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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江祥根:1977年,我是特许的最后一位高考报名者

2017-08-28 江祥根 新三届


老编的话:今年是恢复高考40周年。新三届大学生即77、78、79级通常被视为一个群体,聚集了“文革”十年被耽误的人才。新三届以平均6%的超低录取率,成为中国当代史上难以复制的一代。

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特辟“卌年”和“校园”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江祥根,江苏镇江人,1954年生,1972年从农村走进军营,“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进入复旦大学,毕业后重返军营,“百万裁军”第一批脱下军服转业至中共无锡市委政策研究室,“南巡讲话”的次年转行到无锡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先后担任招商、宣传、街道等部门的负责人,尤其是招商引资十年,如愿以偿地做了点顺应世代潮流的实事。在市委政研室工作之余,对"苏南模式"进行研究,另外发表有关小城镇、土地规模经营等论文多篇。 


本文作者



1977年11月11日,这是我终身难忘的曰子。

 

这天,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警备区83302部队后勤部政治处的领导,来到我所服役的该部队医院,他和我们医院的院长和政委一起找我谈话,通知我可以报名参加上海市1977年12月11日的高考。


作者得之不易的准考证

 

我的读书梦是在贫穷的乡村勃发,又在贫瘠的乡村里毁灭的。我出生在镇江市润州区官塘桥街道秀山村宗巷组,原为丹徒县三山公社大山大队宗巷村。这个江南小村虽然离镇江市中心的大市口只有五公里,但是,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仍然是穷乡僻壤。


我父亲在无锡市国有企业工作,母亲带着我和奶奶以及比我大五岁的姑姑在宗巷村生活。相对于其他纯农户来说,我们家有点经济来源,在村里人看来算是有钱人家了,但实际上仍很困难,因为有三个不挣工分的人需要养活。


我记得,一年到头只有父亲从无锡回家后或过时过节才有可能买点肉吃,鸡下的蛋也是由我从12岁开始,每次步行十里路去镇江五条街菜市場摆摊卖。在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要想走出农村,成为吃商品粮的城里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读书,考上中专或大学。

 

1966年,我从丹徒县三山公社邵家小学毕业,第一次参加升学考试,考取了丹徒中学,成为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县中的小把戏(小孩子)。那个时候,农村的孩子如果小学毕业不能考取初中,意味着你就永远失去了接受继续教育的机会,也注定你只能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初战告捷,我的读书梦更加强烈了。


1972年作者高中毕业 

 

那天,部队领导同意我可以去报名参加1977年的高考,给了我实现读书梦的机会。这个机会是来之不易的。

 

1972年底,我为了追求我的读书梦和曾有过但又被放弃的当兵梦,我报名参加了征兵体检。我虽然只是我父母的唯一孩子,但为了追求我的梦想,我毅然决然地告别奶奶和父母,应征在上海松江县城的八三三O二部队医院服役。

 

在我离开家去部队的那个凌晨,我将我高中的数学教科书,装进了我父亲为我购买的人造革小提包里。这里面有母亲为我做的一双布鞋,和父亲给我买的一把袖珍式的折叠小剪刀和一面小镜子。我把我的读书梦和父母的爱放在一起,让它伴随着我走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这所"大学校"。

 

1977年国庆后,我入伍后的第一次探亲假结束了。一天,我在上海北站(现上海站)下火车后去住在附近的舅舅家。我推开门看到和我年龄相仿的三个表兄妹围坐在一张小方桌上看书,我惊讶地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说恢复大学招生考试了,我们在复习迎考。我问他们军人能不能参加地方高考,他们说不知道。他们鼓励我回去问问,如有可能就一定要争取参加高考。稍作停留后我立马乘长途公共汽车赶回松江部队医院。

 

第二天,我因疟疾住进了本院病房医治,我拿出了我参军离家时带到部队的,但一直没再读的高中数学教科书,开始了复习。疾病治愈出院后,我就立即去问我们医院的院长、政委,上级有没有军人参加高考的有关规定,他们茫然不知。后来,我直接去后勤部政治处询问此事,陈干事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向他们说了我的想法,如果上级充许军人参加地方今年的高考,我希望能得到这个机会。


1983年作者在复旦大学三号宿舍楼前

 

历史既然给了全国年轻人一个机会,我也已经去争取了,现在首要的是应该去准备,去迎接它的到来。当时,我是上海松江县第三中学"工农兵讲师团"成员,经常要与该校的老师打交道,我们相处得都很好。我向单位和上级机关提出申请后,就去第三中学,向我熟悉的老师们讲了我想参加高考的想法,并请求他们帮助我,弄一套上海市的高中数学、历史、地理教科书给我,他们满足了我的要求,还另外送给我一套他们编印的政治复习资料。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军队有关部门规定,并不是每个符合条件的军人都可以参加高考,原则上一个团级单位可挑选一名适当人选参加考试。我有幸能被后勤部定为合适人员,允许报名参加高考,也算是很幸运的了。这可能与我在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后,主动向各级领导提出要求有关。

