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本亮：疫情大考，或成为社会组织的发展契机 | CNC-COVID19专题06
编者按
在这次新冠疫情当中，上海卓越公益组织发展中心理事长徐本亮一直关注社会组织的相关问题，并在不同场合呼吁，一定要重视和发挥社会组织在疫情防控中的作用。
在接受社会组织抗击新冠疫情协作网络（以下简称，CNC-COVID19）电话专访时，这位年逾七十的公益专家畅谈社会组织在疫情中的表现、政社关系的错配、现代社会治理等话题。
在徐本亮看来，“要发挥社会组织的作用，不能仅靠发文件、提要求，必须提供必要的资金和资源。按理来说，在这种突发公共危机时，更需要政府通过购买服务，发动社会力量参与疫情防控。”
本期访谈是“社会组织抗击新冠疫情协作网络”（CNC-COVID19）专题的第六期，由善达网组织采写。
▲ 本文经采访嘉宾确认发布，谨代表嘉宾观点，不代表本机构立场。
访谈 | 马广志
撰写编辑 |马广志
“社会组织做了一些政府做不好
或没想到做的事情”
Q
CNC-COVID19：疫情爆发后，全国各地很多社会组织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您如何评价它们在此次战“疫”中的作用？
徐本亮：这些社会组织做了一些当时政府做不好或没想到做的事情，发挥了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为疫情防控做出了重大贡献。概括来说，作用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
第一，积极组织和发动社会捐赠，为疫情防控提供资金和物资支持。比如新建的武汉雷神山、火神山医院、2个传染病医院和方舱医院的部分资金，包括一些口罩、手套、医用防护服、大型医疗设备、负压救护车、呼吸机等部分物资也来自社会捐赠。
第二，积极参与社区的联防联控，提供应急服务。广大的社会组织在社区、超市、饭店等公共场所，张贴宣传海报，协助消毒，帮助群众正确认识疫情，开展维护社会稳定的各项工作。
第三，开展各种志愿服务。有的利用包括直升飞机在内的各种交通工具帮助运送各种抗疫物资、生活用品；有的组织爱心车队接送上下班的医护工作者；有的为医护人员提供食物、住宿和生活物资。据统计，仅浙江省的志愿者发起的志愿服务活动就有21,708场，服务时间达到了533万小时。
第四，关爱社会特殊群体。为受疫情影响的家庭贫困的独居孤寡老人、特困人员、重病残疾人员、事实孤儿、留守儿童、滞留在武汉生存困难的外地人提供各种援助服务，避免和减少他们因为疫情受到的伤害。
第五，搭建以互联网为载体的协作平台。很多社会组织、企业和志愿者搭建了多种正式或非正式的协助平台通过信息发布、资源对接、联合行动，整合社会力量和资源投入疫情防控战。可以说，目前疫情防控战取得阶段性成效，有社会组织的一份功劳。
CNC-COVID19：我们也能注意到，无论是主管部门的通知或通告，还是习近平总书记的“2·23”重要讲话，都提到要“组织和引导社会组织参与疫情防控”。
徐本亮：这说明党和政府看到了社会组织的作用，也希望社会组织更好地发挥作用。由于这次疫情发生突如其来，当地政府起初对如何利用和发挥社会组织作用缺乏整体考虑和安排。很多社会组织都是自发的、个体的参与疫情防控，后来情况才有所好转。
Q
CNC-COVID19：对社会组织的“组织和引导”可能并不到位？
徐本亮：是的。而且要发挥社会组织的作用，不能仅靠发文件、提要求，还必须要提供必要的资金和资源，因为社会组织开展各种服务和活动是有成本的，是需要资源特别是资金支持的。按理来说，在这种突发公共危机时，需要政府通过购买服务，发动社会力量参与疫情防控。
CNC-COVID19：不能偏离慈善的规律和规则。
徐本亮：一些不正常的现象是需要避免的。比如，一方面有些地方的红十字会、慈善总会的捐款不知道该怎么用，用在哪里，甚至上缴财政；另一方面很多社会组织还要想方设法筹款，去帮助那些因疫情而陷入困境的群体。所以，要更好发挥社会组织的作用，就要加大向社会组织购买服务的力度，红十字会和慈善总会（包括一些基金会）等慈善组织一定要资助社会组织的项目。
“不要对社会组织不放心”
Q
CNC-COVID19：社会捐赠上缴财政的问题引起了很大的质疑，这也引发了人们对政府与慈善关系的思考。您的观点是什么？
徐本亮：疫情防控是大事，但除了大事，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事、琐碎事、麻烦事也需要有人去做，而且很多都是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甚至生死攸关的问题。很明显，单靠政府是远远不够的。这就需要充分发挥包括社会组织在内的社会力量的作用，这也是“社会治理”的应有之义。
但是，个别部门和干部遇到问题还是传统的“行政思维”、“管理思维”，没有考虑和计划如何发挥社会组织的作用，和民间发起的社会组织的联系不多。
事实证明，在这次疫情防控中许多民间社会组织，特别是一些企业基金会，它们有很强的创新能力、执行能力、资源整合能力、组织协调能力及有效性。
CNC-COVID19：“管理”与“治理”一字之差，体现了对社会组织作用认知的本质差别。事实上，很多学者也都表示，新冠肺炎疫情是对我国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一次突击大考，考出了短板和教训。
徐本亮：社会治理就是要发挥多元主体的作用，尤其是要发挥社会组织在公共服务和社会治理中的作用。这次疫情暴露了某些地方在社会治理特别是社区治理中的问题和短板。如果社区的医疗保健服务、社会治安服务、便民利民服务、困难群体服务等各项服务功能日常就齐备和健全，此次疫情的防控就不会出现那些不应该发生的问题。
防控疫情期间，是各种社会问题和矛盾比较突出的时期，非常需要社会组织站出来，发挥其专业优势和专业能力，拾遗补缺，弥补政府工作的缺位和不足。从这个意义上说，政府一定要处理好与社会的关系，要真正把社会组织当作社会治理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主体来对待，让社会组织有生机、有活力，与行政体系产生良性互动。不要有各种各样不必要的担心，不要对社会组织不放心。
Q
CNC-COVID19：如何更好重视和发挥社会组织的作用呢？
徐本亮：社区治理要坚持问题导向和成果导向，求真务实，不能搞形式主义和政绩工程。要以群众和服务对象是否满意作为衡量社会治理和社区治理成效的标准。
