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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食物的味道根植于脑海,缠绕着很多记忆 | 三明治

云四朵 三明治 2022-12-30




选择在十月写食物,最初是想挑战一下,如果不写一地鸡毛的生活,我还能写什么。于是就选了每天都离不开的食物。当然我没有选择常做的那些饭菜来写,我把记忆的触须尽量往岁月深处去延伸,打捞出一些裹着回忆、有着故事的一些食物,趁我的记忆尚存,趁它们还有温度,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记录。





手擀白面饼一直是我非常抗拒的食物,却是我母亲最爱吃的食物之一,在老家叫做“单饼”。其实凡是白面做的食物,我母亲都爱吃,饼,馒头,包子,还有面条。这源于她是经历过饥荒年代的人,吃过各种野菜野草,自然觉得能吃上白面便是最好的生活。


所以我童年记忆中,我们家的主食常会有白面饼,然后就着咸菜条,或者卷大葱,好像那就是固定搭配。不像现在白面饼可以卷一切,卷鸡肉,卷生菜,卷各种可以卷的。


母亲会在灶台前用三块青砖支起一个黑黑的铁鏊子,旁边支上案板。她在案板上把一个个面饼擀大后就用细细的擀面杖挑起来,甩到旁边的鏊子上。而这时候负责烧火和翻饼的就是我了。这也是个技术活儿,火大了,饼容易糊,火小了,饼就上色不均匀,而且很干。而翻饼则是用一个比较薄的箭头状的叫“翻饼刮子”的木板,而我永远学不会掌握火候,常常导致饼糊了,反正永远达不到母亲满意的水平。所以每次都会挨骂,然后中途被赶走。母亲就自己边擀饼边烧火边翻饼,最后擀完一摞摞厚厚的白面饼,自然这个过程少不了对我的的叨叨:连烧火都学不会。


每次一看到母亲要擀饼,我就想逃,却总也逃不掉,然后再经历一次因为烧火翻饼不得要领而被嫌弃的过程。现在想起来,可能我小时候抗拒吃饼,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我不曾想到,人到中年,我又重新爱上白面饼。前几日,在家用平底锅烙了几张饼。看到那白白的面饼鼓起一个大大的气泡,然后又慢慢地泄气软下去,心也跟着柔软了下去。卷一张带着微黄小泡儿的面饼,一口下去,我又想起了我母亲。那种混合着面粉的香气,烟熏火烤的焦糊味儿,可能还有母亲的味道的白面饼,被咀嚼在嘴里,一口接一口,让我心安。






实话实说,作为北方人主食的馒头,我也不爱。


我今天还在想,不喜欢吃面饼,不喜欢吃馒头,不喜欢吃面条,作为一个山东人,我是怎么长大的,喝粥长大的吗?


当然还是吃这些长大的,吃得少而已。也难怪长得矮小,应了我妈那句话:“吃饭像个家雀儿,掐口儿吃口儿(用手指头掰一点儿塞到嘴里),能长高才怪。”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我妈年轻时常说我的另外几句话:“就知道赌气,你看你长得像个蹩鼓茄子似的!”“脾气那么差,在学校怎么会有朋友,真奇怪。”我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它曾经狠狠地戳过我的心。所以我几乎不会这么说我的孩子,我对女儿说:“瞧我女儿的大长腿!多吃点会长得更长。”“瞧我女儿的大脑门儿,天庭饱满,不聪明才怪!”


当然我不是标榜我多好,我也没少语言暴力。“你看你的坐姿,眼睛快瞎了不知道吗?”“你看你那大板牙,还啃手,我看着都发愁!”......好吧,我好像也很刻薄。


馒头是北方人的主食,每天都得吃,我可能在小学阶段就学会了蒸馒头,我爹教会的我。那时候虽然揉面没力气,但是做剂子、馒头整形还不错,一个个圆溜溜的。不过平日里蒸的馒头都是长方形的,过年过节才会蒸圆的,原因可能是方的简单,不用整形,节省时间。


我总觉得家里蒸的馒头都好硬,每次我提意见,我妈就说多么筋道啊,耐嚼,也是,除了我,全家人都喜欢吃。自从吃过邻居家暄软的大馒头之后,我更加不待见我家的馒头了,每到吃饭,看到馒头就发愁。我看到我妈给小猪仔蒸的玉米饼子,便经常偷偷拿来几个吃掉,真香,比馒头好吃多了,现在想想,我也是跟猪抢过食儿的人。


后来工作了,单位食堂主食丰富多样,选择空间大,馒头包子面条米饭。我也终于吃上了米饭,当然也吃上了各种粗粮馒头,紫米的,玉米的,南瓜的,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我只是不爱白面馒头而已。


现在的我,偶尔也蒸馒头,而且能蒸的一手好馒头,如果吹点儿牛,那就是暄软如云朵。而且还会换着花样吃,各种花式做法,粗粮馒头,豆包,花卷,红糖开花馒头。如果我妈知道我会做饭,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哦,暄软如云朵,可不是题头图片上的馒头,我好像画成了石头一样的,咬一口,会硌牙,正如高中住校时食堂的馒头。





