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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公益的换挡时刻

南方周末 2022-09-20

  全文共10720字,阅读大约需要30分钟

  • 在每一个公益人士心中,大概都有一个理想捐赠人的模样:TA捐赠,是因为认同公益项目的理念,而非一时一刻的冲动;TA长期捐赠,因为信任公益组织的执行能力,愿一路伴随;同时,TA理解公益需要执行成本、需要积跬步以至千里的耐心……


  • 然而,找到这样的长期理性捐赠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 十几年来,中国的互联网公益经历了探索、勃兴、反思、再出发……时至今日,借助以“99公益日”为代表的互联网公益模式,让全民参与公益,支持了很多中小公益组织的运转。如今,公益最紧缺的也许不再是救急解渴的水源,未来的关键是源头活水,是拓展公益用户的参与、丰富公益的形式、提升机构数字化能力——最终找到并培育许许多多的长期理性捐赠人。


  • 在这一背景下,作为业界知名的互联网公益平台,腾讯公益已经开启了一场新变革,决心以公益用户为中心,寻找未来之路。


文|张博迁

 未来的关键是源头活水

1

酝酿



故事可以从一群特殊的家长说起。

2017年2月,15岁的自闭症少年雷文锋在深圳走失,45天后在广东新丰县一家托养中心不幸病亡,登记为“无名氏”;几乎同一时间,江苏镇江的一位中学教师,因杀害19岁的自闭症女儿被判刑12年,妻子、邻居、同事共计200多人为他写下请求宽大的请愿书,只因见证了这位父亲长达十几年的痛苦……

在几起自闭症悲剧震撼舆论之时,一位叫王晓更的女士——中国心智障碍者家长群体的精神领袖,他们心中的“晓更姐”——被送进了北京一家医院的病房。她的结肠癌已是晚期,此次情况很不乐观。晓更女士为心智障碍者权益奔走半生,临终之时仍放不下两件事:患有自闭症的27岁的儿子,以及由她发起的“融合中国”家长组织网络项目。

成立6年之后,“融合中国”仍旧人手缺乏,没钱没资源,靠的只是千百个家庭抱团取暖的强烈意志。在晓更女士住院、意识尚且清醒时,同事李红在病床前告诉她,打算在99公益日期间,带领家长们发起网络筹款。晓更姐却没有信心,李红回忆起她的话:“我们的家长都还太‘朴素’了,特别高级的东西未必能做好。”

2017年,腾讯公益发起“99公益日”已经是第3年,因为配捐(公益组织每获得一笔捐款,腾讯给予相应的配捐,当年的配捐额是3个亿),99公益日成了全国公益慈善界的嘉年华,支持了很多中小公益组织的运转。

在当年99公益日期间,李红和家长们发起的“融合中国成就阿甘梦”项目,共计筹得300多万善款、获得配捐200多万,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她们的事业成功迈出了关键一步。

99公益日后第三天,晓更女士与世长辞,年仅56岁。李红记得很清楚,走的那天,“我还跟她说,晓更姐,你可能都不相信我们真的做到了。”王晓更去世后,在其家人资助下,晓更基金会作为非公募组织正式成立,如今已在全国120个市县拥有300多个家长组织。

 2020年,融合中国项目网络领导力培训

自99公益日诞生以来,中国的互联网公益日趋繁荣,也使得一段历史逐渐被人淡忘。

那是中国公益界的一段艰难时日。由于宏观环境的变化,2015年之前几年行业面临“水源”枯竭的窘境,一大批民间公益组织裁员、停止运转,行业内忧心忡忡。在此背景下,99公益日以及互联网公益模式的应运而生,事实上接续了薪火,并逐渐壮大,筹款数字年年攀升,2021年的公众捐款总量已达35.7亿元。

但每年临近9月,晓更基金会理事长李红总是忙得焦头烂额。她跟其他公益组织负责人一样,得细细研究99公益日的规则、抓紧安排筹款演练。不仅忙碌,他们还十分头疼,每年的规则都在变化,有时筹款到一半,腾讯公益为了保证配捐的健康,规则还会临时修改。

公益本是件美好的事情,99的规则也很清晰——公益组织到平台筹款,腾讯公益按数额配捐。但就像公共领域的大部分事情一样,实际情况不会那么简单:

人们首先低估了公益组织的需求。有些组织为了拿到更多配捐,想出了各种方法,甚至出现套捐、逼捐等违规手段。为了保证筹款健康,同时防止不法分子利用筹款诈捐,腾讯公益在与行业组织和专家充分沟通的基础上,从第二届99公益日开始,陆续使用了随机数额配捐、设定单笔上限、次数衰减等等配捐方法。

另一方面,一些公益组织由于缺人、缺钱导致内部建设能力不足,拿到募捐款后,在项目反馈、财务披露等事项上不够全面与及时。而新冠疫情的出现,让项目执行非常不易,进一步加剧了行业的困难。腾讯公益的员工丁磊明,仔细看过公益机构的审计材料,有些小组织的收支信息竟然是手写在笔记本上,在商业世界里早已普及的OA(办公自动化)系统,很多公益组织却没有,只因付不起几万块的采购费。

这便是中国互联网公益繁荣与滞后相交织的现状。而在筹款的结构上,国外(以美国为例)公益组织的筹款有70%多来自大众,而中国的数字徘徊在30%左右,大头还是企业捐赠。这一点整个行业都在试图努力改善。

不仅仅是筹款,2020年之后,他们开始调整自己的目标期待,“我们同样要关注如何去实现破圈,如何通过传播影响带动更多的人,把我们群体的面貌和挑战展现给社会。”李红说。

许多公益组织开始思考筹款之外,行业的持续发展之路,不过其中的挑战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如何吸引更多捐赠人的支持?有服务好他们的人力、财力和技术手段吗?数字化技术究竟如何与项目结合?想用短视频与直播做大影响力,制作人才和经验又从何而来?

在晓更基金会在重重挑战中开始转型的时候,腾讯公益也在酝酿着一次换挡。

 成都都江堰地区的99公益日活动中,一岁多的唐氏宝宝与路人奶奶击掌


2

换挡



2020年执掌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之初,新任秘书长葛燄在开会时听到了令她震撼的“发自肺腑的话”。

技术负责人告诉她,很多人问99公益日时捐哪个项目好,“我现在不太敢给人家推荐了。”并非项目不好,而是在公益项目执行和反馈上,许多公益组织受制于人力、财力和数字化的困难,能力并未得到同步的升级。与此同时,大众对于透明度的要求却越来越高。

葛燄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互联网公益已然到了新阶段。组织能力如若跟不上,更多的募捐额,反而会成为巨大的“负担”。而一旦用户失去信任,整个生态也将会崩塌。

葛燄去走访公益组织,也听到了不少呼吁:用户通过平台捐赠,是不是可以从捐助者变成志愿者,甚至是合作方?平台能否帮助公益组织发展用户成为长期、理性的捐赠人?这意味着,腾讯公益在支持行业的方式上,需要转换思路。

新的阶段,新的需求,公益平台应该去建设更加长远的能力。如何让筹款和项目更加优质,让项目对用户更透明,并且突破大众参与的瓶颈,成了腾讯公益最重要的课题。

葛燄也因此产生了“踩刹车、换挡再提速”的想法。所谓“刹车”意味着更健康的募捐以及更高的筹款门槛。它需要把更优质的项目识别、加以配捐权重,也需要有更好的反馈和透明度。正如北京大学教授金锦萍所说,信息公开是获得捐赠者持续信任的一个条件,也是得以继续在这个平台上募捐的条件。另一方面,信息公开本身也会让捐赠者了解更多专业信息,从而成为更明智的捐赠者。

在某次地域专场筹款中,该地汇总的筹款计划为5亿左右,并提交了公益组织名单。葛燄和同事发现,其中有些组织上一年的筹款存在违规的风险,在跟本地公募组织商议后,决定降低其筹款额度。于是,该专场的预计筹款额大幅下降了2个亿。

“这一脚刹车踩下去真的很痛。”葛燄说。

筹款事关生死存亡,这是一万多家公益组织的痛处;公益平台不应只聚焦筹款,也的确是行业观察家的真知灼见。但让腾讯公益实现换挡再提速,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在后来的行业专家讨论会上,公益咨询机构方德瑞信的负责人叶盈听到了许多改革的信号,“可以看出来决心很大。”但她也清楚其中的难度,需要时间,也非常需要勇气。

在腾讯公益正待确立新方向之时,腾讯公司对外宣布第四次战略升级,将推动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作为其公司发展的底座,并成立了SSV(可持续社会价值事业部)。这一天是2021年4月19号。而腾讯公益也从此成为SSV的一部分。

