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读

2023年的时间列车即将到站。回望2023年，“问北京”带着市民百姓的身边难题、愿望诉求进行了成百上千次的追问，努力探寻问题解决的答案。在这些追问的大事小情中，很多问题得到了解决或有了进展，但也有一些难题卡壳、停顿、迟迟得不到改进。这些难题，是市民百姓的“急难愁盼”，也是各级部门理应关心关切的“关键小事”。到底什么原因让它们没有得到解决？岁末来临，“问北京”推出年终特稿《民生六问——追问2023那些关键小事的背后》。今天刊发的是第三问：8400万新业态劳动者，他们的权益该如何保障？

《民生六问》第三问

骑手：连续三天40度，累都不怕，太热了。

2012年联合印发的《防暑降温措施管理办法》规定，用人单位安排劳动者在35℃以上高温天气从事室外露天作业的、不能采取有效措施将工作场所温度降低到33℃以下的，应当向劳动者发放高温津贴，并纳入工资总额。北京现行的标准是，达到规定条件的室外露天作业劳动者，高温津贴为每人每月不低于180元。但今年夏天，记者随机采访的约10名外卖骑手都表示平台没有发放过高温津贴。

骑手1：没有，高温津贴是啥？

夏去冬来，12月中旬，北京陆续发布过暴雪黄色、寒潮蓝色、道路结冰黄色、大风蓝色等多个预警。12月19日早上八点左右，气温零下15摄氏度。几位不同公司的快递小哥正在居民楼前进行货物分拣，面对前几天的暴雪，以及近段时间持续的低温，几位快递小哥坦言，他们的工作仍是按单结算，谈不上什么低温补助。

快递1：我们都是送一个再接一个，基本上都都是实时到账的，一单一块钱送完直接到系统里边。

中午十二点，虽然气温较早上有所提升，但依旧寒风刺骨。街边餐馆附近的道路都结了一层冰，看起来非常湿滑，即使如此，送外卖的小哥依旧取完餐后就一路小跑飞奔到车上，一脚油门，奔向目的地，丝毫没有放慢脚步。有几位正在餐馆前徘徊等餐的小哥，不停躲着脚，拿着手机的手已经冻得通红。面对这样的低温天气，一直在户外奔波都小哥们有没有额外的权益保障呢？几位外卖小哥表示，虽然是在平台接单，但签约的都是第三方公司，管理和配套的劳动保障都有些跟不上。

小哥1:前两天那么大雪都没补贴，还不扣你钱就完了，还给你花啥钱呢？

采访的近30位外卖员告诉“问北京”记者，极端天气的补贴还不是他们最为关心的，他们亟需解决的是因为特殊天气出现交通事故或者人身伤害后，无法得到相应的保障。几位外卖小哥表示，目前外卖行业虽然统一上有骑手险，但是由于所在的外包公司对报险有次数限制，导致他们大多数出现安全事故后，都选择了自行解决。

小哥1:人家这个公司是这么说的，你要是赔第二次的话，饿了么平台就直接把你名给拉黑了，你咋知道这次严重还是下次，万一这一年后面出个大一点儿的事儿，咋弄？你这一报人家就把你号全部删了，拉黑了。

那么平台方面是否有这一说法呢，随后记者分别致电平台的官方客服热线，饿了么和美团的客服人员回复表示：

饿了么：这个内部规则我们无法透露，就像骑手说的，如果站点跟他这样讲的话，建议他配合站点处理。

平台的回复让这个“规则”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但骑手不敢去放心使用保险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么除了这份骑手保险，他们还有其他相应的保障吗？记者致电人力资源社会保障服务热线，工作人员表示：

人社：因为您现在说的这是新就业形态，就是送外卖啊快递呀， 这种是新就业形态，咱们就是有一个工伤保障，就是平台企业应当是给这个外卖工作人员应该是缴纳工伤保险，目前的话就是本市的职业伤害保障试点，在咱们试点初期，就是将曹操出行，美团饿了吗、达达、闪送、货拉拉和快狗打车7家平台企业就纳入本市的职业伤害保障试点范围。从2022年7月1日起实行实施。

新闻发布会截图‍

记者查询发现，从2022年7月1日起，职业伤害保障在北京、上海等7省市的曹操出行、美团、饿了么等7家平台企业试点。职业伤害保障按单缴费、保费由平台承担，突破了以往新就业形态不具备劳动关系、无法缴纳社保的困境。今年10月26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工伤保险司介绍，截至9月末，累计有668万人被纳入职业伤害保障范围，已有3.2万人次获得职业伤害保障待遇4.9亿元。但在记者调查中发现，大部分骑手都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参保，对相关流程的也并不清楚。

