴和茅草糊成的屋子,一处没有围墙的几乎不能称为院子的院子,院中有一棵树,树下拴着一头淋雨的老黄牛,边上还有个蓄满了雨水的石碾子,想来是秋天磨谷物用的。我到的时候,一个戴着苇帘头儿、皮肤黝黑的妇女正站在树下,竭力要把那头黄牛牵到屋中避雨,也许是怕雷电把它劈死了罢。从树下到屋里有几步路,得先淋上一阵雨。但黄牛不肯,犯了犟脾气,执意要躲在树下。于是女人吆喝起来,冲我喊道:“嘿,那边那个站着的,别光看啊,搭把手。”我猜这女人就是王二的内人张氏,便帮她把牛赶到屋中。雨下得这般大,方才在雨中我们都看不清彼此,但到了屋内,她定睛一看,瞧见我身上的官服,便吓得纳头便拜。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牛,牛在边上甩着尾巴,无辜地看我,女人在地上俯首,视线仅能触及我的靴尖。我让她起身,她不肯。我说无妨,她还是不肯。她跪在那里,就像黄牛一样犯了犟脾气。我知道说到底她不是不肯,而是不敢。无奈之下我只好请她讲理,并且说明了来意。但女人站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回答我的话,而是动手要去赶那头黄牛,因为从刚刚进屋开始它就当着我的面一刻不停地拉粪。“让钦差大人见笑了。”她说。我说我不是钦差大人,只是来看看情况的,也没必要刚把牛赶进屋,又把它赶出去淋雨。女人喏了一声,低头站着。看得出来她很害怕,不知是怕她得罪了我,从而降罪于牛,还是怕牛冒犯了我,迁怒于她。两者没什么区别。我知道牛是她的命根子。我许诺既不会怪罪她也不会怪罪牛,女人这才平静下来。一时间我们都不说话。屋里漏着雨,地上摆着个接雨的木盆,雨水的嘀嗒声间或响起,犹如钟表。女人羞惭地立着,黄牛在舔木盆里的雨水,我打量着这简陋的小屋里的摆设,发现它根本没有什么摆设。张氏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我的问题,她对失踪的工人一事丝毫不惊讶。她告诉我,她与王二不相见已四年余了,自从铁路开始施工后,他便没了音讯;这四年来她都是一个人过的,村里人也早当她是个寡妇了。女人没有哭,尽管来之前我已做好了面对她失声痛哭的准备。我的手头有一沓相片,名为《京张路工摄影》,是朝廷出资委托谭锦棠拍摄制作的,计划于通车后出版。相集全套分为上下两卷,总计一百八十张照片,详细记录了从1905年到1909年京张铁路的施工场景;其中有一张照片,是他们在铁路修成时的合影,最前排是工程技术人员,右起第三人正是詹大人,而在后面的验道专车上,挤着的都是铁路工人。我请张氏好好看看照片,看上面有没有王二,她摇了摇头,说是人太多了,看不清。于是我又找到另外一张合影,这次工程技术人员站在左侧,铁路工人则在右侧的验道专车上,女人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他从来就是个不起眼的,”张氏反复念叨道,“把他丢到人堆里,得看花了眼才能看到他。”我看着王二,照片中的他是一个表情严肃甚至是有些木讷的男人,长着一对稀疏的八字眉,除此之外看不出更多的东西。我一无所获。告别的时候,女人送我到村口,有些忸怩。我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把那张照片单独抽出来给他,告诉她一有王二的消息,会派人通知她的。雨还在下着。地有些泥泞,不好走。我让她别送了。张氏停住脚步。我提着袍子的下摆继续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回头看她,发现她还在村口站着,也许是在盼望着,我想到四年前她或许就是这样送别自己的丈夫的,但在雨中,我看不见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身后是否还有那头牛,我能看见的仅是一个凄惶的身影,一个戴着苇帘头儿的轮廓。然后我上了路。 接下去几天,我坐一列验道专车,经沙河、南口,过居庸关一路北上。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我听闻于右任被驱出上海租界了,而由他一手创办的《民呼日报》(该报以“实行大声疾呼,为民请命”为宗旨,大胆揭露贪官污吏罪行),仅开办三个月便于8月14日被迫停刊。那时我人已过了居庸关,接到友人的电报,不禁悲愤,却无能为力。朝廷腐败,我实不愿与豺狼为伍,倒不如投身于新闻界。