新成立的SSV下设多个创新实验室,涉足基础科研、乡村振兴、绿色发展、银发科技、社会应急、教育创新与公平等领域,每一个都同样需要耐心和勇气——基础科研的许多项目需要用10年作为计量单位,而为村发展实验室的员工陈圆圆已经在农村一线工作了11年,“可持续”几乎成为了悬在每个人头上的命题……在这年的年会上,腾讯公司总裁刘炽平告诉公益平台的同事,“助力构建一个更好的互联网公益生态,我们义不容辞。”

葛燄很清楚,在这个生态里,已经不缺救急解渴的水源,未来的关键是源头活水,是拓展公益用户的参与、丰富公益的形式、提升机构数字化能力以更好服务用户。也只有如此,公益才能真正“可持续”。最终,“以公益用户为中心”被确定为腾讯公益的新方向。

他们下定决心,换挡再提速,为互联网公益的可持续发展寻找新的源头活水。

一个组织的重大变革,常常被比作一辆疾驰中的卡车更换发动机,但腾讯公益要做的事情,大概相当于更换发动机的同时,还要一边握紧方向盘,一边屈身擦亮后视镜。



3

10个亿,让人焦虑



确定新思路之后,葛燄向腾讯总办和联合创始人张志东、陈一丹分别做了汇报。

大家关心的侧重点各有不同,马化腾看重如何给公益机构提供SaaS服务、让他们壮大自己的公益事业。刘炽平更在意助力公益生态的建设,让好项目、好机构脱颖而出,陈一丹提醒她要帮助公益机构提升能力。但没有一个人强调筹款额。今年的99公益日干脆没有设定筹款额的目标。

张志东一直关心腾讯公益,常常对一款“捐步”产品提出细节指导,甚至自己上手画出产品图。具体负责“捐步”的是个98年出生的小伙子,跟张志东这位腾讯前CTO直接对话让他压力很大。产品一周迭代一个版本在张志东看来很正常,因此会说出“再这么慢我就不理你们了”之类的气话。

对于“以公益用户为中心”的新方向,张志东是坚决的支持者,很早就提醒腾讯公益的同事,“你们不要把配捐当杠杆,一定要回到用户的参与需求,让他自己的公益梦想在平台里实现。”

然而,“以公益用户为中心”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在任何一本互联网产品的书籍里,你都可以看到许多洞悉人性需求的见解,关于人的欲望、习惯,乃至贪嗔痴。但公益产品“奇异”的地方在于,产品经理最终依仗的东西,是人性中的善良,而它在操作层面却显得十分缥缈。例如当大灾来临,捐赠人的热情足以瘫痪服务器,但灾害过后又重新隐匿。在99公益日期间,参与捐赠的人数达到数千万级别,可要留下他们却难之又难。

 产品经理最终依仗的东西,是人性中的善良

但让葛燄感到高兴的是,她发觉新方向确定之后,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很多同事是做C端出身的,大家心里其实憋着一股劲儿。”

负责公益平台的刘琴是一位产品高手,曾经打造出现象级的公益产品;余和谦来自腾讯游戏部门,做过使命召唤online的发行,大学毕业时用一整年做了搬砖、送粮食的志愿者。主动调到公益部门的第一年,余和谦被派到北京审核公益项目,期间看到一位大病求助的父亲,打去电话对方却告诉他,“谢谢你打电话过来,小孩其实前两天已经去世了。”这件事对他刺激很大。

“慢慢会发现,我们离一线很远,天天就忙着做产品,时间长了是容易失去初心的。”余和谦说,“这时候就想一下(那通电话)的感觉,并不是你帮了一个人,而是晚了两天没帮到。”

确定新方向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腾讯公益平台日常不再监测筹款数据,而是转换为用户的活跃度和行为,并且第一次给用户做了分层模型,研究针对轻重度用户的差异化策略。

在所有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新的机遇和挑战发生了。

2021年8月18号,腾讯宣布启动“共同富裕专项计划”,继SSV战略投入500亿之后,再次投入500亿。马化腾曾午夜拉起一个微信群,商量在99公益日,如何更好呼应共同富裕的号召。第二天一早,葛燄建议用两亿资金增加一个共同富裕筹款专场——在此前,与共同富裕相关的项目例如乡村发展,通常筹款难度较大,因此更需要平台扶持。马化腾很快回复,“那不够。”并且召集总办开会讨论。