著名管理大师彼得·德鲁克在20多年前就指出一个社会应该有三大部门，即政府、企业和社会组织三大部门，如果平衡的话，社会就稳定，就和谐。社会组织薄弱，会影响社会治理和社会问题的解决。湖北省和武汉市的社会组织的发展在我国相对来讲起步较晚，数量还不多，能力也不强。在这次疫情发生时社会组织发展滞后的短板就暴露出来了。所以我们要牢记德鲁克的忠告：“第三世界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必须重视社会组织的发展，否则是要吃大亏的。”
CNC-COVID19：但也有人提出，在这次疫情中，社会组织的动员力度、行业联动做得并不好。
徐本亮：这是需要正视的，包括信息公开不透明，物资发放不到位等，暴露了有些社会组织特别是个别有政府背景的社会组织能力不强、效率不高、管理不规范、公信力偏弱等问题。潮水退去，能知道谁在裸泳。
所以，我们要按照建立“政社分开，责权明确、依法自治”的现代社会组织体制要求发展社会组织。在这次疫情结束后的一段时间，以及未来有大量的社会问题和社会矛盾需要社会组织去解决，有各种各样的社会服务需要社会组织去提供。社会组织不缺机会，关键是要有清晰的定位，加强自身建设，要提高专业化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发挥优势，做正确的事情，做有成果的事情。
“尽快出台针对社会组织的扶持政策”
Q
CNC-COVID19：此次疫情让很多企业尤其是中小微企业陷入危机，社会组织的情况怎么样？
徐本亮：这也是我特别想说的。我国现有的社会组织大部分规模较小，与我国中小微企业一样，公益也是一个受疫情影响较大的行业，整体压力很大，特别是一些初创的社会组织面临生存危机。我希望政府应该像关心企业那样关心社会组织，要尽快出台具体的且符合国民待遇的针对社会组织的扶持政策。比如：减免房租和一些运营费用，给予一定的金融支持如资金补贴和低息贷款等。
Q
CNC-COVID19：这次疫情带动了自汶川地震以来最大规模的慈善捐赠。有人认为此次疫情过后，中国社会组织也会像汶川地震后那样取得显著发展。您认为呢？
徐本亮：如果真正能认识到社会组织的重要作用，并重视社会组织的发展，那么这次疫情会像2008年汶川地震那样给社会组织的发展带来一个新的契机。社会组织在2008年的汶川地震中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得到党和政府的认可和重视，所以2008年汶川地震后，我国出现了一个社会组织蓬勃发展的大好局面。
CNC-COVID19：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还是十分重视社会组织的发展的。
徐本亮：是的。比如，十八届三中全会就提出要建立“政社分开、责权明确、依法自治”的现代社会组织体制，要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明确地将“激发社会组织活力”作为“创新社会治理体制”的一项重要内容，并强调“加大政府购买公共服务力度”，“加快实施政社分开，推进社会组织明确权责、依法自治、发挥作用”，“适合由社会组织提供的公共服务和解决的事项，交由社会组织承担”，“支持和发展志愿服务组织”等。
2016年8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又印发了《关于改革社会组织管理制度促进社会组织健康有序发展的意见》，明确指出：“以社会团体、基金会和社会服务机构为主体组成的社会组织，是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力量。”要“重点培育、优先发展行业协会商会类、科技类、公益慈善类、城乡社区服务类社会组织。”对这四类社会组织取消业务主管单位，“直接向县级民政部门依法申请登记。”还提出了关于促进社会组织有序健康发展的目标、原则和一系列政策。
此外，国务院、财政部、民政部等也出台了一系列促进社会组织发展的文件和通知。特别是2019年11月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所以，我对中国社会组织的发展还是持乐观态度的。
CNC-COVID19：事实上，很多政策在执行中遭遇到了“口惠而实不至”的尴尬。
徐本亮：所以，对于社会组织的发展，不能仅仅写在纸上，说在嘴上，更重要的是要落实在行动上，特别是各级领导干部，一定要真正提高对社会组织重要性的认识。这样的话，此次疫情才有可能成为社会组织发展的一个契机。
-END-
徐本亮
上海卓越公益组织发展中心 理事长
管理大师彼得·德鲁克的信奉者、实践者, 其著作《社会组织管理精要十五讲》被誉为“内地第一本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社会组织管理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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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响应中央关于“加强社会力量组织动员”的决策精神，推动民间力量安全、高效、有序地参与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社会组织抗击新冠疫情协作网络”于2020年2月2日正式启动。英文名称为China NGO Consortium for COVID-19，缩写CNC-COVID19。
CNC-COVID19秉承开放性、推荐制和专业性的原则，通过一线行动信息分享、一线行动专家陪伴、社会组织多元价值的传播和倡导、以及公共卫生危机响应的国际交流，在相对较长的一个响应期间，推动社会组织应急协同体系的建设。
CNC-COVID19协作执行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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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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