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老炮儿”范儿难道就是长辈的伦理+北京人的规矩?

2015-12-28 吴泽源 新京报书评周刊

微信ID:ibookreview

『与470000智慧型微友同路同行』


按:作为年末贺岁大作的《老炮儿》在朋友圈赚足了口碑,传闻在很多院线竟出现电影资料馆文青朝拜艺术片一样的景观——在映后响起了持久的掌声。不少中老年人纷纷为《老炮儿》贡献了票房,而北京人更是被电影激起了广泛共鸣。


影片《老炮儿》与其试图拉拢的目标市场——年轻观众及非北京观众——之间的关系,却必定不会如投其所好那样简单,而两者之间的这种张力,也正是这部电影最有趣之处所在。在一个价值趋于多元的时代与年轻人与外来暴发户讲道理、讲规矩,是冯小刚饰演的六爷的愿望,也是整部电影的创作初衷。


但规矩由谁定,道理怎么讲,就又是另一个问题了——这背后是一套不易辨识的意识形态。如阿尔都塞所说,“没有意识形态的种种表象体系,人类社会就不能生存下去。人类社会把意识形态作为自己呼吸的空气和历史生活的必要成分而分泌出来。只有意识形态的世界观,才能想象出无意识形态的社会,才能同意这样的空想:意识形态总有一天会被科学所代替,并会从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炮儿》:怎样与意识形态讲道理


文 | 吴泽源


对真正值得尊重的规矩的玩世不恭,和对最高权力的撒娇式反叛,也许是部分北京本土创作者从顽主一代一直延续至今的固有惯性,它不断地体现在王朔、姜文、冯小刚与当今的管虎的创作轨迹当中。



老炮vs小炮:两代价值观的拉锯战


《老炮儿》是一部典型的中老年人电影。从叙事方面,影片迟缓的节奏就像片中六爷的心脏,不得不悠着点,否则会有失控之危险。而从视点层面,影片也显而易见地是在替六爷、闷三儿、灯罩儿和话匣子这拨虽衣食无忧,却在当下这个剧变年代里,混得多少有些郁郁不得志的中老年人发声。他们在影片中一次次发出着我们经常能在街头巷尾与公交车上遇到的大爷大妈口中听到的感慨:现在的年轻一代,做事情越来越不讲规矩了,打架下手没轻没重,朋友出事不理不问,且只许自己占便宜,吃不得半点亏。于是六爷在片中的使命,便不再只是把自己被以小飞(吴亦凡饰)为首的少年帮伙扣下的儿子晓波(李易峰饰)赎回家,更要以一位长者的身份,向这拨“无法无天”的小辈们传授些经验,教一些规矩。

但老炮儿们所执着与坚持的东西,看似有理,实则空洞。六爷在片中两次与不熟识的小辈动手动脚,无非是出于礼貌与辈分之由。作为长辈被晚辈呼来喝去甚至动辄辱骂,这当然是六爷等人所无法忍耐的,但他们对此事的纠结也从一个侧面显示出自身的外强中干。当他们无力理解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且在经济层面亦无法压制晚辈的时候,伦理纲常等旧有秩序,就成了他们最后的庇护所,即便他们的坚持在旁人看来,或许还像他们年轻时的茬架一样无趣且无谓。



六爷和闷三儿


同样显得羸弱的,是影片对“小炮儿”们类似卡通化的呈现方式。且不论晓波的室友管六爷叫“孙子”、少年帮马仔阿彪冲六爷骂骂咧咧之类的情节设定是否属于编导的用力过猛,影片对少年帮老大小飞的角色设定,就透着一股浓重的叶良辰气息,这个人物在行为、举止和语言方面都活脱脱像是看多了杰克苏小说的幼稚男生,而既缺乏能力,也没有欲望去理解晚辈的影片主创,也只能求助于社会对不良少年的刻板印象。小飞的最终转变,亦是通过外在形象的改变所体现出来:他将自己的头发染回了黑色,重新成为了一个守规矩讲道理的“好孩子”。说到底,《老炮儿》中的长辈对晚辈的理解还停留在外部,对晚辈的期望也只是要他们在长辈面前时尽量按长辈的规矩行事,这样的理解与期望很简单,也很幼稚。



