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施密特紧急状态

写在前面的ps：今天本想发几个截图，以表对郎咸平、韦桂国两教授的敬意与悼念——他们不惜牺牲自己亲人乃至自己的性命来力挺硬核封控。只怕螣训外包忠犬看了如丧考妣，叒对我硬核，不如研究一下措施的理论来吧。节选一段三年前对施密特代表性理论的研究， 可以了解为何他荣获第三帝国桂冠法学家称号，并且现在西方左翼和我国庙堂与草野都很多人欣赏这种思想。

黑格尔基于反思，从主体性出发，认为普遍性总体优于特殊性；施密特则基于行动，从方法出发，认为特殊性总体优于普遍性，从而确立主体性。方法是决断紧急状态与否，主体则是特定民族和领袖。

施密特在《主权学说四论》中开门见山：国家必有主权，“主权就是决定非常状态”，“决断不受任何规范的约束”。他的理由是，规范无法预知紧急状态，更无力规制紧急状态；紧急状态是不确定、混乱的，无法适用他引用。这恰似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所说：主权在灾难时，有责任牺牲一般的合法环节来拯救国家。施密特找到的哲学依据则是克尔凯郭尔所说：“特殊解释一般及其自身。如果人们想正确地研究一般，就只好先找到真正的特殊。特殊比一般更清楚地揭示一切。”他要打破普遍性重复而麻木的“机械硬壳”，却不像黑格尔那样有价值判断，而是悬置了价值判断。

这暗含了另一个范畴的优先性关系：事实大于规范。犹如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说法是特殊的。的确，国家的外交、军事权，以及特定的人格、财产权益，无法纳入经典三权分类——立法、行政和司法。外交、军事权虽有法律规制，但这些权力的自由度远大于行政、司法的裁量权。法国最早称之为国家行为，也即主权行为，并有相应的理论和判例。所以，不论美国历次对外战争是否符合国际法，美国顶级法学期刊几乎从不研究。从外在看，通常认为他是权威主义没错；但从内在看，他恰恰也算自由主义——按他法治国权利分配理论，自由先于国家和法，决断正是自由的表现。

他所谓的主权者，像紧急状态一样无法具体确定，对象却已特定；否则，常态中等于没有主权者。“19世纪的资产阶级议会是由有教养的人组成的会议”，他在《宪珐学》中不仅认为“教养和理性”是个人能做代表的前提，而且是民族的前提：“只有具备人的意志、人的自我意识素质的有教养的人民才是民族，完全没有教养因而就完全没有历史的人民不是民族。”这重申了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所说：“世界精神在前进中，交由某个民族执行其使命，他是统治民族，在创立新纪元中，具有绝对的权利，其他民族不但是无权的，而且在世界历史中都不算数。”即便他说“每一个民族都有适合于它本身而属于它的国家制度”，他在《历史哲学》中仍认为中国、印度、非洲以及斯拉夫如同自然界，只有时间循环，没有精神前进，所以没有历史，也不属于世界历史。

相较个人，民族是普遍性，其意志统一不如个人自身，于是必须代表人。在黑格尔那是君主，在尼采那是超人，在施密特那则是领袖。正如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承认：我和他人的关系本源是“共在”，但这“非本真”；“共在”中的人都是“常人”，“预定了一切判断与决定，他就从每一个此在身上把责任拿走了……常人能够容易地负一切责任，因为他绝不是需要对事情担保的人。”海德格尔隐晦地批判了现代皿煮，施密特则和他们一起隐晦地成为了第三帝国理论的渊源。施密特表现最明显的书，光名字就十足是政治神学，刘小枫等至今没有翻译：《国家、运动和人民：政治统一的三位一体结构》。“最理性的哲学却在现实中释放了最非理性的力量。”卡西尔在《国家的神话》中所言不仅适用于黑格尔，也适用于施密特。

即使特殊性优于普遍性，规范仍可大于事实；非常状态中仍有规范，而这又逐渐成为常态。先看最基础的规范——语言。不论是反思、想象或经验，“方的圆”不可能存在，不可能是事实；但语言可以说出，可以存在。决断的优先性意味着其本身不是事实，但判断却基于语言，才有是或否。当他像博丹那样说主权唯一、最高、不可分割和转让、无时效等特性时，恰恰置于封闭的权力关系中比较，而非他所谓不确定、混乱的状态中，所以仍在规范中。以至于阿甘本在《神圣人》中将主权当成个别性，既在作为规范的普遍性中，又在它之外。在法语、西班牙语等中，最常用的动词，变位恰恰是特殊的，所谓无规则变位；但人们仍能熟练使用，使用的规则性代替了记忆的规则性。

再看政治。他承认英国不像其他国家那样，没有通过决断确立主权者，而是迟延作出决断；但他认为这是特例，没有普遍意义，这与他的辩证法相悖。何况，如果说是迟延作出决断，这是更特殊的决断，却成为常态而非紧急状态。因此，他不能无视这些历史：汉莎同盟不是主权国家，却能称雄数百年。没有领土，更没有现代国家诸多权力和组织，一小撮人租了一栋楼，绝大部分公民住在别国，这就是马耳他骑士团,是一个有国际法地位的国家。在其历史中，这算是其紧急状态，可它有什么决断和实力来保障其主权？它靠的是国际法保障。

我国例证更多：清朝灭亡，但《大清律例》中的婚姻规范，港澳却仍适用多年，香港1971年《修订婚姻制度条例》才生效，澳门1987年《民事登记法典》的修正案才生效，否则何鸿燊那样纳妾仍是合法的；九龙城寨，主权仍属中国，统治权属于英国，实际却是两不管——英国不让大陆管，自己又管不了这个曾是全球人口密度最大的弹丸之地。直到拆除前，九龙城寨近个世纪没有施密特所谓的主权者，却有“江湖规矩”，也就有其常态。即便国家行为，西方逐渐缩减其适用范围，同时扩大司法审查的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