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老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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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赵老婆死了以后，因为少了一个人挑唆，赵大发不怎么打老婆了。但还是好赌好酒，也喜欢在外面沾花捏草，只是这些年把他老子挣得一点家产败的也差不多了，赌博场子也不怎么欢迎他，人家喝酒也往往把他晾在一边，跟他相好的女人也越来越少了。他觉得无趣，才在在家的时候多，在外面鬼混的时间少了，偶尔喝醉也打老婆，只是不再什么都往老婆的身上招呼了。砸起来家具狠，打牲口也拼命追打，但是来弟妈挨点拳脚也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这已经是她最幸福的日子了！受点苦受点累，受的皮肉之苦也不那么厉害了，她真的打算要在赵家死心塌地的过了！
儿子来顺长到八岁，智力发育始终是停滞的，明显的不如同龄的孩子，看来这孩子的傻是没得救了。赵家的独苗是这样的，怎么说都得再要个儿子。赵家也躲了几年计划生育，可是生了女儿，女儿长得可爱，但不能给赵家传宗接代。赵大发还要生，他希望这个女孩的诞生能给下一胎带来个弟弟，于是给女儿起名来弟。可来弟五岁上又生了女儿，赵大发还不放弃，他继续躲计划生育，同时给第二个女儿起名引弟，也是希望这个女儿的诞生后，下一胎是男孩，直到第二个女儿四岁上才生了第二个儿子来喜。
在生下第二个女儿以后，大家都说赵大发改变了不少，他老婆也感觉的到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的多了，虽然有个傻儿子她也常常难过，但是毕竟不那么挨打受气了。赵大发不再是那样的往死里打老婆，村人们都认为，是因为他妈死了，没人挑唆了。其实赵大发不再那样的往死里打老婆，没有人挑唆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随着年纪的增长人的火气都会降下来也是一部分原因。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他真的已经穷了，能卖的都卖光了，有酒有肉朋友弟兄才有情有义，没钱没势谁认你了？外面的女人也是要花他的钱，给她钱花的女人也不多了，尤其不可能天天给他钱花。这才是赵大发变乖的主要原因，如果有一天让他还有钱出去浪，再有了别的女人他还是会往死里的打老婆的。在来弟五岁那年，引弟也刚满两岁，赵家又时来运转，发了一笔财，赵大发又开始打老婆，而且变本加厉，几乎把老婆逼死。
那年村里修公路，经过韩家峁，赵家的老屋和耕地都被征用了，得到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赔偿款，赵大发一夜之间暴发了。随着巴结他的人越来越多，他又开始飘飘然了。赵家的炕上又坐满了亲戚，什么姐夫姨夫七大姑八大姨的都纷纷的来到赵家告急哭穷。以前赵大发那样不成器，谁会把他当人了？可是很快人人都换上了笑脸，他被捧的心旷神怡。他高兴了，就给人胡乱借钱，也不看看跟他借钱的都是些什么人，借出去的能不能收回来，他不管，只要人家夸他，他都给人慷慨相借。得到赔偿款，被亲戚们骗去了不少，他自己也像跟钱有仇，拿上俩钱就在兜里装不住，恨不得都花光才甘心。
