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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事件最新通报:存在猥亵,但不犯罪?

橙雨伞 2021-09-09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橙法Orange Author 橙律师





9月6日晚十一点,“阿里事件”有了最新的调查结果。济南市槐荫区人民检察院作出决定,经依法审查,嫌犯王某文实施的强制猥亵行为不构成犯罪,不批准逮捕。

与此同时,济南市公安局槐荫区分局也在微博上发布了情况通报,表示按照济南市槐荫区人民检察院不批准逮捕决定,依法对王某文终止侦查,并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对王某文作出治安拘留十五日的处罚决定。


通报一出,舆论哗然。有网友认为事情已经反转,当事女员工存在虚假指控或者夸大事实。王某文的妻子表示,是否要起诉女员工周某,将和丈夫商量后决定。

也有网友表示,事实很明确,王某文尽管没有犯罪,但违法了,而为什么猥亵行为不构成犯罪,则需要更深入的相关法律分析。


根据警方的通报,能够明确的事实是,王某文确实对周某实施了猥亵行为,构成行政违法,已被公安机关治安拘留十五日(最长期限),因此不存在所谓的“反转”之说。

而检察院的不予批捕通报,只是从目前掌握的证据角度认为王某文的行为没有达到刑法规定的强制猥亵罪的追诉标准,不构成刑事犯罪。

对王某文行为的定性,办案机关当前已给出了调查认定(当然,如果周某和办案机关后续又发现了新的证据足以认定王某文的行为涉嫌刑事犯罪从而再次启动刑事追诉程序,那是另一回事)。

然而,面向公众的普法则还需要继续:

违法与犯罪有什么区别?强制猥亵罪和猥亵违法行为之间有何区别?不同行为标准的个中差异如何影响当事人维权?

让本期的橙律师为你解答。


为什么进行“治安处罚”,却不构成刑事“犯罪”?



最新通报发布后,一条#阿里女员工案涉事男领导不构成犯罪#的热搜引起网友热议。

部分网友称,这是事件出现反转。也有部分网友感到疑惑,为什么王某文被行政拘留,却又说他没有犯罪呢?

要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先要对一组概念进行辨析:“违法”和“犯罪”。

我国是成文法国家,当前已基本构筑成一个相对完整的法律体系,这个法律体系以宪法为核心,以宪法相关法、民商法、行政法、经济法、社会法、刑法、程序法等多个法律部门的法律为主干,由法律、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等多个层次的法律规范构成。

根据所调整的社会关系的不同,可以分为不同的法律部门,常见的有:宪法、民商法(如《民法典》《公司法》等)、行政法(如《行政处罚法》《治安管理处罚法》等)、刑法(《刑法》)、程序法(如《民事诉讼法》《行政诉讼法》《刑事诉讼法》)等。

但这些法律可以按照调整对象的不同,分为许多的法律部门,例如民法(包括民法典),行政法(包括《行政处罚法》《治安管理处罚法》等),刑法(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等。

通常所说的“犯罪”,仅仅是指“违反刑法”的行为。只有违反刑法,才属于犯罪。反过来说,不触犯刑法的行为不会被认定为犯罪。


回到我们今天的案子里,警方作出处罚的依据是《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属于行政法之一。


第四十四条 

猥亵他人的,或者在公共场所故意裸露身体,情节恶劣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猥亵智力残疾人、精神病人、不满十四周岁的人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

因此,警方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四十四条作出行政拘留十五日的行政处罚,表明警方认定王某文实施了该法规定的猥亵行为。

出于某种原因,也许是证据不足,也许是王某文的行为属于情节轻微,办案机关不认为王某构成犯罪。

打个比方,如果你被小偷偷走了50元,报案了。警方认定小偷的偷盗行为属于违法,但由于被偷金额较小,没有达到盗窃罪的刑事立案标准,警方不会启动刑事追诉程序,只会按照治安违法案件处理。

《治安管理处罚法》和《刑法》都要求处罚“猥亵”行为,但二者内涵不同、证明标准不同。

因此王某文的行为被警方认定为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是行政违法;但不构成《刑法》中的“强制猥亵罪”——可以肯定的是,警方的通报坐实了王某文存在猥亵行为,但该行为并未构成犯罪。


在这里,橙律师要对违法、犯罪、违法犯罪进行一个较为详细的辨析,这样才能彻底解答大家的疑问:警方不都说了王某是猥亵了吗,到底为什么不是犯罪呢?

违法概念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违法是指一切违反现行法律规定的行为,包括一般违法行为和严重违法行为(犯罪);狭义的违法,则是指违反相关法律(不包括《刑法》),但未构成犯罪的行为。


缺乏法律专业知识支撑的普通民众,在日常用语中,可能会将“违法”进行广义的理解,也就是认为违法包括了一般违法行为和严重违法行为(犯罪);但是,在司法实践中,我们一般从狭义上理解违法行为,将其与犯罪行为区别开来。


这就是办案机关在对阿里巴巴性侵案件的最新通报中,将王某的违法行为与犯罪区分开来的原因。


图 / 微博



强制猥亵罪与猥亵行为有什么区别?



