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来，宋可为为开源贡献了代码、付出了青春，也收获了友情、经历了成长。在开源路上，他遇到了哪些风景？他对开源操作系统、开源社区和开源生态是如何理解的？腾源会 WeOpen Talk 栏目本期对话嘉宾——北京初心使命软件有限公司总经理、北京开源创新委员会常务副主任秘书长、中国开源软件推进联盟副秘书长宋可为。以下为他的分享：
我的开源路起源于 2000 年，那年我加入了一家台资企业，他们的教育信息化解决方案基于的是 Red Hat Linux 系统，一个可以自由获取代码且免费使用的操作系统，我想「这也太香了！」。从那时，我开始对 Linux 产生了兴趣。随后，机缘巧合下，我加入了孙玉芳（中国科学院软件研究所副所长、中国 Linux 领域先驱者）创建的红旗中文贰仟公司，基于 OpenOffice 做办公软件发行版，孙老师是国内早期开源的布道者，曾先后创立了中科红旗和红旗中文贰仟等企业，为国内后续开源生态培养了大批人才。2003 年，我加入了共创开源公司，正式参与到国产操作系统的研发和产业化工作中。同年，我成为了陆首群（国务院信息办原副主任、中国开源软件推进联盟名誉主席）先生的助理，第二年中国开源软件推进联盟正式成立，陆先生被推举为主席，我便成为了主席助理，正式开启了我二十年的开源生涯。开源并不是一条容易走的路。在开源生涯的前几年，我辗转工信部和多家操作系统企业，私企、国企、央企，甚至事业单位，寻求在国产操作系统上有所突破，当时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让用户真正用起来。但当时因为各种原因，梦想一直未能实现，这一度令我十分消沉。
人在消沉中，不应该放弃信念。我坚信以开源的方式为国人开发下一代操作系统是我们唯一的出路，这应该成为我们的初心和使命。2010 年，我关注到了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宠儿 AOSP——一个面向下一代的操作系统，我预感适应云时代的轻应用框架的操作系统，或将会大有作为。到了 2015 年，我和清华大学、清华同方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联合启动了以 Android-x86 为基础的开源桌面操作系统——「OPENTHOS」，以开源社区协同创新的模式，把握移动端和桌面端生态融合的机遇，为国人提供易用爱用的操作系统，而这正是我的「初心使命」。多年的操作系统从业经验，让我意识到开源生态对于复兴我们国家的操作系统产业是多么重要。于是在 2018 年，我成立了北京初心使命软件有限公司，初心就是促进企业开源转型，使命是复兴中国操作系统产业。还有一个有趣的事，尽管我们在十九大之前就获得「初心使命」这个名称，但十九大召开后，「初心使命」被大家熟知，反而给我们造成了困扰，比如我们在天津成立分公司的时候以及在各地商标局注册商标总是无法通过「系统审核」……
我见证了中国开源从萌芽阶段到高速发展阶段的成长，也亲身经历了国产操作系统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坎坷。这其中很多的教训和反思，促使我更加坚定的将开源作为实现中国操作系统复兴的唯一路径。操作系统等基础软件具有平台属性，因此除了系统本身之外，其完整的生态系统往往可以决定这个系统或者这个社区的命运。操作系统的生态系统包罗万象，硬件生态、开发者生态、应用生态、社区治理（含开发者关系）、商业模式等等同等重要，要将这些环节有机的组成一个整体，形成一个可以互惠共赢，相互促进的商业闭环，让参与者人人可以获利。这些说来容易，但操作起来很难，目前业界公认成功的不过苹果、谷歌和微软，像 IBM、Intel、三星、诺基亚、黑莓等商业巨头都有过惨痛的教训。调整急功近利心态，保持谦逊积极的态度，沉淀开放共享协同的文化，培养和善用专业的开源人才，制定中长期顶层发展规划。做到这些，相信我们的基础软件产业一定可以早日复兴。
从 2003 年策划成立 OpenDesktop 社区到 2015 年联合发起 OPENTHOS，基于自己十几年来在社区发展过程中所遇的具体问题、经验教训和深入反思，有几个观点和大家分享。1、社区顶层治理结构需要多元化，避免一家企业的影响力过大，影响其他参与者的积极性；2、社区成立初期要引入更多的用户，真实用户的需求，是社区可以持续发展的重要牵引力，不面向市场的需求或没有需求，对社区是灾难；3、社区早期要多层级贡献者的组合机制，其中维护者团队和骨干团队要有稳定的合作关系，同时制定开发者晋级计划，帮助外部开发者成长成才；4、社区要聘用专业的社区运营人才，包括开源合规、社区布道、商业推广等，因为开发者很难兼任这些岗位，承担相应任务。
OPENTHOS 荣获 2016 年度东北亚开源软件大奖