赵大发拿了数十万的巨款，他并没有趁手头上的这笔钱置点什么产业，为这个家庭做长远打算。过去十年了，他还是难以改掉他败家的秉性，又开始吃喝嫖赌，那批旧日的所谓弟兄也找上了他，都想从他身上弄点钱。没廉耻的女人比十年前更要多了很多倍，只要他舍得花钱还愁找不到相好的？而来弟妈，当然无权过问，家里的运气却变成了她的灾难。这么多年来，男人什么也靠不上，她要累垮了。又要忙家里的，又要忙山里的，尤其是傻儿子来顺快要把她折磨的疯了。小点的来弟，比来弟更小的引弟，都要她一个人操心。
把老人挣得败光以后，男人确实学乖了不少。他越来越穷，在赌博场上就越来越不受人待见，人家玩他干看着还被人讨厌，蹭点吃喝也越来越难了，人家吃吃喝喝把他晾在一边，谁也不搭理他。他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在老婆孩子身上发泄。老婆不回嘴，忍着让着，要打要骂都随他，只要不往死里打她都能承受。赵大发在家里呆的时间多了，也不怎么打老婆，甚至有时候也能帮着干点活，虽说他也干不了什么，但毕竟是男人，干些重活还是要比女人强的多，这对来弟妈来说已经是皇恩浩汤了！
家里没有个男人真的要累死，来弟爸能帮点，来弟妈的负担也能减轻不少。光傻儿子来顺就把他妈磨的够呛了。来顺都十岁了，还是两三岁时候的智商，妹妹来弟引弟都会自己玩了，来顺还是要他妈背着抱着，一不高兴就哭，哭上就不住气，一哭就是几个小时。来顺拼命的哭，睡在地上打着滚哭，哭的天愁地惨，常常哭的太过挣命，鼻血都流出来了。来顺哭的睡在地上不起来，令人心烦，他妈急的揩着眼泪哄他亲他。傻儿子打她的脸，揪她的头发，掐她咬她，她常被儿子打的咬的青一块紫一块，也不敢躲一下，默默地忍着痛，暗暗的伤心落泪。唉，老子打，儿子咬，上辈子欠了赵家的多少啊！
来顺不高兴的时候除了哭就是打他妈，打他妈他就不哭了就高兴，有时候高兴还要打他妈，打了他妈他更高兴。常常趁他妈没有注意，跑过去照他妈的小腿骨上就是两脚，他妈被他踢的半天站不起来，这个时候他好像得了什么宝，高兴的拍手大笑。这个永远进入不了成人世界的孩子，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他最大的乐趣。来弟大了一点之后，也懂事了，常不给她的这个傻哥哥好脸色看，他才知道怕了，也不敢再那样的踢打母亲了。要不是这样，他的智力虽然停止成长，但是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力气一天比一天大，如果还打他妈，那他妈哪里能受得了！
来顺永远都是孩子，十几岁了还在尿炕，大小便都在家里，有时候白天还要回家里大小便。来弟妈光收拾屋子都有的忙了，稍微收拾的慢点就被她的男人骂一顿，她当然一句也不敢争辩，只要她敢表示出一点不满，又要遭到男人的拳打脚踢。
而赵家的那笔耕地和老屋的补偿款她真的一点也不稀罕！这笔钱被多少人眼红和惦记着，都说赵家走了运，可是对于来弟妈来说，这是祸害，就是这笔钱打破了她刚刚恢复了一些平静的生活，她总以为穷的一无所有，就算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了，自己受的罪该满了，以后就孩子就是她最大的牵挂了。可是好像还没有完，非要逼死她。发了一笔横财，她的男人又露出了旧嘴脸来，跟十年前一个德性，又是整日不回家，在外面吃喝嫖赌。他又勾搭上了养蜂人的小媳妇；正是荞麦开花的季节，漫山遍野，一片粉红，蜜蜂成群结队涌入花的海洋中去采花粉。庄稼开花格外美丽芳香，外地来的养蜂人，他的小媳妇像荞麦的花儿，让人沉醉。赵大发有了钱，整日在荞麦地养蜂场，跟养蜂人还有村里的跟几个闲汉聚在一起赌钱，他出手阔绰，还常常请吃请喝，养蜂人也知道这人是个财主，当然也想在他身上弄点钱。他的小媳妇跟赵大发搞在一起，他也装作看不见。这外地人也不介意当王八，能弄来钱就行，还怕姓赵的这人拐跑自己的老婆？他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赵大发今非昔比，在赌博场上和酒桌上都是很受人抬举的，他被大家请的坐了主席，得意洋洋，还不忘跟养蜂人的小媳妇眉来眼去。