第二天,我到八达岭去。来之前,我搜罗资料,并且向詹大人了解内情。他告诉我,京张铁路全程分为三段,第一段从丰台至南口,第二段则从南口至青龙桥关沟段,余下为第三段;其中,当数第二段施工难度最大,由于关沟段穿越军都山,最大坡度为千分之三十三,曲线半径182.5公尺,且要打通四座隧道,故工程十分艰巨;据悉当年施工时,此处还发生过一起工程车脱轨事故。当天晚上,我到附近的石佛寺住下,改明儿一早到青龙桥站看看。方丈亲自招待了我。寺院非常小,只有两进院落,香火不旺。提起失踪的铁道工人一事,石佛寺的方丈夸夸其谈,不厌其烦地描述那些想象中的细节,青龙桥站的老站长却支支吾吾,避重就轻。我了解到王二,还有那些离奇失踪的铁道工人,都是前几日坐在验道专车上进隧道后就消失不见的。之前我从未提到过,其实我有一个本领,即能从文字中看到画面,我听说一些人也有这样的本领,他们能从颜色中听到音乐,或从音乐中嗅到气味,与我大抵是相同的,一些文学家们可能会认为这是幸事,但对记者来说却是困扰,因为我认为它妨害了新闻之客观公正。眼下正是这样的情况:当我从人们口中打听到工人们消失的过程,我看见了长长的铁轨,石刻的苏州码子,一辆验道专车载着工人们驶进黑魆魆的八达岭隧道,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寂静的隧道是令人厌憎的虚无的一个象征,从隧道另一头,滑出来一辆验道专车,车上空无一人。石佛寺的方丈说,阿弥陀佛,许是工人们开凿隧道,惊动了山中的精怪,才会消失不见。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也听过类似的说法,日本人说起那些无端失踪的孩子,认为他们是被神祇、天狗、狐仙、山姥、鬼魅给带走了,人们管这一过程叫做“かみかくし”,翻译过来,即“神隐”。对于这一说法,我自然是不信的,心里头暗笑他的迂,但记者的天性还是要我如实记录下方丈的观点,不多作修饰,亦不做删减。私以为,青龙站的老站长或许知道内情,从他温吞的谈吐中可以窥见一二。于是,另一个下雨的无所事事的晚上,我托人捎来一壶好酒,再换上一身干净的黑布马褂,登门拜访,这才让他接纳了我。我们到主站房去,他领我参观了一圈;中途我们路过一个房间,门没关,看见一妇人侧卧在榻上,一边喫烟一边发笑。站长咳嗽了一声,说那是他的内人。那妇人听见,坐起身来,连忙把烟袋杆儿往墙上一拍,灭去烟火,把烟袋掖在被龛底下。站长拉上门。我只当没看见。我们又到月台去。站长说:“青龙桥站不大,好在附近风景极美,若是到了秋天,漫山遍野金灿灿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但是,人要在这里待久了,见惯了一样的风景,看惯了一样的人,再怎么美都是无趣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青龙桥站是去年九月建成的,机车第一次驶过八达岭隧道,这个小站也正式发挥作用。简而言之,他已在此地驻守近一年之久了。起先,这里的一切或许还能令他感到新奇,后来却让他厌倦。为此,他想出了不少苦中作乐的法子。此后数月,不分寒暑,不论早晚,每逢机车驶过,他无须去看,光凭耳朵去听,便能知道来者是马莱复式机车,还是其他国外的大马力型号。老站长说他喜欢站在月台上看机车驶过,那会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思绪也沿铁轨驶向远方。说这话时,他正站在月台边沿,脚下是崭新的铁轨、厚实的枕木和齐整的道砟。雨一直下着。我看着雨从天而降,渗入枕木下碎石子的缝隙里,渗到看不见的泥土中,心里头想不明白为什么枕木下要铺这么多小石子。我们到主站房里去,穿过候车室,在一处看来是休息间的所在,找了个位子坐下。茶房过来给我们倒水。待他走远之后,老人才继续说道:“数日前,我在榻上辗转,睡不着觉,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当时大概是凌晨四五点钟的光景,我已然睡意全无,便索性起来喫烟。起先,我以为这声音属于迟迟不来的梦境,后来声音再度传来时,我听出其中一人的声音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工人。那会儿天还没亮。虽然是夏天,但太阳没出来前,天气还是有些冷。我披上一件外衣,哆嗦着来到候车室,发现外面空无一人。于是我又循着声音来到月台,在那里果然看到一个认识的工人,边上还站着几个陌生人。