小时候记忆里最深刻的面条,就是炝锅面。


我自小不吃炝锅面。


起锅放油,放葱姜爆香,然后加水,水开煮挂面。我妈做饭有个习惯,喜欢放很多很多的油,就像她喜欢吃白面馒头一样,因为曾经严重缺乏过,所以每次都是恶补的样子。那时候吃的油是大豆油,我到现在清楚地记得,每次在碗口飘着黄黄的一层,散发着一种生生涩涩的豆子味道,我闻到这种味道就头疼。我妈炒的所有菜都是这样的感觉,黄黄厚厚的油裹住了蔬菜,她笃信“油多菜香”。这种生活方式持续到了她那场大病。


所以每次吃炝锅面的时候,就是我忍饥挨饿的时候,打死都不碰一口,我妈就说奇了怪了,多香,你看这油花花。说对了,我就是受不了这油花花,闻到味就想跑。当然其他带卤子的面,我也一口不碰。


我只吃清汤挂面。最多甩个鸡蛋,足矣。我妈说,清汤寡水的,没滋没味啊。


那我也不吃炝锅面。


后来从农村走出来,才知道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原来面不只是煮着吃,可有炒面拌面盖浇面,原来世界上不只有炝锅面和手擀粗面,还有担担面燃面热干面,刀削面油泼面biangbiang面。


我成了吃面达人,却从不曾做过炝锅面。那生油炝锅的味道根植于脑海里,像一道屏障,困住了我的手脚,在尝试各种各样的美食时,我悄悄地绕过了它,不去触碰它,尽管它可能并没有大脑信息传达给我的那般难吃,尽管它会缠绕着很多关于我妈的记忆。





包子我是极爱的,因为有馅儿。小时候很少吃到,因为麻烦。


记忆里我妈也会定期包一些包子,青萝卜馅儿的,白菜肉馅儿,捏成那种长元宝状的样子,一蒸一大锅。


但我对包子的眷念可能是始于家庭之外集市上的包子铺,始于包子铺里那美味的猪肉粉条包子。以至于觉得那香味浓郁到浸染了整个童年的回忆。


小时候在我们乡镇上有一个卖包子的男人,包子做得好,远近闻名,和他包子一起闻名的还有他的驼背。每逢镇上大集,他和他的包子就一同出现在集市的中心位置上。硕大的帐篷,被腾腾热气笼罩。摞得极高的成排的笼屉,笼屉空隙和络绎不绝的顾客里,穿梭着最忙碌的几个人,有一个人就是那个驼背的男人,他弯着他的驼背,像一个大写的C,虽然他的身高比放笼屉的桌子高不了多少,但他始终是最从容的那个,淡淡的表情,淡淡的笑容,在氤氲的雾气里时隐时现。


他家的招牌包子的是猪肉粉条包子,现在想起来,软软的包子皮里,是深的发黑的馅料,该是在里面加了很多酱油,还有十三香之类的,用现在的眼光看过去,口味太重,添加剂太多。但是三十多年前,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能吃上驼背家的包子,便是极大的满足了。


现在的我也经常包包子,一斤面粉蒸两笼屉,一家人几顿就吃完。虽然经常被孩子们夸好吃极了,我却偶尔会想念小时候的驼背包子,想念那被酱汁浸泡透的粉条和暄软的包子皮,还有一口咬下去时的满足感。






《早餐中国》第二季里的第六集讲的是潍坊肉火烧。土炉烤制,外焦里嫩,皮薄馅多,趁热咬一口,食客烫得龇牙咧嘴,然后还是极大满足地吃下去,还对着镜头咧嘴一笑:凉了不好吃。


山东人爱吃肉火烧。潍坊人尤甚。无论走到哪里,可能总会怀念那烟熏火燎的肉香味。连我这个对肉食薄情的人,都会想念。


小时候的肉火烧也是集市产物,家里极少吃到。一是贵,一是烤制程序麻烦。每次也只有在赶集时才能吃上几个。现在的火烧遍地都是,只是炉火烤制的并不是很多。


我自己尝试过几次肉火烧,并没有复刻儿时味道的野心,只是寻一丢丢的味道而已。


温水和面揉成软面软团,肥瘦相间的肉调馅儿,用电饼铛、平底锅,甚至烤箱、空气炸锅都可以烤熟。我看网上为和面加不加油酥、调馅加不加花椒水吵成一团儿,吵啥呢,难不成你还得在家盘个炉子,自己觉得好吃就行,做成自己的味道也未尝不可。


下图是前些日子做过的火烧,味道尚可。






以前我妈最爱吃饺子,边吃边夸,真好吃。还问我们,好吃吗,你们不觉得香吗?