等到会议结束,刘琴见到葛燄,着急询问结果如何。“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葛燄指的其实是同一个事——99资金从4个亿增加到10个亿。

离99公益日又仅剩下半个月时间,如何更好地执行6个亿?最简单的方法是大幅增加配捐额度,但这跟改革方向不符。

紧急开会讨论之后,腾讯公益决定用2亿资金做配捐,开启共同富裕筹款专场,只挑选平台根据模型确定的优质项目。另外4亿支持公益组织的长远发展,包括非限定配捐(资金不是用于项目,而是公益组织自身建设)、设立“透明基金”等等。时间紧迫,每个人都加班加点,时常熬到深夜。

6个亿对变革中的腾讯公益来说,无疑是一次考验。但团队没有选择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着眼长期可持续发展的思路坚持了下来。


4

一花一梦想



2022429号这天,刘琴拉着团队在一家茶馆里开会,商量最新的99公益日方案。他们的目标非常清晰:找到一种新方法,调动更多用户的参与热情。但在场的同事都感到焦虑,因为其中的难度只有试过的人才清楚。

公益领域的关键逻辑跟商业世界不同。用户付出金钱,但不会得到任何实际的报偿。所以,产品一旦设计失当,用户的反馈立刻由正转负。

腾讯公益平台上有一款捐步产品,用户可以将每天的运动步数“捐”给公益项目,企业则为此低碳行为进行配捐。团队曾设想从这百万级日活的用户里,找到愿意进一步捐钱的用户,但转化率出人意料的低;在平台上开通了“月捐”的用户同样有百万级,但向他们发送扣款提醒时,总有一部分人取消月捐。而那些“激情型”的捐赠人,时常会忘记自己做过的好事,在收到项目反馈时留言表示困惑,“为什么给我发这个?”

在加入腾讯公益之前,员工肖渊也只是看到大病求助的儿童时才偶尔捐款。成为公益人之后,她参加了一次公益组织交流会,了解到晓更基金会的融合活动——在他们组织的“家长喘息”活动里,那些疲惫的妈妈们会穿上旗袍,插花、合唱、做瑜伽,脸上浮现久违的笑容。肖渊大受感动,为晓更基金会开通了月捐。

“作为我,开通一个月捐都得要有这样的信任度,对大众来说,难度可想而知。”肖渊说。

一般公众要养成公益心智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2018年圣诞节,一个广州的自闭症儿童与同学发生冲突,他的妈妈因为无法忍受家长群里的刻薄话,带着自闭症儿子烧炭自杀,腹中还怀着二胎。事件发生后,李红接到一位家长的电话,对方哽咽着说,“如果她在咱们家长群里,我可以保证她不会走这条路,她没有这个环境,就觉得很黑暗、很孤独。”

外界其实也很难了解自闭症群体,因为家长都会产生很深的耻辱感,不愿意过多交流。五年来,晓更基金会发动家长们,举办了数不清的融合活动,让普通小学生、家长、志愿者,和自闭症儿童一起做游戏、运动,李红还记得晓更姐的话,“他们将来会成为律师、医生,甚至是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们会因为了解这个人群而更加包容,我们社会也自然而然变得更包容。”不过,这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北京融爱融乐的“心青年”黄荣景与偶遇的阿姨击掌

漫长,甚至功成不必在我,大概正是公益的特点。在转向以公益用户为中心之后,腾讯公益同样明白了这个道理。在茶馆开会时,刘琴和同事意识到,99公益日的新玩法,还是应当借助小红花体系,不必追求即刻的结果。

自两年前开始,腾讯公益设计出小红花,最初只是作为公益形象和奖励标识,当用户做出公益行为,比如捐款、答题、捐步,就会获得一朵小红花。后来小红花拓展到配捐上,公益组织可以募集用户手里的小红花,从而让配捐倍增——背后的逻辑是,只有真正关心公益的人才会收集小红花,从而杜绝了短期的套捐行为。在2021年,平台累计发出了4.6亿朵小红花。不过在此前的玩法之中,用户的角色仍显被动,并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公益主张。

 往届中国公益慈善项目交流展示会上的腾讯“99公益日”展台,小红花元素随处可见


开会到一半,有同事提出,可以让用户提出公益梦想(议题),并收集小红花,到达一定数量之后,腾讯公益可以配捐并支持落地执行。想法提出来,在场同事都感到很兴奋。某种程度上,它让用户“说了算”。刘琴汇报给秘书长葛燄,很快获得认可,这个项目被命名为“一花一梦想”。葛燄说,她希望让用户感受到自己在社会上的价值,从而培育对议题的长期关注,“将来也许他们会捐款,或者作为志愿者参与其中。”