他们排着队,偶尔谈话。我上前去看那个工人,问他这些人是谁。但他像失了魂儿一样,只一个劲儿望着铁路的尽头。还是其中一个衣着古怪的人回答了我的问题,他说他们在这里等车。我正想告诉他们,这条线还没正式通车,便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颤动。这时候,我看见了火车。火车来了。但我听不见汽笛声。火车贴地飞行。我看到的是一列通体雪白、闪着银光的火车,在黑暗中车窗亮着,里面的乘客正在昏睡,有几个是我认识的。有一个陌生人邀请我上车。我迟疑了一会儿,想上去但又不敢,终于还是拒绝了。火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开走了。当空气和石子不再震动,大地上就没了它来过的痕迹。一时间我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天亮后我把这件事讲给内人,她笑我是喫烟喫昏了头,从此我就不愿讲这件事了。”老站长所言,我用笔一一记下,而后又拿出照片,令他辨认人物。酒烧得我头脑发热。不知是不是喝太多的缘故,我迟钝地察觉照片上的王二不见了。一个人的存在,截取一面,所占据的不过是一方空间、一个时间点。照片捕捉的正是这方空间、这个时间点。然而,在照片所截取的这个时间点里,王二这一存在所占据的那个空间,却被另一个相似又陌生的工人取代了。我没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站长,而是由他从照片上指认出三四个失踪的工人。许是酒喝多了罢,他竟当着我的面感叹起若不是事关重大,朝廷哪会管几个工人的死活。我无言以对,只得警告他这样的话不能乱说,以免落人口实,而他也像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似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如捣蒜。我让他起来,叫他宽心,看着这么一个老人跪在我面前,心里头也怪不是滋味的,何况他口中所言也是我心中所想。“你再看到那列火车,”我说,“或者再遇到其他失踪的工人,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他应下了。我们又喝了点酒。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在青龙桥站暂住一晚后,待明早再离开。 一整个八月,事情没有任何进展。通车典礼紧锣密鼓地筹备着,邮传部上上下下四处奔走,无暇他顾。九月,清廷发布上谕,宣布预备立宪。詹大人拍来电报,说是失踪的工人找到了,受了惊,但无大碍,目前正安置在石佛寺,接受差吏问询。我立马动身前往石佛寺,恰逢方丈正在为他们念经,便找了个石墩子坐下。我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摸出照片,一一对应人物。这时一个天真的小沙弥抓着扫帚走了过来,我便腾了个地儿,坐到寺院的另一角。“施主。”我听见有人喊我,抬起头,发现小沙弥也跟了过来,正好奇地看着我手头的照片。我干脆把照片借给他看,让他帮我清点人数。与此同时,方丈终于念完了经,我有时间和那些工人们交谈。送他们上来的小吏告诉我,这些工人都是在附近的一处涵洞里发现的,但显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时在一旁等候许久的小沙弥终于有机会插话。“施主,”他说,“我数完了,一共四十五人。”我看向小吏。他给了我一个花名册。我看见上面记着四十五个名字,其中就包括王二。“失踪的有三十七人,”我问这人,“回来的怎就有四十五个?”那小吏不卑不亢地说:“回禀大人,一直都是四十五个。”“人都对得上?”“对得上。”他说。我让他把王二给我喊来,来的却是一个眉毛浓密的男人。“你是王二?”那人喏了一声。“你还记得你是哪里人?”“丰台柳村人。”我让小沙弥把照片拿过来,发现他果然是那个占了王二位置的人。“你回家去罢,”我对他说,“你的内人很担心你。”那人又喏了一声,但一动不动。“你在等什么?”“大人,”他低着头说,“有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我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张车票,上面写明了搭车的时间和地点,乘客正是我自己。