骑手1:没有，没听说过。

用餐高峰后休息的外卖小哥/三月摄

“问北京”记者也向饿了么和美团平台了解企业投保职业伤害保障的情况，其中美团平台的客服人员回复记者表示：

美团：试点的话，其实以字面的理解并不是说现在强制要求或者是全面开展，所以这个情况的话，我们这边确实没有听到过有这样的一个保险。咱们每天上的这个三块钱的保险，其实大部分正常跑单发生的问题都是可以覆盖的，而且我们也在不断地关注骑手的这个福利，也一直在更新迭代，如果有相关的福利，我们一定第一时间去响应国家的号召。

从夏天的高温到冬天的极寒，“问北京”记者一直关注着这些户外快递小哥和外卖骑手的劳动权益保障，在陆续采访的几十人当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位00后小伙儿小张（化名），他今年历史专业本科毕业，由于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工作，选择在美团、闪送、快递等多个平台兼职，灵活就业。

小张：我是在北京上的大学，学的历史专业，今年毕业后就在跑兼职，挣点儿生活费挣点儿钱。

小张说，由于自己属于灵活就业，无法像自己周围签约正式工作的同学一样，有正式的劳动合同，享有五险一金等劳动保障，但是他认为，这是自己的选择。

小张：确实挺挣钱的，就是吃辛苦吧都挣钱，但是你要说论什么权益保障，这个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而另一名刚就业于京东快递的年轻人小王（化名）则表示，自己是和京东签有正式合同，享有五险一金等保障，但是工作中的一些规则设置还是缺乏人性化的考虑，不过在他看来，万事都无法十全十美。

小王：时间设置得太紧了，你看有的时候下雪天难免会路滑，你送得肯定也慢， 那该催还是催我们就赶快送，时间设计的有弊端。但是怎么说呢有利有弊，有一部分还是好的，但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十全十美是吧？

还有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孩小魏（化名）告诉记者，外卖行业对女生群体的关注度不够。

小魏：极端天气他就不能请假，像我们女生来大姨妈痛，都不让。

面对这些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孔，可以看到，新业态从业的趋势已经逐渐年轻化。而根据中华全国总工会统计,截至今年6月份，全国快递员、外卖送餐员等新业态从业人员已经达到8400万人。但在记者的采访中可以看到，他们的权益保障、风险防范等问题长期存在痛点。劳动关系专家，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法学院副教授张丽云指出，新就业形态通过“去劳动关系化”改变了传统劳动关系中的“强从属、强保障”属性，通过“弱从属、弱保障”实现了用工灵活化，但由于劳动关系模糊导致保障资格“缺位”。

张丽云：其实实施的难点就是因为现行的制度，它的这些工伤待遇也好，劳动待遇也好， 都是与劳动合同关系挂在一起的，也就是说你和某个用人单位之间必须是劳动合同关系，那么你才能享受劳动法上的待遇和工伤待遇。那么这种一对一硬性的这种挂钩，它就导致那些灵活就业人员就不能被认定为是劳动关系。所以如果说要去调整的话，就是我们的劳动基准法要去调整， 也就是说他不能够把所有的工伤待遇或者劳动者的待遇都与劳动合同关系变成硬性的一对一的挂钩的情况下才能去享受，这个逻辑是必须要打破的。

张丽云：因为我们知道像工伤这种权益，它不是说只有是劳动合同关系才会存在工伤的这种危险，其实你只要去工作，不管你是临时的还是劳务派遣的，还是什么样的劳务性质，它都存在职业风险，那因此你必须在制度上能够给出一个可以让他（劳动者）去强制性参保，或者让用人单位和他（劳动者）一起共担风险的这么一个参保机制，让劳动者在这个过程当中一旦受伤，他可以享受工伤待遇，目前没有这个机制。

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马亮也有同感，他认为面对新业态的出现，大家不应再用旧瓶装新酒，而是制定新的体系，对现有政策进行更科学的调整。

马亮：你像现在这些灵活就业人员， 你就会发现它是非常多元，而且一人多职的这种情况也非常的多，所以它其实对咱们现有的这个社会保障体系进行了挑战， 我觉得现在非常重要的就是对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就像当年咱们解决农民工群体一样，要有一个新的办法，不能说套到咱们现有的这样一个社会保障体系里面，你套不进来，而且会出现很多问题。

同时在马亮看来，如何促使这个行业有更完善的保障和更健康的发展，从而保证新业态工作者的权益，需要政府、平台、第三方外包公司等多方面共同努力，用更完善更有力的保障措施，为新业态劳动者“遮阳”、“挡雨”。

马亮：我觉得无论是政府还是平台企业，外包公司，都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可能也需要去推动相关的企业，无论是工伤还是职业伤害方面能有更好的保障， 防止一些劳动者在出现意外的时候，没有必要的救济和救助， 目前来讲这些方面都正在推进，但也需要进一步加强和加快推进这样的一些工作。

小 问 说

多方共同努力

建立更完善的保障体系

为新业态劳动者

遮阳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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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丨三月    编辑丨三月

值班主编丨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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