“一花一梦想”的诞生可以说恰逢其时。链条中有两个关键环节,假如放在两年前,还完全无法实现。

首先是如何找到更多用户参与。仅仅借助平台自己的流量是不够的,腾讯公益必须撬动集团的其他业务,包括新闻、视频、游戏等等。但在打通小红花底层体系之前,得花、捐花都必须跳转到腾讯公益。前几年余和谦跟其他业务沟通,连自己都觉得为难,“从王者荣耀里跳转出来啊,非常影响人家的游戏体验。”但小红花成为底层体系之后,所有公益动作都可以在业务自身的场景里实现了。另一方面,SSV的成立也让可持续社会价值理念逐步渗透到整个腾讯,余和谦感到合作非常顺畅,今年99公益日,有14个业务实现了系统级接入。

另一个难点是用户的公益梦想该如何落地执行?腾讯公益事实上聚集着一群产品经理,并没有太多落地公益项目的经验。但两年来,葛燄确定了创新资助的思路,一年投入20亿,由腾讯基金会甄选项目,在技术公益、社区发展、知识体系等方面长期资助,使得公益组织能力在不断提升。腾讯基金会还聘请了许多行业内的资深专家,具备了甄别和执行能力。

确定思路后,团队的第一步是摸清楚用户梦想的分布。他们给用户发去问卷,其回答超出了料想,有人在西藏旅行时萌生了想法——高海拔冰川有不少垃圾,人力难以企及,能不能用无人机飞上去清理?也有用户为城市暴雨时下水井总是变成“陷阱”而焦虑,想发起一个众筹,为下水井安装防护网……

不同以往,“一花一梦想”关心的不是一个个成型的项目,而是梦想、是社会议题本身,是每个普通人希望世界更加美好的朴素愿望。因而提出“一花一梦想”后,腾讯SSV 内部的热情也被点燃了。聚焦社会议题的创新解决,正是这个事业部所要探索的。就在不久前,他们明确了自己的定位———科技助力社会共益的探索者。过去一年多,培养乡村振兴治理人才、搭建起应急响应系统,又研发了解决老年人看护的“隐形护理员”,最终他们发现,这些议题深深嵌入在社会实体之中,要真正做出实效,最切实的方法还是用科技与创新的能力,与社会共创。这个思路正是一花一梦想背后的逻辑。最终,在平台征集来的8000多个梦想中,他们选择了常年耕耘的4个社会议题,和公益用户一起“共创”。

▲ “一花一梦想”,是每个人希望世界更美好的朴素愿望

就是这样,腾讯公益两年来的改革,通过“一花一梦想”项目实现了链接,一端是用户,一端是公益项目和机构。为了保证梦想的执行效果,在公益机构的选择上,还会使用类似招投标的模式进行评审甄选。

到了7月份,腾讯公益请来行业相关专家,召开了一场通气会。参会专家听到了“一花一梦想”的设计,也体会到了其中的“革命性”。

北京大学教授金锦萍认为,公益慈善领域中,需求端一直相对弱势,“弱势到什么程度呢?很少有人去问他真的需要什么,而是大家认为你缺什么我给你什么。”但一花一梦想放大了需求端的声音,一定程度脱离了传统慈善组织给定的议程,是一种鲶鱼效应,“它顺公众而为去激发了公众内心本来就有的那些良善,带有一定的社会创新。”

公益咨询机构方德瑞信的负责人叶盈,曾经打造过“一个鸡蛋的暴走”项目,对公益行业有很深的理解。对于一花一梦想所代表的新方向,叶盈既肯定也担忧。

互联网公益诞生以来,第一次有平台选择了培育捐赠人的角度,把注意力挪到上游,去涵养水源,叶盈说,“他们其实选了一个见效没那么快、挺难走的一条路。而且决定一旦做出,肯定不会按照互联网企业的习惯,就满足一两年的KPI,这是不现实的。”叶盈认为,新方向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需要公益平台有足够的定力。