“谁给你的?”我问。他说,是一列火车上的乘客。“那列火车是否通体雪白,闪着银光?”他点头称是。“你是怎么上车的?”“有人给了我这么一张车票,便上了车。”我双手捏着这张车票,反复地观看,始终看不出什么名堂。“你走罢。”我说,“回家去罢。”那人走了。我看着他的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的,像荡秋千。 第二天,詹大人约我在老地方见面,时值朝廷和日本签订《图们江中韩界务条款》,举国上下都死气沉沉的,茶楼里的客人也没了听书听戏的心思。詹大人向来是对玉壶春的点心赞不绝口的,今天一样没了兴致。我们喝了会儿茶,几乎是不情愿地聊了点国家大事。提及预备立宪一事,他换了个话题,说朝廷上有人提及剪辫之事了,却被搁置一旁。这时我才得知,原来詹大人早年到美国留学的时候,就剪过辫子,也正是因为这事儿,第一批留美幼童才被紧急召回。如今剪辫子已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昔年出洋考察政治五大臣四十余名随员中,剪辫者居其半,其中便包括翰林、道府、教员、武员等有职衔者。我从来就是个叛逆的,别人都想当官,我却想当记者。我跟詹大人说起一件趣事,当年江南之新学国民及留学生多剪去辫发,待到乡试之时,纷纷戴假发辫入场,已不是什么怪事。詹大人笑了起来,那种如丧考妣的气氛一下子淡了不少。我们又寒暄了一会儿,直到茶楼的伙计过来添茶水,这才说起车票一事。我把车票给他看,上面约定的时间就在9月5日的凌晨两点钟,地点同样是在青龙桥站。詹大人说,这样的车票是少见的,即使是在美国,也没见过类似的样式。一列火车不可能凭空出现在铁路上,他接着说,自京张铁路建成以来,如果真有火车从上面经过,朝廷不可能不知道。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告诉他,或许每天凌晨四五点钟的光景,火车都会从青龙桥站经过,但由于它是没有声音的,又因为人们都在酣睡,所以无人知晓它的秘密。詹大人同意我的看法。我们坐在青云阁的玉壶春里,喝着茶,吃着糕点,想像着那列闪光的火车的细节,有关洋人从中作梗的猜测不攻自破。这时楼下传来吵闹声。稍许,茶楼的伙计走了进来,说是楼下有个妇人要见我。我和詹大人对视了一眼,征得后者同意后,便让伙计把人领上来。我定睛一看,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二的妻子张氏,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也略作打扮,我注意到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照片,打从一开始她进门来,头也不敢抬。“人是远庸叫来的。”我解释道,然后看向张氏,告诉她我们没有恶意。“你还记得自己的丈夫王二吗?”我问道。“记得。”她轻声应道。“王二回家了吗?”“禀大人,王二已经回家了。”“他的行为举止和往日有什么不同吗?”张氏抬头看了我一眼。“没什么不正常的,大人。”她说,“但他不喫烟,也不爱喝酒了。”我思忖片刻,又问道:“让你带的照片也带来了?”她拿出那张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的照片,由于天气太热,或是恐惧,照片已经被汗水濡湿。我从她的手里接过照片,察觉上面的王二也是一个浓眉的男子。一时间,我不知是自己记忆错乱了,还是真的王二已经被人彻底地遗忘了。“你下去罢。”我对她说,“既然王二已经回去了,这张照片我就收回来了。”张氏喏了一声,退下了。我跟詹大人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暗想自己要是坐上那趟火车,恐怕也难逃被替换的命运。于是我便说,请大人务必记住黄远庸,光是照相是不够的,还得把这照片藏到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以免被人动手脚;若是远庸没回来,或回来的那人不是我,就请大人替我多照拂家里。詹大人同意了,尽管他也暗示我此行是不必要的,如果我愿意,完全可以另外派一个人去。我无法向詹大人解释我心中的执念,那执念正是一个较真的人对真相的执着。自我应承下这份差事,时间已过去半旬有余,如今我离幕后真相只差最后一步,又怎能不大胆地迈出去? 