 

我怎么也想不到,沉浸在喜悦中的我遇到了惊险,1977年高考差点和我擦肩而过。我接到允许报名参加高考的次日——11月12日,我起了大早,从松江县城西边医院所在地秀野桥,步行十里去城东的长途汽车站,赶上头班长途汽车先到上海市徐家汇,然后再转乘市内公共汽车,去上海市的市高校招生办公室办理报名手续。


在市高招办,工作人员听说我是来高考报名的,他们对我说,上海市的高考报名工作早己结束了,报名截止了。我听了这些话心凉了不是半截,是完全地凉了。难道我的梦想和我努力所争取来的机会,就这样完了?我不能就此退却,应该说服他们!我向工作人员说明我争取参加高考的过程,解释我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报名的原因,以真诚的态度请求他们能不能照顾一下。


也许,工作人员被我的陈述感动了,她让我等一会儿,去向领导汇报一下再说。她走进里屋,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吧,一位瘦高个子的有着山东口音的年长者,在那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她和蔼地对我说,我们研究了,因为你是部队的考生,知道允许考试的时间晚,错过了报名时间,这是特殊情况,我们同意你报名参加高考,你是今年上海市的最后一位报名的考生,如果被大学录取了,你要过来告诉我们一下。


1982年毕业前小组成员在复旦经济系办公楼前留影


我连连致谢,一颗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后来想起这个过程都后怕,这个十多分钟有可能决定着我的命运。如果那位工作人员一口拒绝我的请求,不去向领导汇报;如果那位领导不善融通,没有宽广的胸怀和善良的心,我一定失去了1977年高考的机会!我是幸运的,我遇到了贵人!

 

我和那个年代的所有年轻人一样,中学所接受的教育是不系统的断断续续的。1966年,我拿到丹徒中学录取通知书后,"文化大革命"向纵深发展,学校停止上课了。我的初一,初二年级是在家门口,看着沪宁铁路上一队一队的学生,扛着各式旗子进行"革命大串联",偶尔也跟着公社的造反派,去看他们怎样去"地富反坏右"家抄家,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养活自己,兼任着生产队的会计中度过的。

 

报名后的次日,我开始复习。这里我要特别地说一下,我们医院的院长和政委对我能参加高考非常支持,明确从13日开始,我原来所负责的工作全部移交给别的同志去做,让我专心致至地复习。


根据时间紧基础差的情况,我考虑复习只能抓住重点。语文,我认为只能凭底子,现在抱佛脚再花费太多的时间来速成没有可能。数学,时间只允许我将上海市高中的六本教科书看一遍,做一下例题,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做更多的习题。历史,我把教科书看了一遍。地理,我将买回来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贴在墙上,把看教科书和看地图结合起来,加强记忆。政治,我主要读松江第三中学老师送给我的政治复习资料。我决定不参加三中的复习班,把余下的时间分段安排,集中一段时间复习一门课程,集中精力打歼灭战。


 

12月11日、12日,我在上海市松江二中参加了上海市1977级的高考。记得第一个上午是考数学,我感觉考得不理想,在考完骑自行车回医院吃中饭的途中,遇到了我高中同学一起在松江服役的战友江瑞生,是他鼓励我不要管已考过的课程结果,继续努力,把下面文科的课目考好。

 

我能成为1977级复旦大学经济学系政治经济学专业的学生。我要感谢我的父亲,是他在我面临人生抉择的时候,做出了一个伟大的正确的决定。1969年初中毕业时,沈阳军区到我们县征招小兵,我远房叔叔在公社当革委会副主任,他征求我母亲的意见是否愿意让我去当小兵?我母亲拿不定主意,立马打电话给我父亲,让他赶回来做个决定。


父亲从无锡回来详细了解了情况后说,你还是继续读书吧,高中毕业仍有机会当兵,读高中错过了机会就没有了。于是,我遵从父亲的意见,选择了继续进高中读书。


我的两年半的高中学习为我以后在军队的工作奠定了一些文化基础,也是我顺利地完成高考成为一名大学生的依托。我父亲当年的这个决定,既圆了我的当兵梦,又帮助我实现了大学梦。

 

当然,最终能使我成为1977级大学生,圆我大学梦的,是当年上海市高招办的那位我不知姓名的领导。她能实事求是,敢于负责,打破常规,在报名已经截止的情况下,作特殊情况处理,允许我报名,成为上海市当年最后一位报名者,顺利地参加了1977年的高考。

 

恢复高考四十年了,我从一名年轻的军人变成了退休人员,回忆当年参加高考的经历,我深感遗憾的是,我在被复旦大学录取后,没有遵从那位长者的嘱咐,向她报告:在你的关心下,我有幸成为一名1977级的大学生。 

 

        我永远怀念您——那位破例允许我报名的恩人!


 作者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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