其实在以公益用户为中心的新方向确定之初,葛燄就曾经跟腾讯公司副总裁、SSV负责人陈菊红长聊过多次,“她特别认同,价值观也一致,我觉得很幸运。”葛燄说,“SSV就是做长期的事情,我们就要做难而正确的事情。很难,但是我们要做。”


5

系统级改革



一花一梦想启动前,团队其实有些忐忑。但等到8月31日正式启动这天,用户的热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丁磊明说,他每天持续盯着报表,看着捐花量蹭蹭上涨,每刷新一次,他都在心里惊叹:“速度太快了!”截至9月5日9:15,超1500万爱心网友捐出了5358万朵花,达成目标总数的53.58%。

“为10000名乡村儿童开展航天科普教育”,目标2000万朵 ,9月2日达成;

“给1000名乡村学生上职业启蒙课”,目标30万朵,9月2日达成;

“为孩子们培养1000名守护生命的急救员”,目标60万朵,9月3日达成;

“支持300名听障儿童的音乐康复课”,目标60万朵,9月3日达成;
……

 “一花一梦想”海报之一:支持300名听障儿童的音乐康复课

他们也都实时关注着网友的留言。“这些留言给了我们极大的鼓舞。“丁磊明说。

江苏的网友9戒说,“没想到每天走路捐步所得的小红花还有这个用途,捐了100朵。”河南的煜悦说,“所有的67朵都捐了。”陕西的永凯说,“攒了三百多小红花了,捐!”

这些社会议题也引发用户许多共鸣。湖南网友吴不斯在“乡村孩子的职业启蒙”梦想后面写了长长的留言:“在小学的时候每次看飞机飞过,全校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想想那是多么落后的面貌,但正是这个飞机让我们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局限于小乡村……支教送去的不光是知识,还是一份希望和种子,照亮坐井观天的井口,会让里面的人更有动力去看看外面的天。”
……

 数字支教乡村孩子的职业启蒙课课堂

“一花一梦想”是腾讯公益新方向的一次试水。事实上,在“以公益用户为中心”的思路之下,平台正在经历着许多变化。

靠着小红花体系,腾讯公益打开了格局,让腾讯各业务都能在自己的场景里,吸引用户做公益;小红花作为一种荣誉体系,也已串联起各种社会业务,例如乘车码等,绿色出行可以得到小红花;在锦江酒店,用户如果愿意不换床单,绿色商旅也可以得到一朵小红花……小红花极大拓展了公益的形式,而它的适用性,正在构筑起公益慈善信用体系。

在腾讯公益平台上,有一位小红花达人——江苏盐城的薛银铸,他是当地干细胞库的志愿者和劝捐者,曾经用自己的骨髓挽救了一位19岁女性的生命。现在他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到腾讯公益答题,然后攒够6000步数,通过答题和捐步得花,几年下来,全家人累积了7000余朵小红花。薛银铸的愿望是发起一个公益梦想,用小红花来实现它。

虽然互联网公益勃兴十多年,但在一些产品经理看来,它的内核其实还很传统。比如,捐赠人如何了解项目的执行情况?目前的方式还是公益组织的季度或年度执行报告。可是,对那些习惯了网络外卖、网约车实时地图显示的网络原住民来说,似乎有些原始了。一旦思维放到用户服务上,提供公益项目的具象化反馈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微信支付团队和腾讯公益共同打造的“环卫工人爱心餐”,便是“具象反馈”的一次实践。

现在,当你走进深圳市肯德基、麦当劳、益禾堂等17家爱心品牌旗下的近两千家门店,均可在微信扫码点餐时送出爱心餐,在线上也可以通过“微信支付爱心餐”小程序进行捐赠。捐赠后,由公益机构配置成爱心券,通过小程序发放到环卫工人手中。当环卫工人使用爱心券时,捐赠人可以第一时间了解环卫工人的用餐时间、用餐门店。

项目负责人雷茂锋说,通过数字化的轻量执行和具象化反馈,他们打通了商家服务的链条,提升了公益执行效率。上线不到一年,爱心餐仅在深圳已经捐出近50万份。

 微信扫码点餐时送出爱心餐的界面截图

公益产品的创新的确不易,但常常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具象化反馈项目的复捐率竟然达到了普通项目的8倍,而用户群体涌现出的热情也增加了他们对未来的信心。