是夜,我戴着一顶凉帽,到青龙桥站的月台上候车,站长时不时出来看望我,想陪我聊会儿天,却每每被我赶回。十二点钟一过,从山谷里吹出来的风,已经带上几分凉意。我想到马上就是中秋,本该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我却可能永远回不来了。凌晨两点钟,如站长描述的那样,我感到空气在颤动,脚下的大地似乎也为之战栗,从极远处的黑暗中,吞吐出一点儿微弱的银芒,起初这闪光几乎是不可见的,后来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接近,逐渐拉长、变粗,愈来愈具体,到我眼前已是一列通体雪白的火车的模样。火车停下了,没有声音,很是平稳,似乎引起震动的是这方天地本身。火车上没有下来人,但有一阵悦耳的音乐声传来。我回头看去,主站房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候车室的还亮着,也许是站长为我留的。我在心中向他作别,也向生我养我的这个国家和这片土地作别,我十五岁的时候,父母便早早过世,我靠着变卖田产,在亲戚家寄人篱下,一步步走到今天,想来已经没什么好遗憾的了。我又看向那列火车,车厢的门开着,我知道那门是为我预留的,便踏了进去。车厢内坐满了昏睡的乘客,到处都与我在日本见过的火车不同。我从这个梦一般的新式世界穿过,找到属于我的位置坐下。火车开动了,进入八达岭那一千一百四十五公尺余的隧道。窗外一片黑暗,车厢内却亮堂堂的。我惊讶地发现,这列火车的窗户干净得恍如一面镜子,生动形象地映射出我的脸:一个戴眼镜的穿黑布马褂的文弱书生形象,他的眉毛有点短,眼睛隔得挺开,他的嘴唇稍厚,并且往外突起,稍有些龅。我认识到这人就是黄远庸,清廷最后一届进士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个。我看见他在微笑,可我并没有微笑,我看见他在挤眉弄眼,但我也没有挤眉弄眼。我看见镜子里的那个世界,那些昏睡的乘客纷纷睁开了眼睛,而在我的现实里,人们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仍旧昏迷不醒。我怀疑,毋宁说,是迟钝的察觉,原来有两列火车,两列火车在铁路上并排行驶,其中一列上坐着我,另一列上也坐着我,不过是那个要取代我的“我”。于是我霍地起身,巴掌往车窗上拍去。我大喊着,质问着,试图叫醒身边那些昏睡不醒的人。但人们并不理我。他们做着各自的美梦,嘴角挂着涎水,一心还以为这是我们所生活的那个世界。我徒然起身,又徒然地坐下,我徒劳地望着另一个我,他向我挥了挥手,那列火车正在减速,与此同时,不知是错觉还是幻想,也许是白日梦罢,我感到脚下的火车正在加速,给人一种光阴易逝的感伤。我们就这样岔开了,一个向前,一个被抛在后头,我看见火车的窗户覆上一层闪亮的五彩斑斓的油膜,然后是一些噩梦般的景象:我看见衰老、死亡、战争、恐惧、饥饿,看见村庄被烧毁,看见田地被践踏,看见人们易子而食,一处处废墟冒着烟,恐慌如同霍乱在大地上散播,我闻见了城头绞刑架上腐烂的尸体的臭味,闻见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死人的血肉滋养中长出来的野花的清香,我听见哭泣,听到笑声骂声命令声喊杀声,听到那么多的语言,那么多的混乱,尝到舌根上苦涩的味道,火与剑,硝石与硫磺,子弹与步枪,整齐划一的上膛动作,行刑队的口号,踉跄倒下的平民,被扒光衣服的姑娘,被活活烧死的老人,很多人为非作歹,很多强奸、谋杀、屠城,很多暴行,很多野蛮的行径,很多邀功,很多夸耀,很多举头三尺毫不谦卑地护佑他们倾泻火力的异国神明,很多尸体,很多求饶的无辜百姓,横尸遍野,野狗以人为食,血流漂杵,房屋被战火啃噬,我觉得我回不去了,在这个坏了的世界,每个人都变得对他人漠不关心,每个人都只在乎自己,只在乎怎么从乱世中活下来,每个人都想着独善其身,每个人都渴望昏睡,到头来每个人都对他人的痛苦满不在乎,每个人都已成“非人”。忽然我回过神来,心知自己还在那节车厢。这时车厢的门开了,我察觉到两个高大的男人来到我身边,伸手向我抓来。我不作挣扎就落入他们的手心,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他们领着我,我也就顺从地跟着他们走了几步。可我是在暗暗积蓄力量。