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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澎:冬天的走廊 ——关于毛旭辉近年的作品

吕澎 99艺术网 2023-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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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不同年代的碎片满天飞舞的时期。与早年充满希望的时光不同的是,我们很难确定在灰色的天空里,究竟有哪些碎片是值得找回来再看看的,或者说这个被碎片遮蔽的天空还有多少意义值得去观看。


近年来,基于复杂的原因,加上疫情对全社会生活的入侵,毛旭辉很少出门去与朋友们聚会更不用说观看都市风景。但是也与往常一样,艺术家仍然不断地尽可能爬上创库那摇弋作响的楼梯,进入自己的工作室画画。这是一位早已远离艺术圈时髦话题和流行趣味的画家,按照艺术史的判断习惯,这位画家不在画室也只会在去画室的路上,毛旭辉完全失去了张望了解创库之外的任何趣闻轶事的兴趣。于是,注意力就在范围很小的环境里,最后集中在个人的经历与日常面临的问题上,《冬天的走廊》就是这样的思绪的逻辑结果。在这件作品的草图旁边,艺术家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我没有画遥远的东西

日常的存在抓着我不放

要么换一种活法

离开眼前环境和视觉习惯

那是大动作

圭山已经算是遥远的

创库是我的日常

这条走廊我看了快二十年了

它还没有垮,也是奇迹



毛旭辉  十月及屋顶上的猫·二联画

155×185cm×2  布面油画

2022.10-2022.11



在今天眼花缭乱的抽象绘画与乖巧的卡通形象四处泛滥的语境中,毛旭辉的内心保持着的这种感受似乎不合时宜。毛旭辉工作室的环境是他在年轻时代就非常熟悉的符号,走廊以及整个创库的建筑群与他年轻时候居住与工作的环境非常相似,四周的红砖楼、铁丝栏杆、石棉瓦屋顶、四处可见混乱缠绕的电线以及神出鬼没游弋的夜猫,几乎是一样的,不过,80年代,那些红砖墙内有着偷窥世界的眼神,而今天的一切痕迹不过是早就开始衰落的符号的进一步衰败,灰色的世界不再有好奇生灵的一隅。猫是流窜的游魂代替着人的世界,它(或者它们)保持着艺术家环境中所剩不多的生气,同时也带出艺术家的记忆,进而把几十年的生活情景与今天的生命感受联系起来,不时唤起艺术家内心已经少有的悸动。这样的环境在艺术家某一天思考起来,就像一种轮回。不过,与艺术家的早年比较,除了不可抵抗的物理世界环境的包围,这个时代在信息传递上的速度与广度足以在内心搅动更为具有普遍性的历史心绪,这种搅动对艺术家的振动是如此地难以抑制,以致会带出历史心理的改变——例如从俄乌战争到战争对人类生活的影响以及对俄罗斯文学艺术的异于曾经长期稳定的审美判断的回避甚至拒绝。


《冬天的楼梯》(2022-2023)是毛旭辉近年绘画的具有艺术史意义的作品:早年的故事、内心不停的独白、几十年奇迹般没有改变的工作环境以及关于精神生活的日记,被无以复加的自由笔触所填满和绘制,作品所呈现的调性与情绪,与随心所欲的自由笔触完成了一幅具有永恒性质的心灵现实的表现主义作品。与《冬天的走廊》同时完成的另外两件作品《十月及屋顶上的猫》(2022)、《花猫的世界》(2022-2023)也同样卓越地向我们传递了在这个表面闪闪发光的废墟时代里的精神信息,这与四处能够见到的喧嚣色彩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冬天的走廊》草图开始于2022年10月,那是秋天:


