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死亡｜给死亡咖啡馆中国带领人的信
文/黄卫平
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怎么活的？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这是在知乎上看到，对人生三大问题最朴素的直白。对它一瞥而过是一回事，认认真真去看，然后扪心自问又是另一件事——谁能眼望太阳心无畏惧呢？
在索伦·克尔凯郭尔看来，所有抑制对死亡的想法的行为都只会适得其反，而我们接触永恒的唯一方法就是接受虚无的焦虑感。人对切身处境的沉思，便是起始于对死亡的追问、意识到死亡的恐惧，觉察到现实生活的有限性与可能性冲突，触碰到了空虚、无助、茫然、无意义……
如果死亡可以夺走生命，那么，生命是什么？若人面对死亡只能眼睁睁地束手无策，生命所蕴含的意义又何在？今天有人死，明天有人死，后天有人死，又有何差别？
给一个简单的回答容易，给一个好的回答却不容易。对上述问题的回答，是形塑我们生活方式的基础。同时，死亡是反映生命整体意义的一面镜子，不是面对，而是迎接。
前阵子听了个故事，在一位艺术家自己的葬礼告别仪式上，他将自己的遗体摆放成一个卧佛的造型，但前来吊唁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哈哈大笑的……我笑了，感觉这哥们的死法绝壁的行为艺术，而且禅意深刻：人会炫耀和夸示他所缺乏而又希望获得的事物。
亦或，对我们生者还有更深一层的揭示，一如菲利普·罗斯所说的：“那就是我们得知我们还活着的方式。我们错了。”
相对动物而言，人性处境过于艰巨而难以承受，人人都有某种程度的内在冲突和自欺，我们凭藉向自己说谎而生存。只是这生活的谎言，事关我们自己和我们的世界，就像奥尔特加·加塞特所描述的：
“打量身边的人，你会……听到他们以精确的术语谈论自身及身边的人和事，好像他们多少拥有自己的见解。然而一旦加以仔细分析，就会发现他们所谈论之语与所论之事相去甚远。再深入一步，还会发现他们甚至并未想过要让两者相符。相反，藉助这些谈论，他们试图回避切身现实，回避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这是因为，对于他们，生活一开始就是一场混乱，他们失落其中。当然他们怀疑这一点，但他们害怕面对可怕的现实，试图掩盖以幻想的帷幔，让事物不至于危险。他们并不在乎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因为这些“想法”仅仅被他们用作保护生存的战壕、驱赶现实的稻草人。”
人通常无法理解自己的生存，每件事情都是难题，同时又无可回避。面对这个我们无法完全承受的世界，人都会经历被现实淹没的恐惧，与对自己渺小脆弱的不安。
人对于自己，在不理解的时候，才开始理解自己。
「 认识你自己 」是希腊德尔菲神庙刻在门楣上的古老箴言——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如果你知道了你，你就不是你了。——人要恢复成一张白纸何其之难，奥义书说：只有少数聪明人对外在的东西闭上眼睛，而看到了内在大我的光辉。
2020下半年，手牵手开展了5期死亡咖啡馆中国带领人培训和认证，回来一直很累，节奏也慢了下来，今年受训的各省市带领人们倒是很活跃，已经有45%学员在32个城市举办了超过500场的死亡咖啡馆活动……那些源自真正生命的渴望，那些为寻求充分意义而展开的成长，每个人都汇集了一整套极为个人性的经验……正如歌德所说，我们必须首先冲进经验，然后再去沉思它的意义。
进击的死亡，破除死亡的禁忌，参与命运的知识。
死亡咖啡馆活动能承载起死亡教育的启蒙普及吗？带领人们怎样才算是做对了？我们的生活对了吗？要如何创造活着所需的镇静？或者，我们要怎样承受生命的终结？