理解了“违法”与“犯罪”的区别,就可以对《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规定的“强制猥亵罪”和《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提到的“猥亵他人”进行进一步的区分。

对于“猥亵”这一概念,刑法及相关司法解释、治安管理管理法等均没有作出明确界定。通常理解,猥亵是指以刺激或者满足性欲为目的,用性交以外的方式对被害人实施的淫秽行为,客观上包括抠摸、舌舔、吮吸、亲吻、手淫等行为。当然,这种理解较为宽泛,实践中仍存在争议。

触犯刑法的强制猥亵罪是犯罪;受到治安处罚的猥亵行为是(行政)违法。

相较于猥亵违法行为,从程度上来说,强制猥亵罪对应的行为性质更为恶劣,相应地,其证明标准也更高,认定起来更加严格。

治安处罚的猥亵行为,主要是咸猪手,揩油,露阴等行为。从手段上来讲,不要求具有强制性,且通常是隔衣猥亵,从部位上不能太过私密。生活中比较典型的是公交车地铁上用生殖器蹭擦女性身体。


刑事处罚的强制猥亵罪,表现为行为人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如下药、催眠、醉酒等)强制猥亵他人,尽管刑法未规定“情节严重”之要件,但一般不能将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的强制猥亵行为视为犯罪。

需要强调的是,强制包括但不限于暴力和胁迫手段,对于“强制”不能做狭义的理解,只要行为人在实施猥亵行为时被害人难以反抗即可,并不要求被害人完全丧失反抗的可能性。



具体如何定性,从理论上来说,要区分两者,可以考虑以下因素:


1)猥亵行为是否伴有暴力、胁迫等强制手段,强制猥亵一般考虑刑事处罚;

2)隔衣猥亵还是贴身猥亵,贴身猥亵一般考虑刑事处罚;

3)猥亵行为所侵害的身体部位的隐私程度,越是隐私的部位,越考虑刑事处罚,如阴部,胸部,臀部、嘴等;

4)猥亵行为持续时间的长短,持续时间越长,越考虑刑事处罚;

5)猥亵行为对被害人身心造成的伤害大小,伤害越大,越考虑刑事处罚;

6)行为人是否具有前科劣迹以及其他反映行为人主观恶性、人身危险性大小的情节;

7)猥亵对象的年龄大小,年龄越小越考虑刑事处罚,例如对14周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实施猥亵行为,一般应考虑刑事处罚(除非情节显著轻微)。


如果根据以上标准仍然难以区分,可以根据个案具体事实和证据综合判断,即根据逻辑推理和经验法则,综合考虑主观恶性、行为方式、身体部位、伤害后果、年龄大小等因素进行判断,得出的结论不应偏离社会公众的普遍认知。


结合具体案例,我们可以对上述内容有更进一步的理解:


案例一:男上司车上猥亵醉酒女下属,强制猥亵获刑七个月

奇瑞徽银汽车金融有限公司运营部总经理程某(男),2020年与张某(女)酒后同乘一车时趁机猥亵。女子张某处于醉酒状态,程某乘机抚摸张某胸部,并试图脱下裤子将其生殖器塞入张某口中时,被张某丈夫发现并控制。经安徽省芜湖市鸠江区人民法院审理,程某因强制猥亵罪获刑七个月。

本案关键之处在于,程某在张某醉酒的情况下对张某隐私部位实施猥亵,此时张某因醉酒不知、不能反抗,程某的做法构成“强制”手段,满足强制猥亵罪的构成要件。在本案中,被害人张某的意识状况(醉酒)影响了案件的定性。

案例二:地铁“顶族”揩油女乘客,猥亵行为拘留十五天


“地铁顶族”张某某在地铁上故意用下体隔衣触碰女乘客身体,被女乘客抓住,根据警方通报,张某某最终因为触犯《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被行拘15日。


首先,由于张某的行为只是隔衣对女乘客进行身体触碰和抚摸,因此尚不能构成刑法上的强制猥亵罪。其次,在地铁这类公共场合对他人进行猥亵,具有比较恶劣的社会影响,已经满足《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规定的“其他严重情节”,因此张某某被处以十五日的拘留,属于针对猥亵行为的最高行政处罚。


图 / 《汉谟拉比小姐》


通过上述内容,我们可以进行总结:强制猥亵和猥亵行为,都是一种对TA人身体的侵犯,但是由于事发地点、受害者自身状况、行为人采用的手段和方式等等因素的不同,“猥亵”到底归《刑法》管还是归《治安管理处罚法》管,需要结合具体情况进行分析和定性。






写在最后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


阿里事件在近一个月的时间,促进了公众对酒桌文化与职场性骚扰的正视和反思。一个不公正的,伤害性的职场环境,对所有人而言都将是一场折磨与苦难。


因而改变也需要我们每一个人付出。从不要成为施害者开始,从拒绝受害者有罪论开始,从建立“no means no;yes means yes”的性同意意识开始,从不再冷漠旁观,向遭遇职场性骚扰的伙伴提供信任和支持开始——


当制度的转变极为缓慢,系统性的性别友好仍需等待之时,我们每个人的坚持和发声,都将形成合力,向值得期待的未来推进一点点。



参考资料:

1.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319332

2.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54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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