赵大发只有穷的分文不剩，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他才会回家里，也能学的乖点。一旦有了点钱就忘了他是谁，如果再喝上点，那家里人和牲口都不要想安生了。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自己的老婆，可是老婆跟他过了这么多年了，他自己又没本事，还在嫌弃老婆。没有别的女人，他尽管看着老婆不顺眼，但是也就那样过着，有老婆孩子，好歹也算是有个家了。如果他有了相好的女人，那他看着谁的老婆都比自己的老婆顺眼，不由的就想要往死里打老婆。他那时候不过三十几，很少劳动，又是那样没心没肺的人，什么都不想，吃的好睡的好，看着还是那样年轻，再收拾收拾，照样精神的很，不输二十岁的小年轻吧！再看看他的老婆，家里的山里的，还有几个孩子，操磨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不是十岁八岁，而是二三十岁啦！他现在有钱了，又觉得他的老婆配不上他了！
他的老婆像块木头，哪里像人家的老婆那样能哄得他开心。赵大发跟养蜂人的老婆如胶似漆，打的火热。他的经济情况他对他的相好也不保密，而是多说了几倍。那女人见这人果然有钱，就加倍的奉承，赵大发被哄的高兴了，连存钱的折子都被那女人套走了。赵大发回到家里看着自己的老婆就有说不出的厌恶。十年前他最爱给妻子当“爸爸”，十年后他长了十岁了，又要给妻子当“老子”，偶尔还要给当“爷爷”。他跟那个外地女人鬼混了几天，又喝的大醉回到家。
这回他没有先砸家具，再打牲口，最后打老婆，而是直接就去打老婆。妻子知道他又喝醉了，吓得不敢开门，又不敢不开。傻儿子听见父亲打门，吓得浑身发抖，钻入地上的一口破箱子中死也不出来，来弟引弟早吓得哇哇大哭，来弟妈吓得脸色苍白。赵大发用脚踹开了门，傻儿子来顺躲在箱子里，吓得气也不敢出，来弟引弟吓得哭的声音更大了，来弟妈吓得脸色更白了，搂着两个女儿浑身发抖。赵大发大怒，顺手拿起锅台上的暖水瓶砸向两个女儿，来弟妈护着女儿，一暖瓶开水全砸向她身上，还好水已经不是很烫了。
赵大发又要抓女儿，女儿吓得尖叫哭喊，来弟妈死死护住。赵大发急忙在身边找不到凶器，只得抡起拳头在老婆的头上身上招呼，他老婆忍着痛打死也不让碰女儿一下。赵大发更怒了，他一把将妻子从炕上拖下来，按在地上先是一顿拳打足踢，妻子大哭救命，两个女儿也是哭着叫着。打了半天他还不过瘾，扯住妻子的脚后跟，倒拖出门，像拉着拉拉车一路跑，他还感觉到很好玩。
这一家人大哭小叫，赵家的邻居也是早就习惯了，婆媳两代给他们劝了十几年架了。这次闹的很厉害，半夜三更把邻居都惊醒了。在月光下，邻居们都看到赵大发倒拉着妻子跑，两个女儿跟在后面哭。妻子哭喊哀求，他还不停下来。邻居们喊着惊叫着，恨得骂他，他还不停下来。邻居叫了几个后生，追上才救下了来弟妈，赵大发被几个后生制服了，他才回去睡觉。
邻居们都骂赵大发猪狗不如，又都来安慰可怜的母女三人。来弟妈搂住两个女儿放声大哭。邻居又安慰了半天，来弟妈才不哭了，邻居安排母女三个在他们家住。天不亮邻居就不见来弟妈了，全村人又开始找，终于在村口的玉米地找到了。来弟妈倒在玉米地里，口吐白沫，痛苦的呻吟着。大家都说喝了农药，几个有经验的老人叫人灌粪水。农药大概掺假，所以药性还不够浓烈，几勺茅粪水灌下去，呕吐一地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来弟妈又没死成，只能哭泣垂泪。几个邻居还在劝慰她，有的劝她早点离婚吧，世界男人死光也不要跟这号人过了，牲口都比那人强。来弟妈不说话，只是哭泣。