奥古斯丁说：教育之于吾人，意味着正视自己与生俱来的无能与死亡。是的，一旦你真的问出了那个问题，寻找答案就会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你的世界也会随之发生改变，你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一直想写点什么，给死亡咖啡馆，给死咖活动中国带领人，给活动的参与者们……但都是些碎片的思绪，力气一直不够，有点像回到了2016醒来死亡体验馆刚刚开馆时的那种，要精确地把握一个比我们原本看上去大很多的难题，要承担起破除死亡禁忌的行动，要面对各种敌意抵触、各样思想观念、各式现实境况，还有来自自己深层力所不及之处的无助……
有那么些人，总喜欢问我：你什么学历、学什么的、之前是干什么的？答：本人87届野鸡大专化工工艺，毕业的时候学校图书馆大楼还没完工，是最近这几年才刚刚喜欢上看书的，我喜欢看……你们依据的是什么理论或宗教体系？答：根据我们多年临终关怀的一线实务经验，对生死的哲学思考以及对我们身处世界的关切，还有生而为人……你们为什么要搞死亡教育？答：因为没人搞，不搞不行，死亡每天在喊我……
只知道活着的人，他们对活着又能知道什么呢？很多时候，带领人们都特别像「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个小朋友，突然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过于真实的看见……就像古希腊的将军们凯旋回城的时候，一般总会安排一个孩子跟在将军的战马后面，一路高喊：你必死……
要战胜的似乎不只是我们内在的不完善，还有思想能否转化现实的广泛性焦虑……一片混沌的当口，嘉翌送了我一本书《每个人都会死，但我总以为自己不会》，说特别适合我看。果然，不仅让我安心于70岁以后再整理自己的思考也是可以的，还给了我借用前人的思想和观点来写这封信的启发——人可以部分的创造自己，创造自己所需要的现实，以便发现自己。
原来，人坐在屁股上的时候，琐碎也有其相对的价值。只是我来到50岁的身体，已衰败到了能量输出递减，很难持续凝聚起必要的镇静来把握从零开始的原创，长期痛风也已不能再藉助酒精而化境飞升——虽然并非身体生活是我们仅有的一切，但做一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一直觉得，我们大多数的痛苦都来自于过度投注在头脑中思想，却从未生活于其中。生命中需要经常从此岸后退一步，审视整个生命的难题，跨越知道与做到的鸿沟，而不是一味依赖于方便切近的解决。
揭开死亡之幕，人的真实处境将向我们敞开自己，让我们抵达最具解放性的问题，承受人的宿命：缺憾、无助、有限。人越意识到理性无法把握死亡，他关于生命的体认就越深刻、越丰富。这样一些发现，既令人痛苦，也让人清醒。
最近每月都和王莹一起线上督导死咖带领人活动，我还不定期的办了三场认证带领人的成长团体……内心放烟花了，哇，才想起两年里已经遇见了563位带领人……如果比日常感知所能达到的地方看的更远一点——线下线上活动中陌生的人们分享聆听、共命运的场域——我们一同深入心底深处的悲伤哀痛，红红的眼眶里涌动着灵魂长久的寂寞忧愁，在言辞闪烁之间静息着许多化解不开的苦难深幽……
那是长久以来，无人聆听，无人明白，无人回应，以致无法言说的无奈与沉默——万物都留下了眼泪，凡人的事情触动了心灵。
正如切斯特顿所言：尘世是芸芸众生含辛茹苦之地，处处苦难骇人，日日捉襟见肘，烦恼与屈辱一地鸡毛，病患和死亡如影随形。
大多时候，受苦并不需要天大的灾难与理由，有时侯，受苦可能只是来自我们无法回避的现实处境。但无论是自然的灾难，令人惊慌的不治之症，让人纠葛的爱恨情仇，还是日常平庸的郁郁寡欢——那里浸润着一切生长的根。
我们一定是忘记了什么？我们一生都在走出自己的偏见，人渴望自己。康德说：要成为一个人，必须首先成为什么。
人只有被倾听理解、被接纳看见，才有力量、有信心探索和疗愈，才能安心做自己。并且这是必要的。是必要的——成为死亡咖啡馆中国带领人——深沉专注，没有期待，没有急躁……承接软弱与悲伤，容许彷徨与焦躁，允许一切的发生……回答人的凝视，那生命自身的事业。
写这封信是源于我的一个私心，相信死亡咖啡馆活动可以增进人与人的联结，找回与人靠近、与生命贴近的途径，在分享中汲取生命所需的关切与看见……希望中国带领人们手牵手，一起足够有力承受更多，乃至为生命烦恼的进程找到力量和指引——而更重要的——是大家的选择改变了观念!