比如腾讯公益内容生态负责人耿小勇就从未想到,公益捐赠中也有“榜一大哥”,时常几千几千地为一个项目捐款;肖渊曾经在后台收到一位老奶奶的留言——几位老姐妹相约用微信步数换取小红花、支持公益,但她现在年龄大了,很难完成每天一万步,团队在仔细分析数据后将捐步门槛改为6000步;在筹备捐步新玩法时,他们原本以为只适合经济能力强的用户,但电话调研时,务工者、大学生、小摊贩都表现出强烈的意愿,有位小摊贩愿意拿出200元鼓动朋友一起捐步,因为他常年在外,很希望像他母亲那样的老年人得到社会的关爱……

葛燄一度对99公益日三天嘉年华的形式感到困惑,“为什么不放到全年呢?”为此她找到腾讯高级副总裁林璟骅,林璟骅对零售富有洞察研究,告诉她,99公益日就像“双十一”,其实是发动用户有效的方式。但关键是用户进来后怎么办?他的建议和马化腾一致,腾讯应当给公益组织提供SaaS化服务,提供数字化手段,让公益组织自己把用户留住,进行私域运营。为此,今年99公益日期间,腾讯公益会开放一个数字化工具包,“工具包”里有腾讯云、企业微信、腾讯文档等产品可以支持公益数字化的功能与权限。为了帮助公益机构更好地反馈,目前耿小勇正在组织培训,建立拍客和内容官体系,帮公益组织补齐短板。

在“一花一梦想”计划公布之后,公益行业也开始担心配捐减少。葛燄说,配捐不会减少,“支持行业的决心不会变。”这同时也意味着需要让配捐更加公平健康——过去两年葛燄还推进了另一项布局,即力度空前的风控体系。

他们首先对违规套捐、诈骗均进行识别,将平台的风控拉到金融级别。此外还招募AI科学家团队,通过人工智能手段对公益组织的项目反馈进行筛查,建立了公益项目数字化评估模型,并据此给与优质项目更大的配捐力度。

风控团队由葛燄亲自负责,大概是腾讯公益最“神秘”的部门,开会时间有时定在深夜。对于风控模型的更多细节,负责产品的余和谦和同事都表示“不清楚”。这其实是风控设计的意图所在。

这套风控体系应用之后,葛燄和她的同事对平台的健康增添了很多信心。“募款背后是行业的公信力,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行业健康发展。”

两年来,腾讯公益平台发生了一系列看得见、看不见的变化,有的也许很久之后才能显现价值。但对身处公益行业的人来说,感受却是实实在在的。

金锦萍说, 小红花体系让公益进入到每一个个体的日常生活中,“你有非常好的健身习惯,你有绿色环保的行为等等,这些可能都会转化成公益记录。然后在这个公益记录里,当你再去捐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等级比较高。你会拥有更强的话语权。也许你没有捐很多钱,但是你却会在资源的调配上面有了更强的主导性。”

▲ 小红花体系让公益进入到日常生活中


在2021年99期间,晓更基金会这样的优质组织,入选了共同富裕专场。因为家长网络的动员能力,他们筹得了千万级别的小红花,在所有入选组织中排名第一,仅第一天筹款就达到500多万,而配捐比例也是史上最高的1:1,“低的时候是0.2,去年达到1:1,”李红说,“当时大家都惊呆了。”小红花体系和数字化评估模型的效果已经开始显现。

李红据此鼓励家长们,继续做好项目报告和财务披露,“公信力是我们的生命线,联合筹款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平台规范在一点点完善和改进,潜移默化中改变着行业。在一个培训公益组织私域运营的班上,刘琴遇到青岛一家基金会的负责人,对方告诉她,以前腾讯公益要求各种财披、档案留存,感到很繁琐,但就在去年的一次评估中,他们因为合规而评上了5A,机构因此非常受益。

去年99公益日期间,李红看到家长群里的一个故事:2020年99期间,有位妈妈告诉一名小组骨干,“这几天转发筹款链接都要累晕了,还要屏蔽掉几百人。”她不愿更多人知道自己有一个特殊的孩子。这位骨干家长告诉她,“每一个生命都是有使命的,99公益日就是让人们在这一天停下脚步,看到生命的不同,找到人性的真实、为爱付出的时机。”

李红非常理解这位母亲,几年的99公益日下来,她发现家长群体最大的变化就是敢站出来为自己代言、为群体发声。99公益日结束后,那位妈妈告诉大家:这次,“我再没有屏蔽任何人。”

 2022年99公益日已经开启,再次鼓励大家“用小红花一块做好事”

(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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