待走到两节车厢中间的时候,我猛地从他们手里挣脱开来,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跑,并反锁上车厢的门。我跑过一节又一节车厢,锁上一个又一个门,最后逃到困意袭来,这才打了个呵欠,加入昏睡者的行列。我的梦,不值一提,里面只有可怕的永无止境的列车的运动,在这永恒的运动中,做梦的人忘却了时间。是正午十二点钟耀眼的太阳把我晒醒的。我睁开眼睛,发现火车停在了广袤的金黄色的原野中央,视线的尽头并没有山,这里唯一的建筑就是火车所停靠的这座废弃的车站。我下了车,站在月台上,看到丁香花丛中一尊黯绿色的詹天佑先生的铜像,又看到站房上那大大的“青龍橋車站”五字,心里想到的是南朝梁任昉的《述异记》和日本浦岛太郎的传说。不可否认,进山砍柴的王质和游龙宫的浦岛太郎,是两个相似的奇妙的故事,但未必就比我所经历的这个中午更为奇妙。这种古怪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荒诞的体验,给现实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质感,把我的心思一下子从那个噩梦上引开了去,投入到对陌生世界全心全意地探索中。毫无疑问,车站已经荒废,光阴穿透了它,从内部改变了它的形状。我在那个布局相似的站房里搜寻着当年的痕迹,找到的却只不过是一本书,几本册子,一把生锈的钥匙,一块手表,一台坏了的看不出是做什么用途的机器。没有人出来迎接我。我把书翻开来看,发现它似乎是学生用的教科书,只是年代距今同样久远,记有出版时间的那一页被撕去了。我又打开册子,这是一本青龙桥站的人员登记手册,可是登记的时间一样被人抹去。我拿着那把钥匙,不知道它是干嘛用的,索性把它放回原位。手表早就不走了,一切都是遭人遗弃的模样。我不看那台机器便出了门,外面的火车已经不见踪影。我走到站房的另一面去。日头正晒。无垠的原野上,连一头牛、一只飞鸟都没有。这时我感到了一种寂寥,这种寂寥是空虚的内心的体现,也许还是这个陌生的世界留给我的印象。我后悔地想到,由于我那旺盛的探究欲,自己已经被火车丢下,并将永远地留在这里了。我只好步行,沿着铁轨,穿过金黄的原野,希冀着能拜访一个小镇,或是一个村落,哪怕是铁路沿线一户隐居的人家也好。太阳无可避免地往西边坠去,它的衰微为东方的天空让出一片暗蓝。天气不热,却也不冷,我猜这是一个秋天,可在漫无边际的原野上顶着日光长途跋涉,还是使我额头微微冒汗。天还亮着的时候,我走得不快,不是怕累,而是为了保存体力。天暗下去的时候,我被迫加快了步伐,是因为担心野兽。天上下起了雨。奇怪的是,我觉得雨是烫的,浇得我脸颊生疼。幸好我戴了帽子,倒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失去了太阳,黑暗中的人无法分辨时间,我只能猜测自己走了很远。就在这时,我看见黑夜的肚皮从中间向两边剖开了去,两三百公尺外的地方孕育着光。我走近了看,发现那不过是岔道口一盏风雨飘摇的路灯的微光;依旧看不到活物,依旧找不着方向,但文明的痕迹还是令我稍感慰藉。我相信,电灯的出现预示着路径、方向、好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我挑了路面相对平坦的那条小道,相信那是人的双脚走多了的象征。不多时,我就看见一座建筑,它的外观是一个完美的球体,其上及其下都用银色的金属打造,中间的部分是一圈透明的玻璃墙,可以看见几个人正坐在椅子上谈话。一个穿银色连体衣的男人出来给我开门,他长得那么瘦,那么高,使人第一眼就很难亲近起来。我觉得他正在等待什么,或者说,已经事先预料到我的来访。玻璃墙上开出一道口子,从口子下方延展出一道阶梯。我随着他来到室内,房间里仅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桌子是用同样质地的金属打造的,椅子则随着人的坐姿不断变化着形状。在场的都是一些穿黑色连体衣的男人,穿银衣的男人说他们都是警察,而他本人却是这个地方的主人。我注意到天花板上没有灯,却会发光;我也注意到桌子上有一盘陌生的水果,边上放着一个匣子,银衣人说它是用来计算和记录变化的。“从您的谈吐和衣着来看,”他说,“我断定您所从属的年代已离我们非常久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名字正是黄远庸。”我点了点头,他又继续说道:“要是真按辈分来讲,我们中间或许隔着数十代人。