老沉的秋日,让你拿捏不准这日头

模棱两可的光在玻璃上懒懒的

晃着

过去、未来都在这模棱两可中摇摆

英雄已经是古老的概念了,不知道为什么有过无数传奇的江河如此沉闷无语

……

秋日一直抬不起头,就等冬天来吧

……


毛旭辉在这样的情绪下画出了《靠背椅的故事》(10月31日)的草图,他用他使用过多年的符号再次绘制了一幅构图,三把椅子:有倒下的,有『跪』下的,有仍然屹立不倒的。这是艺术家对之前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家长』主题的复习,在艺术家看来,历史具有非常清楚的连贯性,游戏结束了,但是有些内在力量或者势力却是永恒存在的。



毛旭辉  笔划与屋顶上的猫 之一

155×185cm  布面油画

2022.09.12-2022.09.21



2022年9月夜幕降临的一天,毛旭辉开始关注他在创库四处游动的猫的活动,猫在他这天的草图中成为了主角,我们注意到,猫在《冬天的楼梯》里也是处在一个非常显著的位置。在早年的作品中,艺术家也将猫作为观察的对象,不过在日常生活环境中,猫是城市中的一员,人们用『夜猫子』这样的表述来说明猫在夜晚里的活力——她们让毛旭辉联想到吉普赛人,而这也是艺术家在潜意识中早就羡慕的特征之一。毛旭辉在不少以创库环境为题材的草图中都画了猫,为了画好猫的形象,他甚至给予了持久和不断的观察,不过,毫无疑问,毛旭辉最终是采用表现性的手法——他还通过对书法的理解去将猫的动态符号联系起来——去表现猫的存在,结果,他在自己的作品中把猫与环境的关系完全自足化了——例如《笔划与夜猫子》:


猫的红砖楼、石棉瓦屋顶是一体的产物,无论什么猫这里都有:黑的,白的,花的,它们在这里生生不息,相互窜种,争夺地盘。也一起嗮太阳,到处拉屎,晚上在干什么,我回家去了,真不知道,也有人喂猫,也有人踹猫,我属于喂的那一拨。为了食物,它也有意地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闭关自守,只要到达一定的目的,它就走,并不留情,猫能忍受的,我肯定不行。

在上个世纪80年代,都市环境中的主要角色是人,无论是在房间的还是在水泥板或者是建筑群中的人物,那时,艺术家经常用裸体去表现人在社会中的位置和状态,那时,关于人,或者人性问题是毛旭辉艺术的主题。而现在,关于人的说明已经变得失去任何意义,艺术家通过《冬天的走廊》这类作品已经告诉我们:人变得可有可无,而作为动物的猫反而成了超越人的活力的生命对象:

关于猫,它是一个孤独的行者

能承受寂寞与黑暗

某种意义上,它是我的偶像



毛旭辉  庚子之像·自画像

150×180cm  布面油画

2021.11



在这个时候,关于人性的主题显得已经非常过时,而人作为理论与或然性的讨论,在上个世纪80年代讨论得轰轰烈烈,但是现在,所谓人,在艺术家看来,一个人的能量非常弱小,充其量仅仅剩下可以表述为『理想和意志』的『屈服』。毛旭辉对猫的研究是如此地在意,以致已经将猫作为人类生存的象征,例如他在勾画创库一角的草图下方写到:『流浪猫的状态也是人类文明的状态。』


与很多仅仅限于形式语言思考的艺术家不同,毛旭辉总是在社会与现实问题中感知绘画的可能性。艺术家清楚当代绘画的观念性的倾向与最近的历史,抛弃『手绘』工作的绘画方式对像毛旭辉这样的表现主义的画家肯定是一个排山倒海似的挑战,疫情封控时期的社会生活让他联想到『解放手脚、放手干』的问题,他使用了很好的现实比喻:『许多好的效果都是解放出来的,解封!解控!』,不受任何倾向的影响,毛旭辉坚持:『绘画是不断产生经验的手工活。』


在一个阳光的日子(2002年12月24日),毛旭辉在经过了因阳性感染而有多天不舒服只能在家休息的一段时间之后,重新回到工作室。《冬天的走廊》几幅画正是在这之后获得了制作完成。