中国初代开源人曾经对开源合规和商业模式不够重视，遇到了很多挑战。开源文化积淀和开源生态建设是我们国家的短板，这需要一个过程，甚至需要两代人持续不懈的付出。今天我们最亟需的是建设开放生态，设计共赢商业模式，执行开源治理和开展社区运营的专业团队。在 2021 年末一次会议上，腾讯开源联盟主席单致豪同我介绍了 OpenCloudOS 社区，再加上腾讯以往的公益属性的开源项目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顿时对这个即将成立的「中立」社区提起了兴趣。多年的操作系统积累，让我意识到我很多老朋友或许会中意这个项目，参与到 OpenCloudOS 社区中来。因此，我以初心公司的身份成为 OpenCloudOS 社区的发起单位之一，希望在社区中可以发挥我和我的团队在开源治理和社区运营上绵薄的作用。客观上，腾讯自身拥有极大的操作系统应用场景，在有效的需求拉动下可以保证社区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同时腾讯的应用体量对操作系统的安全性有严苛的要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系统本身在稳定性和安全性上保证高水准，资金充足也是运营操作系统社区和开展生态建设的重要保障。也希望腾讯能提升社区的多元化，让社区更加中立，更加开放。
与十多年前相比，国内开源生态有明显的好转，国内头部科技企业尝试拥抱开源并取得了阶段性成绩，其中一些企业在公司内部开始尝试用开源机制来提高创新力和效率。不过近两年业界也不乏企业一哄而上、为开源而开源的现象出现，还可以经常看到 KPI 开源，企业狼性基因和社区开源文化的冲突。可以说，今天国内开源正处于「空前绝后」的发展机遇期，千载难逢。「空前」不必解释，「绝后」是因为目前国内一哄而上的企业中必定会有一小部分在短期套现后离场，另一大部分在浪潮退去时搁浅在沙滩上，剩下成功存活的开源企业是少数。在十年前，国内开源数据库企业不足 20 家，去年根据工信部的统计国内数据库企业（绝大多数是开源或者基于开源再发布的）达到了惊人的 140 多家。这事实上是投机心态作祟，这种投机现象是在经济领域是常态，在开源领域是活久见。对于投机到开源领域的同仁，希望大家能诚信博弈，愿赌服输；那些热爱开源的有识之士，我祝他们能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最终胜出。
开源生态系统中，需要技术创新、企业参与、产业驱动以及政策支持等各种角色的配合。这其中每一个环节我都有参与。不可否认，开源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协同创新模式，在开源早期经常以技术沙龙的形式出现，几个黑客，一个共性问题，大胆的想法和高效的执行力。但事实上令开源成为一个蒸蒸日上的产业，快速应用渗透到各行业的方方面面，企业的参与是里程碑式的转折点。过去，总有媒体问开源与商业，社区与企业如何共存，如何共赢，到底谁该养谁。今天，随着 PingCAP、涛思等一批原生开源企业的出现，这个问题也似乎不再是问题了。企业为开源技术对接了市场需求，提高了核心团队组织能力，特别是在产品化、商品化和交付过程中，他们弥补了开源社区的短板，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他们实现了开源技术的商业价值转化，进而为开源社区、开源开发者提高了收入，使得开源和商业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相互支撑，相辅相成。一家企业，一个社区，一项技术的发展进程都离不开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的支撑，由此形成的商业闭环是开源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条件，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不开源的企业和技术。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说有了企业的支持和明确的市场需求以及产业链上下游的配套资源，技术创新则成为水到渠成的事。
今年，我策划发起并主持了一档视频栏目——《源桌会》，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形式为开源布道，参与开源建设。《源桌会》对我个人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二十多年的开源之路，从开源爱好者到开源社区建设者，从开源公司总经理到开源软件推进联盟副秘书长，再到开源栏目的出品人和主持人，变的是身份和角色，不变的是我对开源的热爱。推广开源是我自己的兴趣，在这个过程中结交了很多开源圈的朋友，特别棒。其中一部分成为了初心使命的初创团队，还有一部分在公司外部时时刻刻关心和帮助着我。我是开源的受益者，现在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拥有更多的身份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在开源社区中，许多小伙伴从不在意这些身份头衔，大家都是从志愿者开始，逐步参与到项目开发或开源社区的布道中，即使只是参加一些开源活动协助签到和发放小礼品，大家也是因为喜欢而参与，不会过多计较个人的得失，这种感觉非常棒。开源的本质是开源的文化底蕴和开放的真诚态度，这其中有包容，有分享，有利他主义，这些开源精神给我们很多动力，帮助我们战胜挑战，提升自我。■
腾源会是腾讯云成立的汇聚开源项目、开源爱好者、开源领导者的开放社区，致力于帮助开源项目健康成长、开源爱好者能交流协助、开源领导者能发挥领袖价值，让全球开源生态变得更加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