不过,为了交流方便,也为了省去那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我们还是平辈论称吧。如您所见,在场的都是警察,而他们都是我的属下。您来的时候,我正在训话,因为他们在列车上把您弄丢了。听到这里,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您的车票是我们送出的,那些铁路工人也是我们送回去的,但把他们带来这里的却是另一拨人,他们和我们属于不同阵营。从您的时代消失了三十七个人,回去了四十五个,其中就有我的手下,为的正是追踪另一方。”“但是回去的铁路工人并非原来那个人。”我说。“克隆,”他解释道,“最初由德国生物学家汉斯·施佩曼在1938年提出,这是一种无性繁殖技术,若是用大量专业术语解释,您恐怕很难明白。您不如就理解为《西游记》里孙悟空的毫毛好了,我们得到一个人的‘毫毛’,有了他的基因,就能复制出相似的个体,这正是克隆的秘密所在。消失的铁路工人并不是被我们带来这里的,自然也就不在我的手上。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在别的地方引起一场飓风。在原先的时间线,或者说历史上,并不存在工人失踪一事,为了消除未来人干预造成的影响,我们不得不回到更早之前,窃取他们的‘毫毛’,复制出克隆体并送回过去,以弥补他们的空缺。”我问他的名字,但银衣人说他没有名字,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没有名字,因为姓氏已经没有意义了,名字在无限的时间中只不过是个代号,所有人都生活在永恒之中,所有人都是永生不死的,人类早在数个世纪前就断绝了生育,如今人们只对历史感兴趣,因为当下的现实是一成不变的,没有杀戮,没有仇恨,只有庸俗的沦于日常的爱,日日夜夜反复面对同一张脸,情感有时稀薄到连空气都不如。我又问起那些把工人带到这里的人是谁,银衣人说他们是好笑的历史修正主义的拥护者,事情的起因源于一次论战,全世界的专家、学者、知识分子都参与其中,大体分为三派:一派是异化的历史修正主义,相信只要篡改人类的战争史,消除古往今来所有的战争,明天就会更加美好;一派是异化的历史虚无主义,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这般完美的地步,他们主张历史是没有价值的,而历史作为一种无主体的偶然结果,不值得研究,也不值得探讨,只该被遗忘;最后一派,就是以银衣人为代表的历史唯物主义者了,他们认为一切重要历史事件的终极原因和动力是社会的经济发展,历史事件不能用神的意志、领袖人物的个人魅力或某种隐秘的精神去解释,历史不能被改变,也不能被否定,历史决不存在于印刷了出版了的东西的纸页上,历史也决不存在于谬误之中,历史是所有人的共同回忆,因此他们主张尊重历史,这个地方存在的唯一价值正是为了铭记。银衣人向我展示了匣子,它展开来就是一座小小的方尖碑,碑身上刻着一个复杂的方程式,也就是不断变化的历史。每一个闪烁的光点,他说,都意味着一种全新的变化,而他们的工作不过是加减乘除微分和积分,使等式的左边(过去)和等式的右边(未来)相符。我走上前去,凑近了看,从这美妙的数学等式内部,我看到了一个被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缠绕的小球,发出银白色的炽烈如天体的光。起先,我以为这小球是某种实体,但后来我看它中间是透明的,里面有人,便意识到小球是无穷的,我看到的是永恒的时间和变化的历史上的现实。那人就是我。我看到了我的脸,看到你站在小球前,感到美妙又眩晕。没有人能否定,从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句子和发声已是过去。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秒,或是数秒,那个在小球里观看小球的人直起了身,往黑黢黢的窗外看了一眼,正如一秒或是数秒前,出于某种愚蠢的悸动,我本能地往窗外寻找一双观看我的眼睛,那双眼睛并不存在,但属于我。“您想看看自己的未来吗?”银衣人问。要说不想,那是骗人,于是我问起自己的结局。“您会死,”银衣人说,“并且死得非常冤。”这下我来了兴趣,对自己死亡的真相的兴趣。他接着说道:“您的未来,不过是我们的历史。