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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李一凡《杀马特我爱你》“审美自由是一切自由的起点”

Pei Artlog 2021-12-03

图片:《我爱杀马特》正式海报


观影完李一凡导演的《我爱杀马特》后有诸多感触。纪录片本身不加修饰的真实性和杀马特这个交叉性极强的亚文化群体,影片透析出太多社会问题。观影过程中几度情绪无法控制,在没有煽情的台词和音乐烘托下,给人感觉却是在场感和共情感十足。正如导演所说,这是一部充满着叙述感真实性的电影,或者说更像一部拼贴而成的视频记录(影片中来自杀马特的影像内容都由他们本人提供),没有了所谓电影形式上的束缚和艺术拍摄手法的局限性,影片从形式和内容上都更好地展现了一种“审美的自由”。



  • “审美的自由”是一切自由的起点。


就像女性主义电影发展史中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否存在一种女性美学,审美?”(Silvia Bovenschen 1976: Is there A Feminine Aesthetic?)一样,任何不在所谓主流话语之内的群体是否有必要拥有专属自己群体的,彰显自身身份的一种审美?非主流群体要使得他们的主体性得到一种再现,对于一些本身话语缺失,或甚至连基本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的群体来说,无意间”创造”的一种审美模式,以至于逐渐发成深刻的“亚文化”便成了杀马特这个在中国特殊经济社会背景下产生的文化群体的一种精神诉求。

他们是一群多数来自中国中西部农村的年轻人,迫于生活的压力,使得大多人在未成年的年龄就外出到其他大城市打工,然而因为学历的缺失,他们能从事的工种也千篇一律:大到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小到作坊中没有安全保障的,处在危险加工线上的工人 – 透支年轻的身体,换取低额的薪水;出卖劳动力的同时,甚至没有人身安全保障,在强烈竞争之下,被疯狂剥削和压榨剩余价值。(无止境的加班和被拖欠的薪水)

他们的身份是,来自农村的90,95后留守儿童,成长后迫于种种压力放弃学业,早早地踏入社会,却只能以填满温饱为目标的年轻二代民工。互联网还不太发达的那些年,异地他乡,他们在工作之余的仅有的娱乐活动就是去溜冰场,去理发店做一些引人注目的造型。每天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和体力透支,使得他们很多人年纪轻轻就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多数人的状态只能说是:活下去 – 除了能吃顿饱饭,能支撑自己活下去外,他们在这里得不到任何情绪上的出口。如影片中许多受访者所说,他们需要夸张的发型,有时候只是需要路人多看一眼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除了当一个打工机器之外,还能够被关心,被关注甚至被需要。

图片:一席视频,李一凡:我拍了杀马特

在他们年幼外出打工时,来到工厂聚集的工业城市,资本的剥削和社会的黑暗竞争导致白纸一张的他们经常遭遇诈骗和抢劫。对外界的信任使得他们一次又一次遭受各种伤害。所以在后来的采访中,很多杀马特被问到为什么当初选择这样的夸张的造型时,都说因为可以给予他们更多的勇气,更多活下去,与现实残酷抗争的勇气,以及更好地保护自己。

图片:一席视频,李一凡:我拍了杀马特

在星星点点的杀马特出现之后,越来越多的打工青年们加入了顶着夸张鲜艳的发型的阵营。在时间不多的工作之余,他们在溜冰场见面,在公园扎堆,在旅游景区碰头;线上他们组建QQ群,成立各个家族。乍听之下觉得是拉帮结派的地下文化,实际上只是一群远离家乡艰苦打工的青年的抱团群暖。“大家会相互借钱,为彼此加油打气。”受访者说,这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和归宿。夸张的杀马特造成,成为了这些年轻人的时尚标志,一种急切得到关注的渴望,一种在高强度压抑之下自我疗愈的方法。

图片:来自电影《我爱杀马特》

然而就在2013年,突如其来的“自黑杀马特”(不是真正的杀马特)在网上大量涌出,“占领”贴吧,“潜伏”进QQ群,对杀马特进行人身攻击和辱骂,更有甚者,在取得管理员资格后,将原本的杀马特群友剔出群,删除贴吧一切信息。现实世界里更为残酷,生活中的杀马特遭到谩骂和殴打。就这样,仿佛一夜之间,全国各地杀马特群体大量消失。2015年前后对于“三俗”风气的整改,杀马特群体也难逃一劫。来自主流媒体的负面宣传和唾弃嘲讽式新闻顿时遍布整个网络。微博上以及各大视频平台陆续出现各种“杀马特自黑”的视频,实际上却根本不是杀马特群体所为(发声被掩盖,信息渠道被封堵)。在线下,部分城市甚至出现了以“精英视角”俯视下的,嘲讽“杀马特”文化的展览。