还可以,但永远没有我妈觉得的那样香。


我七八岁就学会了包饺子,也学会了擀皮儿。学会的后果就是每次包饺子都要干活,永远逃不脱。结婚前每年回家过年的年夜饭,我一个人要包大大小小七八口人的饺子,从准备饺子馅儿开始,剁大白菜,剁肉,调馅儿,然后和面,擀皮,一天下来,腰酸背痛。


所以我结婚的那天,我妈无比心酸的说,终于可以不用在家受累了。


婚后每次回家,我妈也是要包饺子吃,但是又不好意思让我再干活了,因为我还带孩子,而她又行动不方便,所以只有安排我爹来做。每次我爹就很烦,为什么要包饺子呢,多麻烦,我妈就说,这不是孩子们回来了吗?我妈觉得吃饺子最有仪式感。


只可惜,她自己包不了,她瘫痪了很多年,只能拄着拐杖拖着半个身子缓慢地走路。而我爹好不容易觉得我们孩子们回来了,有人替他干活了,我妈又紧抓他不放。所以那几年我总是听到我爹很烦地抱怨:什么时候我能吃上一顿现成饭。


我爹估计烦透了做饭。而他不能在哥嫂面前抱怨,只能在女儿们面前抱怨。


我爹包的饺子很好看,我妈调的馅儿也很好吃。我每次吃上不用自己动手的饺子,果真觉得很香。但又听到我爹的抱怨,心里也没那么放松。


后来我自己小家过日子,饺子也常常包的,我不觉得饺子麻烦,因为我有年少时的劳动基础。一锅饺子很快出锅,我一般调个蒜泥,再拍个黄瓜,配饺子还是很好的。


只是每次吃饺子,我总能想到我妈。每年回去给她上坟时,我们都懒得包,只是买几包速冻饺子,煮来盛上三碗,每碗放几个。我总会有隐隐的愧疚感,尽管我知道,假如我妈活着,依着她的性格,也只会说,真香啊,你们不觉得香吗?








今晚做了油浸小番茄,是西餐常用配菜,第一次做,也是为了佛卡夏做准备,为什么做佛卡夏,原因无他,因为好看。你瞧,我就是这么肤浅,连食物都是先看颜值。


最初接触西点烘焙,从蛋糕开始。为何要做蛋糕,一是应女儿要求,说妈妈能不能吃上你做的蛋糕。然而最重要的原因,是蛋糕做出来太好看了,好吃真的在其次。


我的烘焙路子纯属野生派系,从网上搜罗各路教程,然后自己一路摸索到现在,做过裸蛋糕,抹面蛋糕,各种慕斯,还烤过吐司,牛角包,肉松包,牛奶包,烤过披萨,蛋黄酥,红豆绿豆酥......所以我特别感谢的家用电器除了冰箱,就是烤箱了,烤箱是我们家利用率最高的电器。当然还感谢我的孩子们,他们永远是我最忠实的粉丝,总是给我最真诚的赞美,然后用光盘行动来报答我的劳动。







夏日刚来的时候,邻居艾玛送了我一盆薄荷,她在楼下围墙的边上,开拓了一片袖珍菜园,种了几棵紫苏,几棵薄荷,还种了几棵辣椒苗。我的薄荷就来自这片菜园。


抱回家的这盆薄荷,几个月的时间就在死亡边缘徘徊了好几回,最终起死回生,活了下来,虽然不能算是郁葱,起码也从一盆分到了两盆,它尽力了。


而它能活下来的原因,是某天我突然从网上看到原来薄荷需要大量的光照和水分,而我随手把它扔在了阳台的角落。


那天再经过艾玛的小花园,惊讶地发现袖珍园子边上有个小小的稻草人,还有一盏小夜灯,真是个用心的人啊。菜园里原来的几棵薄荷已经长成了一片,叶片深绿茁壮,挨挨挤挤,而且开出了紫色的花儿。几棵辣椒苗上已经结满了朝天椒,红红地傲娇地在阳光下闪耀着。我不禁感慨,万物皆有灵,植物和人一样啊,付出是相互的。


回到家,我便认真把薄荷挪移到卧室外面的防盗窗边,让它每天享受充足的阳光,定时观测土壤,一旦干燥的时候马上补给水分。就这样,它终于过上了正常的薄荷生活,而且知恩图报,如今回报我一片片嫩尖,可以拿来做菜。


其实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薄荷可以直接烹饪,以为它只能调味和西餐装饰,或者入药。直到楼下大妈告诉我可以炒菜来吃。拿来炒着吃,总觉得这个味道过于浓烈,便决定炸了来吃,就像日本料理里的天妇罗的做法(真是万物皆可天妇罗)。


薄荷尖裹了面糊下锅的瞬间,真是美极了,像一对绿色的翅膀在沸腾的泡沫里起舞。炸出来的口感是酥脆的,入口微苦,旋即清香。很特别的味觉感受。


果真孩子不吃,只尝了一口,便对我说:妈妈,真的抱歉,我接受不了这个味道。两人把炸蘑菇吃得干净。


于是今晚我独享了一片焦脆的绿。


女儿给这盘菜命名《小森林》  

炸薄荷和炸蘑菇  


炸过的薄荷叶,透过光,薄如蝉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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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差不多就行了。”



*以上内容节选自三明治每日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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