邻居们送来弟妈回家，赵大发酒未醒。大家都骂他说他，他只嗯嗯了几声。让他不要再打老婆了，否则就报警！赵大发听见邻居说，他老婆又寻死觅活了，他就不睡了，跳下炕，抓住老婆又打，还谁也拦不住了。他拖拽着妻子到粪窖跟前非要往下推，他边推边骂着：“想吃屎尿，老子叫你吃个够……”妻子哭着死活不下去，他硬是往下推。邻居们都惊叫不已，骂他劝他，有的作势要打他，他都不理睬，还越来劲了，直到有人真的报了警他才怂了。来弟妈被放开，她哭着说她不是怕死，她是怕脏，死也要干干净净的死！
大家把赵大发恨得，都骂他不是人。有的人还让他不要走，公安局的马上来拾掇你。他一听说公家人来捉他，就吓得酒醒了，脸也白了，再不敢耍威风了。
当天晚上来弟妈在村西头韩家碾坊旁边的一棵树上上吊，眼看吊的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又被老李支书发现救了下来。老李老汉当年跟赵家两代人多年共事，他知道赵家父子都是明事理的人，要是知道他们的子弟是那样的一个坏种，怕早就亲自做主，放人家儿媳妇出火坑了。这么个混账东西，让打一辈光棍咯！他骂着赵大发，恨不得替老友清理门户。老李老汉说这事他管定，他包揽下这事就是让离婚。他邀了村里几个长者，还有郑家峁郑家门户里几个年高有德的老人，当然还有来弟的外爷郑老四也来了。村里的长者和郑家峁的长辈也觉得太过分了，早该离了。赵家的几个远门亲戚不说话，他们跟赵家本来也没什么来往，赵大发又那么不成器，自大发家发了那笔横财，为了跟借一点钱才都说是一个老太爷，所以不管离不离，他们都没有意见。
都等着郑老四说话，可他一言不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对女儿在赵家受的气受的苦似乎无动于衷。当年他养活不过女儿，从小订出去，凭这个女儿也没少拿赵家的粮和东西，再说如果女儿真的离婚了，拖儿带女，还有个傻子儿，再找不好找，女婿那样的人，这回说不定要坐禁闭了，女儿离了带上群娃娃，有这么多张嘴，急忙嫁不出去还不是得娘家管了……可是都是劝离，一个劝和的都没有！
最终还是要来弟妈拿主意了。来弟妈又哭了一回，哭完她还是冷静了下来。她跟老李老汉说：“好叔了啊，都是我命不好……唉，姓赵的那人，再不是人，终究还是娃娃的亲老子，我拖儿带女，来顺又那样，哪个后老子能见得？给亲老子的留着，谁能放心的下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大家也觉得，来弟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老李老汉叹了一口气，看来来弟妈的选择也对着了呢。都这么多年夫妻凑合着过下来了，孩子这么一群，真的有点不好办……他只能要求赵大发保证不打老婆，他瞪了赵大发两眼，说他再犯定不轻饶。赵大发垂头丧气，不敢说什么，他害怕被公家人捉去坐牢。
第二天公安局的还是来了，赵大发被铐上手铐塞进警车里。他已经吓破了胆，浑身发抖，被公安局的照屁股上踢了两脚。公安局的人也看不起他这种人，鄙视的骂他：“看你这熊样，还打老婆了……”
赵大发被拘留了半个月放了回来，他灰溜溜的，不是因为公安局的修理了他，而是一夜之间他又变成了穷光蛋——那么一笔钱说没就没了，真的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啊！给他们家耕地和老屋补偿得到的那笔巨款，被亲戚们借去的都不认账了，还有剩下不少，全被养蜂人的小媳妇卷走了，一分钱也没有留给他。等他回来，养蜂人早搬走，连个人影找不见了……
9、正版全套《南渡北归》岳南2015增订版全三册(未删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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