图片:来自电影《我爱杀马特》

  • “精英”文化给大众造成的无意识

所谓的精英审美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审美?是谁来界定的优雅崇高,以及高姿态在当今亚文化爆炸时代,杀马特的出现和消费主义中商家宣称的“ins”风,北欧极简风,网红风冲突吗?暂且不说前者与这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因为杀马特的主体是在被剥削和压榨之下形成的互助群体,这和在本身就在享乐主义和消费主义背景下产生的审美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到底是谁在界定,规范和束缚审美自由呢?话语的产生必定是有着坚实的经济基础,所以所谓精英阶级定义的审美通过媒体和消费,利用碎片化信息和博人眼球的各类标题,对普通大众产生的影响可见一斑。渐渐地,一些刻板印象也由此产生,杀马特因为五颜六色的头发和夸张的造型,是因为他们没有受过正规的审美教育因为他们生活在底层,所以精神世界一定不够富足他们盯着这样的服装和发型,很土,很low,很不现代。,所以这些荒唐的理由就这样合理了主流对杀马特这种非主流群体的偏见和蔑视?所以主流文化下所谓的,摩登的,现代的,不土的(洋气的?)就一定是的,备受推崇的?这种主流文化推崇的文化价值观,慢慢发展成一种类似文化霸权,对大众造成审美无意识,而打压,唾弃嘲笑甚至矫正杀马特以及乡非文化成为了所谓精英群体彰显自我身份的重要手段。与当时红极一时的小清新风格形成鲜明对比的杀马特风,因其更为另类的呈现形式,成为了多元文化背后文化隔绝和排斥的主要对象。这与男权审美下的对女性的规训,例如白幼瘦极为类似,都属于一种对弱势群体的霸凌。

此处绝对不是说,对于杀马特群体的评论和批判需要被禁止,而是希望更多地以一种“对话”的形式而非“俯视”的姿态,去探索,去了解其背后的个体叙述,并给予这些话语较少的群体更多发声的机会,倾听他们的诉求。

  • 幻想中的自由。



影片结尾中一位杀马特说到:

“打工的人基本上都出去打工,因为他们坚信一句话,「困难困难,困在家里最难;出路出路,走出去就有路」。农村人可能会觉得,城里人跟我们不是一样的,而城里面的有些人会认为,农村人是跟我们不一样的。城里人肯定不会玩农村人玩的东西,农村人肯定也会玩城里人的东西,可是有些东西玩不了,不如直接玩农村里的东西。城里人玩的少,因为他么认为这个东西很土,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嘛。那杀马特的话,可能只能追求杀马特,其他东西他追求不了,房啊车啊,太遥远了。比如说现在这个社会,我出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进厂,我们出来干嘛,进厂啊,难道没有别的了吗?没有了,你只有这个选择。但这个选择的话你肯定会觉得很无聊嘛,肯定会找一些有趣的东西,头发就是一个有趣的东西,玩车玩什么的你玩不起啊,那我只能玩头发。只要这个社会存在着,就肯定会存在一些被淘汰的东西,(就有)被不尊重的人,被伤害的人。除非农村消失了,教育可能更好了,个个都上过大学了,这可能会消失,说不定也不会消失,可能杀马特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生存也不一定,是吧。”

这段话无疑是最击溃人心的。你所以为的杀马特没有对生活的追求,他们的“土”,他们的“low”,他们的“低级趣味”,在你眼里的不值一提,甚至是厌恶的种种,都是每个人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都是他们努力拼凑出完整人生的边角余料,都是资本剥削下产生的文化碎片。然而就算如此,他们还要忍着被谩骂和嘲讽,被不尊重,被打压来小心翼翼维护自己的身份,维护那仅有的一点,生活的希望和温暖。

导演李一凡讲到,要问我们能从杀马特群体中学习到什么,他们至少知道如何主动地回应自己的处境,不像大多数人却只能被动地呼应,甚至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至少他们拥有幻想中的自由,拥有过精神的寄托和力量,却不像很多人连追求自由的勇气都没有。
是他们的勇气,使他们在主流文化霸权和冲击的时代背景下,还保持着热忱之心,可以说是亚文化中的朋克精神。然而来自主流社会无法想象的是,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想着抵抗消费主义却又迫不得已陷入消费主义“陷进”的时代,杀马特只是一帮“打开自我保护机制”,想要保护自己的,还在生活泥沼里挣扎的年轻人。可是就算他们自己做到“圈地自萌”,社会也把不宽容的一面展现给了他们,使他们强行成为异端,成为眼中钉,以至于让他们觉得自己成为了社会的错误,成为了本就在深陷社会不公之中饱受诟病的异类。这无疑是再次将他们逼上贫乏的道路,只是这一次,在忍受着物质世界困乏的同时,他们的精神世界也被剥夺了。


图片:一席视频,李一凡:我拍了杀马特


给自由多一点空间,也许是进步最好的开始。

一席视频:“李一凡:我拍了杀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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