一场、两场、三场……说与说，故事遇见故事，听与听，生命遇见生命……选择是重要且有结果的，生活的琐碎再也威胁不到我们生存的意义——那是不可能的，但有可能的是——生活将从此寻得自己的道路，没有什么现实能击溃我们的勇气，甚至他人会因我们而变得丰富和开放。
锁在原子之内的乃是太阳自身的能量。壮丽的精神追求根本不是我们所能选择或拒绝的——在畏惧死亡的阵痛中不断自我更新，真切浸入地经验痛苦而解放生命——成为自己生活的英雄。世界对你将是全新的。
物理学家李·斯莫林说：“当思想改变思想时，那就是哲学；当上帝改变思想时，那就是信仰；当事实改变思想时，那就是科学。”——如果允许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歌唱，我会说：当开心改变思想时，那就是生活。
生活不总是选择更好的，但无论如何，生活是开心的。
前阵子，搞认知症的陆总送了我价值几万元的认知症筛查评估家庭套餐，我带爸妈去看记忆门诊。我爸一问三不知，问啥都摇头说不知道，医生只好问我，我也回答不出太多我爸的具体情况，只好又推给我妈，结果我妈有她自己关于我爸所有问题的“都知道”，差点没把医生搞崩溃了……结果临到要去做PETCT的当天，我爸又死活不肯去了，也许是害怕在检查设备里出不来了……
虽然最终没能享受到几万元的福利，我们仨儿倒也都挺开心的，想想也是，都86了，呆就呆吧，我还不一定能撑到80呢……我笑了好久，只是不擅长描述笑点，直到最近看到书里的这个笑话：
三个老男人去看医生，进行记忆测试。
医生问第一个人：三乘以三等于几？
「285」！第一个人回答。
医生感到担忧，又问第二个人：你呢？三乘三等于几？
啊，「星期一」！第二个人大喊。
医生更担心了，示意第三个人：你觉得呢？三乘三等于几？
「九」！第三个男人回答。
太棒了！医生惊呼，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果的？
老男人说：哦，太简单了，用「285」减去「星期一」就行了。
不知道大家get到笑点没有？或者，换一句简单开心的话吧，叔本华说：今天是你离死亡最远的一天！
写的有点长了，都是些碎片，指驴为马的谬见也是有的，就当我是和大家说说话说多了……最近开始有点心率不齐，有点怕死怕老年痴呆，我还想着明年可以再写封信给大家，虽然没有财富科技知识实用，但应该能再攒一个笑话的，我们getget看，哈哈，感冒多喝热水，怕死多聊死亡。
开心，保持一颗开放的心，它就是这样而不是别样。
生命继续它旅程的道路是写在死亡中的吗？
谁，会将我们从这死亡的身体中解放出来？
我们，
聆听。
· 安宁之家全国推广|死亡咖啡馆中国带领人培训成都站回顾
· 安宁之家全国推广|死亡咖啡馆中国带领人培训广州站回顾
· 「十月的生死」2020世界安宁日｜手牵手活动月历10.9版
· 安宁之家全国推广|死亡咖啡馆中国带领人培训上海站回顾
·【杭州站】安宁之家全国推广|死亡咖啡馆中国带领人培训回顾
· 10.12世界安宁日 | 中国首届剧场式演讲&艺术活动 策展人说
· 疫情下，一名公益志愿者的自述
· 《Before Sunset 爱在日落余晖时 ——居家垂危离世30条》
· 那个衣柜里套着塑料袋的蓝色洋娃娃
·《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实用建议手册》官网上线
· 致 “手牵手抗疫支持行动”同行者的一封信
点击阅读原文，
成为我们的月捐人，支持手牵手的临终关怀与生死教育公益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