在疫情最初的两年里,基于经历和内心需要,毛旭辉始终摆脱不掉他已经熟悉的符号,这不是因为他对椅子、山羊、圭山自然本身的迷恋,作为一位书写性的表现主义艺术家,他在这些符号中能够找到内在的情感动力。2021年底,艺术家将他遗失的两幅画——《四只羊》和《红土之母》——重新完成,尺寸远比遗失作品大。这种眷念之情不是简单的回忆,而是艺术家没有消失的内心激情的一次借机发挥。正因为这样,重绘旧画引发了艺术家画了一组『发光的羊』,与早年圭山的自然和原始风格不同的是,艺术家通过闪烁的『光』注入了『魂灵』。艺术家继续认可羊是自我的化身:孤独,在黑暗中,结果最后是死亡。但是,人死了,还有猫代替着人活跃于黑夜里,并表现出一种生命的机灵与顽强——这样的象征透露出艺术家的羡慕与寄托。


可以联想的是,正是游动于创库的黑猫白猫或者花猫,将艺术家的注意力从象征的符号——羊——拉回到每天都无法回避的环境,这样,四处缠绕的电线,石棉瓦以及红砖墙,总之,数十年前社会主义建设留下来的破旧建筑,在疫情氛围的笼罩下将艺术家严实地限制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以便艺术家在属于自己的感觉空间里获得对现实的认知。艺术家知道了,我们几十年的生活并没有改变这一切,我们继续接受着历史语境的包围——这是艺术家绘制创库建筑的基本原因,艺术家发现,他没有因为时间而改变他摆脱早就熟悉的环境:衰落的建筑,勉为其难的空间,以及继续在其中生活的混乱情景。这种用发自内心需要的笔法所描绘的城市风景与80年代的那些还保持着自我空间的红砖建筑,形成了一个富于历史性和现实感的美学闭环,在绘画上,导致毛旭辉的艺术进入了一个更为自我解放的阶段。


人们对绘画命运的担心最初开始于现代主义,直到今天,关于绘画存在的意义仍然受到质疑。的确,当绘画普遍成为漂亮的印花布的时候,当涂撒颜色的手不能够传递内心颤动的时候,当人们在一幅画前看不到艺术家的人性关怀的时候,绘画的确已经死去。终究,是内心需要让人类需要绘画。作为一位画家,毛旭辉关心的仍然是作为人的自我状况,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要通过在画布上涂抹传递的敏感而复杂的神经颤动,实际上,他是把自己的内心世界作为绘画的对象,在他看来,绘画的任务就是研究自我,『我不过一直在持续地关注我这个人,看能从他那里弄出点有意思的东西来』。在2022年3月的第一天,毛旭辉在本子上画了一只羊的草图,凝重而惊惧,在本子的上方艺术家写着:『俄乌战争,已经进入残酷的第五天,强烈的感觉世界的不安和动荡。』我们已经远远不能把这样的符号理解为是艺术家对早年圭山的记忆。



毛旭辉  庚子之像·征服 

140×220cm  布面油画  

2021.12



无论如何,毛旭辉的近年新作让我们又一次地理解到,艺术家的确将自己的一切彻底交付给了绘画,『一个画家活在他的绘画里,绘画停止了,这个生命也就结束了。』 他还说:『绘画就是绘画者的乌托邦,也是他将来可以去的地方。画家死后,仍然活在自己创造的作品里。一直在,你可以再次遇见贝多芬、肖邦和拉赫玛尼诺夫,只要你听他们的音乐,他就在那里。』


在《冬天的走廊》里有一位老人,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既是艺术家本人,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同样,我们也可以将其理解为一个站在走廊边的人,也是一个在废墟中歇息的灵魂。


2023年5月8日星期一

于北京飞往米兰的航班上



冬天的走廊——毛旭辉新作展

策展人:吕澎 

展览时间:2023.06.10-07.10

主办:K空间

成都市高新区芳沁街87号附3号永丰立交桥内侧




编           辑

人           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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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orial   Board


撰文、编辑

吕澎


版式设计

Alien


图片致谢

毛旭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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