叶良辰气息的小飞


北京人vs外地人:帝都草根反击战


说到底,以伦理纲常为标准的黑白划分,并不足以让片中的六爷一行人处于上风,这场晚辈与长辈的对弈正像是六爷与晓波在酒桌上的那场论理,没有人能说服对方。父子的博弈可以用亲情来化解,代际的矛盾却不能轻易偷换概念,于是影片主创的解决方式是:将晚辈中的对立面代表小飞设置为地方贪官之子。老炮与小炮之争,在这一情节反转的烘托下变成了老百姓与暴发户、地头蛇与过江龙之间的对决,而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六爷一行人,自然可以在随后的对弈中任意行事,丝毫不需担心其合理性与正当性会遭受任何质疑。



老炮小炮之争


从剧本写作的技术层面来看,影片主创为自己留出的这一后手,可以被评价为懒惰的表现;但这样的视角可能会限制我们对整部影片的深层理解。导演管虎对小飞的这一重特殊设定,其实映射着北京人对外地人的普遍焦虑。由于我们所熟悉的地理优势,北京本地人从经济、教育、文化等方面接受着种种庇护,而这些庇护又根深蒂固地与被人们视为北京式生活方式的形态难分彼此,以至于本地人在面对外地人对资源的竞争时会产生出深刻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的动机源自本能,但成因又无比复杂,用三言两语无法言明。


与其他大都市对危机感的化解方式不同的是,当北京人面对外地人的侵入时,终归可以从最高权威之处寻求帮助。这种特殊性明确地体现在了《老炮儿》的结尾部分:六爷在与小飞一伙人的最终约架中不再讲究规矩,而是通过向中纪委举报的方式,解决了本该用道义来解决的问题。于是六爷所代表的老北京江湖侠客,终究还是没能用最彻底和自洽的方式为自己正名。对真正值得尊重的规矩的玩世不恭,和对最高权力的撒娇式反叛,也许是部分北京本土创作者从顽主一代一直延续至今的固有惯性,它不断地体现在王朔、姜文、冯小刚与当今的管虎的创作轨迹当中。自以为不可一世的老炮儿,说到底仍然是一帮长不大的孩子。

吴亦凡的眼泪:意识形态询唤术


任何一种具有大众传播属性的媒介,都与生俱来地背负着意识形态的“原罪”,不论它的目的与初衷是否如此,电影自然也不是例外。而《老炮儿》对我们当下的主流意识形态,显然有着一些可以辨识的迎合(六爷的举报信响应着来自中央的反腐号召)。但值得我们三思的,其实是片中那些不太容易辨识的意识形态属性:片中的那场老辈与晚辈、本土人与外地人的博弈看似公平,然而游戏规则由谁决定,却决定了整个游戏的走向。这套规则正是一部电影在意识形态层面的具体体现,影片编导通过对叙事的把控,对镜头与视点的选取,以及对某些细节的刻意表现(或不表现),无时不刻地影响着观众对影片所表现的题材与现象的观点。从这个角度来说,片中那场对决的胜负早已定论,而每位电影观众在面对一部电影时,或许永远都是不自由的。



吴亦凡快落泪的场景

对于《老炮儿》的主创来说,最理想的观众不在镜头之外,而在镜头之内。作为全片中性格曲线最为完整的人物,由吴亦凡所饰演的小飞对六爷的态度经历了由敌视到欣赏,再到全然认同的一百八十度反转(“没碰上您之前,我以为这样的人都是书里写的,碰上您,我信了”),当六爷以堂吉诃德之姿于冰湖上拿着军刀奋力前行时,处在对立阵线中的小飞早已潸然泪下。然而当他得知六爷在之前早已破坏两人之间达成的江湖契约时,他又会作何感想呢?影片对此当然没有交代。但与被影片编导所控制的片中角色相比,作为观众的我们,至少应当保持批判与质疑的自由,而不是全盘接受影片所提供的意识形态。求同存异,各执己见的自由,应当成为电影与观众之间最基本的江湖契约,而这同样也是每位观众与意识形态讲道理的最好方式。


本文为独家稿件,撰文:吴泽源,编辑:禽禽。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挺一下坚持原创的书评君





点击以下 关键词 查看精彩内容

年度好书 | 四月好书 | 红镜头 | 聂隐娘 | 同性恋群像 | 马克·吐温 | 康夏 | 权力的游戏 | 小王子 | 孤独图书馆 | 黄家驹 | 腋毛禁忌 |二十四节气 | 伍迪·艾伦 | 夏日翻书 | 禁烟令 | 玛丽莲·梦露


如果你想在2016的小日子里邂逅366位艺术家、音乐人或作家,我们这里有一扇传送门。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购买联邦走马文艺复古日历,每天给自己一份惊喜。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