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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聆风牧云 句芒班
2024-09-04
观察一棵树 (惊蛰其二)

       惊蛰过后,整个世界都变成新的了。看见了这许多以前从不曾见到的景象后,连同我自己也仿佛变成新的了。


      第一次见到雄柳的明媚金黄和雌柳的娴静内敛。
       第一次见到杨树从头到脚都挂满了红色的柔荑花序,在蓝天下热烈地飘摇。在古诗词中,“杨花”这个意象出现得太多,“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似花还似非花”,“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且基本上解释都说“杨花”即柳絮。受这些文学意象的影响(反正杨就是柳),几十年了,我竟然完全忽略了杨这个独立的个体,只知柳絮纷飞,不知道杨树也是要开花也是要飞絮的!
      第一次见到惊蛰的泡桐​已经花朵初放,那满树挨挨挤挤安静了一冬的骨朵有了这初花的呼唤,全都变得喷薄而出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小的栾树苗们也如初生牛犊,早于大栾树率先发了芽。它的如蕨类一般的温柔拳卷叶以及舒展开后的怡然模样,每一次都迷得我不舍离去。
     其间有个小插曲:刚开始看到它的叶痕时还差点就误认为它是苦楝了,还纳闷它的芽为何是红色。自以这些常见树我已经很熟悉了,这次认错它才知自己对周遭的世界实在知之甚少,简直像个盲人一样在其间穿梭了这么久。

​      甚至最熟悉的核桃树也是第一次见到它发芽的样子。毛绒厚实的幼叶层层包裹,彼此拥抱,齐心协力保护着一个怎样的乾坤!

      有时候,是不是因为实用主义的缘故,我就只知穗状核桃花可治头痛,沟壑万千核桃果营养丰富可补脑。就像我带几串椿芽种荚送给学生,同事们看见了惊呼“椿芽,我们吃的那个椿芽,它不是拿来吃芽的吗,它还要结种子啊!”

      试着去睁开眼重新认识周围的世界,又陆续发现一些我不认识的植物,为我的认知世界增添了新物种。同时也会发现一些平常以为远方才有的植物,其实就长在身边我常去的地方。

     第一次看见黑壳楠​,且是正在开花的黑壳楠,那小小的伞状花序像是一小束一小束插在半个鹌鹑蛋壳里的可爱插花。

      第一次知道化香这种树原来很常见,不是什么稀有物种,就在我年年看桃花,​闻柚子花的山上就长了很多。

     曾在海南五指山见过一株树冠极其茂盛的枫香树,从此就以为它是南方物种,还认定我吃的中药路路通应该都是从南方采摘过来的。  
      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这里也是有枫香的。它正在发芽开花,同一个芽里既长出了新叶,又开出了雄花和雌花。它满树的新绿嫩红和新的花旧的果,刷新了我的记忆。它不再只是一味远道而来的药,而是一棵棵如此生动四季景象皆不同的美好的树。
     到乡间的田间垅头观树,第一次发现了花形如飞燕般的还亮草,说是也叫还魂草。在开着乡间最常见婆婆纳、通泉草、紫花地丁、小小繁缕的田埂边,它的惊艳足以像彗星划过天空一样持续震撼我的心。
​     第一次真实地看见(不是只在纪录片镜头里看见)种子的薄翼在风中高速旋转。采一大把飞蛾草的种子,孩子分享给幼儿园的同学,我分享给学生,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


    许是老天为了奖励我的惊奇之心,他要为我的发现之旅再锦上添花, 就连这样一株从老家移来栽在楼顶十年了倔强地只长叶不开花的紫藤今年也长出了一个个数量惊人的硕大花芽。

     这一切都应接不暇出现在我眼前,是预示着观树后的这个春天必将与众不同。

      


     在上下班路上陆续发现许多楝树后,一直贪心地隐隐有点遗憾:虽然楝作为乡野树种,但它们那么美,完全可以种在城市里。如果我们的城市绿化带也有楝树该多好。
      果真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没过两天,长在城市里的楝树还真被女儿找到了!
     这棵长廊旁边的苦楝好大,一分为三之后的树干才勉强抱得住。我实在是纳闷,这么大棵树,我进城必须经过它身旁,怎么就这么多年了也看不见它!
     接下来,小女儿又陆续给我找到了好多棵城市里的苦楝。
      这一棵和刚才那棵在同一条鸭子河边的绿化带​。