我们把您叫到这里来,是因为没有您的配合,我们很难阻止过去的人继续调查这事。我希望您能帮助我们。不过,您也要想好了,如果未来已成定局,生活不过是从起点到终点的一条线段,余下的不过是等死。我认为,一个人是很难在看清自己的未来后,还有勇气忍受既定的无法被改变的结局的。”“远庸愿闻其详。”我说。于是我看见了,1909年10月2日(清宣统元年八月十九日)通车典礼如期举行,除了詹大人之外,到场的有京张铁路会办关冕钧,邮传部尚书徐世昌,邮传部侍郎汪大燮、沈云沛,还有一众中外宾客。然后是我自己。小球中的黄远庸,在武昌首义后,听从李盛铎的建议,辞去官职,专门从事新闻工作。他将于1912年创办和主编《少年中国周刊》,这是他记者生涯的开始,除此之外,他还担任过《申报》《时报》《东方日报》等报纸的特约记者和撰述,却在1915年12月27日不幸遇刺,即六年后,也就是说,我已经没几年好活了。我强忍着对死亡的恐惧继续看下去,看到的却是尸山血海,罄竹难书,一个被枪决的男人,一个被凌辱的女人,一座被烧毁的城市,一段屈辱的历史。我感到无限的恐惧,无限的凄凉,无限的愤怒。“未来会更好吗?”我问那个银衣人。“现在已经好上很多了。”他说。我得到了安慰,又接着问:“历史真的是不可被改变的吗?如果历史可以被改变,无辜的百姓就不必死了。”“历史不可被改变,”银衣人说,“无论是要它变得更好或更坏,无论它是不是符合某一方的利益。但您可以选择不回去,只要让您的克隆体回去,您就不必白白受死。”远庸饱读诗书,虽非圣贤,亦无诗仙太白之风采,但好歹是大清最后一批举人,并且是最年轻的那一个,士大夫的风骨我是有的,区区赴死的勇气我也是有的。我选择告别银衣人,毅然坐上火车,回到家去。因为我认为,历史都是由迟早要消失的人做成的,历史是无名者的历史,没有人不是历史的一部分。记者追求真相,但并不总是能说出真相。我有说出真相的权利,亦有保守秘密的义务。人本难逃一死,既然死亡已成定局,远庸宁愿赴死,背负着这个巨大的秘密,与我热爱的世界一同灭亡。现在我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下这段文字,不过是为了获得稍许的慰藉,很快我就会烧掉它。记者记的就是实事,很多时候也就是历史。历史的主体是人,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很高兴我最终还是走上了自己想走的道路。既然我已决心回到自己的世界,另寻时机,投入到我梦寐以求的行业,那么根据小球向我展示的未来,在此把我的结局敞开来讲,也不算一件坏事——1915年12月25日下午六时许,在美国旧金山唐人街的广州楼内,正在饮茶吃饭的远庸,被人从背后近距离连开二枪命中后背而殒命。死讯传至国内,远庸的生前友好纷纷责备,是袁世凯利用不成,杀人泄愤。后来人们才知道杀我的是当地的“爱国人士”,他们以为我是袁世凯的走狗,又说我是梁启超的门生,却是害我遭了革命的误杀。幸得顾维钧先生把我的遗体运回上海,并开了追悼会,也算落叶归根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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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常人难免幻想,事情仍有重来的可能,如果这件事当时没发生,或者说,以另一种形式发生,结局是否不同。如果能预知未来或回到过去,改变是否一种新的选择?小说发生的时代是晚清时期,当时的工业革命使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铁路作为其成果之一,对任何一个国家都至关重要。那时许多事仍未发生,因而若是能被预见,似乎还有改写的希望。——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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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水母  题图《银河铁道999》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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