​       这一棵就在小区外的绿道旁。抬头仰望,太像一个巨大的弹弓了。多么适合夏天枝繁叶茂时爬上去坐在分岔处的树干上,背靠着它,闭上眼聆听与世隔绝的寂静之声。

      站在树下,想象我已坐上去。

      这一棵大苦楝就长在绿道旁边的荒地上,在密密麻麻的构树林中。

     我们下到那片荒野中查看,这棵楝树​的身世恐怕有些复杂,最初的那根主干应该是被人砍掉。为了活下去并争取阳光,它萌蘖的几根枝叶很快长成新的平行主干,迅速伸向天空,超越了周围所有的树。

     在它们足下的杂树丛中,孩子发现许多正在发芽的小树苗,是的,又是孩子发现的!在观树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发现孩子的眼睛确实更加明亮,她的目光更能穿透迷雾抵达真相。

     我就跟着她,在她一声声的“快来看,这里还有一棵小苦楝发芽了!”惊呼的引领下一一去看那些芽。


      我们既兴奋又迷惑,这些苦楝怎么拥有红色的芽的呢?对比着叶痕看了又看,确实是猴头的面孔。难道是这棵楝的品种不同吗?


     看它满地的果子有个可爱的尖尖,跟白马寺的天香果实形状一样。品种不一样导致芽的颜色不一样吗?我又不太满意这个猜想。


     直到看到了这棵。

      女儿喊:“快过来看这只小恐龙!”

      嫩树皮青青,这才是苦楝哪。

      一下子恍然,刚才那些芽应是栾树,绿道边确实有很多高大的栾树。跟之前犯的错误一样,栾树只在花期引人注目时才会去欣赏。不知它的叶的模样,更没想到它和苦楝的叶痕如此相似。


      过了两天去求证,果然是栾树。新叶的舒展完全是各种舞蹈动作造型的优美组合。

      突然想到,是不是所有的小树苗都是初生牛犊?它们赶在大树冒芽前,率先长出枝叶,是为了去获取到这春天的短暂阳光吗吧!只有这个时候,阳光才会完完全全属于小小的它们。在不够温暖的时节先发芽,看来那不是鲁莽和冒险,是生存的智慧!


    两天之后的小恐龙变成了两只恐龙。碧玉般的身体布满绒毛。等到第二只小恐龙张开手,是不是该露出第三只小恐龙了呢?


   

 

    沿绿道朝着三星堆方向去看谷雨。

    肉眼可见的日新月异!


        我的观察枝小谷上次被掰掉顶芽之后​,紧挨着它的旁边的侧顶芽已经崛起,慢慢鼓胀,终于要在我的期盼中千呼万唤始出来。现在它是名副其实的顶芽了。

      最意外的当属这棵了!
     当时我还未下车,女儿已经冲过去喊:“妈妈快来看奥特曼!”

     之前无数次地毯式搜索观小楝都没有发现它。是旁边的大石头和鸢尾丛隐藏了它,那只静静的奥特曼小宝宝暴露了它。它的嫩叶已完全展开,再看它的干,原来是诞生不久就被弄断了,且不止一次地被弄断过。
这是旁边萌发的新芽又被弄断之后再萌发而来的一棵苗。它是如此健康茁壮,这就意味着我之前观察的小楝们虽被折断了但仍可活下去。

      自然界的生命远比我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每天都去看,去翘盼,时时欣赏着这些新生命。站在它们的能量场上,我也生机勃发地满心喜悦,好像一场轰轰烈烈的热恋即将降临。
       理智冷静如镜水的我,何以能激情澎湃到这般地步?
       是因为参透了这个节气的消息卦大壮卦的奥秘吗?初春的料峭寒气已然过去,又还没有发展到阳气更盛的暮春,此时正是最佳状态,一切刚刚好。

​      “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大壮卦衍生出了“正大光明”一词。顺应天地万物的生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此心光明也!
      若再衍生出去,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一切皆是美丽。

    夜里停电,带孩子到楼顶烧火玩。掰开一截朽木,一只晶莹剔透白胖胖的什么幼虫正蜷缩在铺满碎木屑的巢里睡觉。我们大声说话并没惊扰到它,它睡在美好安详的蜕变之梦的最深处。

     看来惊蛰并没有惊到虫子,倒是千真万确地惊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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