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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内幕君 风声声 2024-04-11

文 | 内幕君


1980年夏天,北京虎坊路甲15号,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海棠果累满枝头。中国的年轻诗人们,从四面八方聚到这里,参加第一届“青春诗会”,包括朦胧派代表顾城、舒婷、江河等17人。


在诗会正式报到那天,熙攘纷杂的小会议内,顾城径直走到舒婷跟前,朝这位鼓浪屿来的女诗人伸出手,自我介绍说道:“舒婷,我是顾城”。寥寥几字,一脸青涩……


这一年,舒婷二十八岁,顾城二十四岁。此时,他们都已写出了各自的代表作《致橡树》和《一代人》。

              1980年,第一届青春诗会合影


时间倒回到这一年春天,万物复苏的日子,优雅的喜鹊四处寻找树棍,为了支起安身的小窝。蟋蟀在草丛间放歌,庆祝自己落成新居。蜷缩在父亲的单位房内,顾城有点绝望。


他说,上帝总是眷顾弱者,像蜗牛生来有家,子孙千万也不必担心。而他在不断复写着住房申请。


原来,充满魔力的房子,也曾把童话诗人拉进现实。历史相似,却又不同。



1


我们需要土地,需要永不毁灭的土地,我们需要乘着它,度过一生——顾城


那时候住房靠分配,想分得一套房,不啻汉寿侯过五关。在单位,分房得先排资论辈,潜规则常有,领导嫡系先得,“业务”能力不佳的拿着号码牌继续等,谁也不知道向左、向右,向前看,房要拐几个弯才来?


十年八年算短,有人等到商品房时代来临也没分上。


困兽之年,三代人蜗居在十几平的斗室之间司空见惯,那时全国人均住房面积只有3.6平,城镇缺房户达到869万户,占据当时城镇总户数的47%,多半是顾城这样的适婚青年。


年轻人没分到房,婚后只得拖家带口“寄生”,蜗居在父母的单位房,最常见的是筒子楼。

              筒子楼外观


像羊肉串,筒子楼一条长走廊串连着许多个单间,每个单间大约十来平。灰暗,拥挤,杂乱不堪,七八十年代的城镇青年,就是在筒子楼里结婚生子,奏响锅碗瓢盆交响曲。


顾城是幸运的。在他复写住房申请一个月后,也就是1980年4月,住房迎来改革风向。


高层看到了住房难的问题,邓小平就城市住宅问题发表谈话,指出城镇居民可以购买房屋,也以可自己盖。不但新房可以出售,老房子也可以出售;可以一次付款,也可以分期付款。


年轻人看到了住房希望,顾城看到爱情。他从北京辗转到了上海,筹来四千元在武夷路买了一套房子。


这是一套居民自行搭建的上下两层的简易住房,要经过一条狭窄的夹弄才能走到门前,底层大约15平方米,顶层是个面积更小的阁楼,对楼的居民从高处可以将顾城的天井尽收眼底。


虽然简陋,但这里距离谢烨在遵义路的家很近。顾城的目的简单、明确,只要能和谢烨结婚,并把她带回北京,哪怕这个房子并不符合他对家的想象。


他渴望的家,门前有阳光照着,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



2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


"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朗诵完一首自己的诗,海子回到了座位上。


刚一坐下,旁边一位女同学就主动和海子聊起天来,这是1984年。海子在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教授美学,业余参与学校的诗歌朗诵会。


1989年3月26日,没有等到春暖花开,海子扒在山海关的铁轨上,结束了25岁的人生。

       

海子     


这个世界,他无可眷恋,除了身边带着的四本书:《 新旧约全书 》、梭罗的《 瓦尔登湖 》、海雅达尔的《 孤筏重洋 》和《 康拉德小说选 》。


他在遗书中说,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但外界依然猜测不断。有人说他练气功走火入魔,有人说他江郎才尽,死于殉诗,也有人说他死于爱情,跨不过横亘在农村与城市间的那道鸿沟。


在自杀前的那个星期五,海子见了他初恋女友,朗诵会上主动搭讪的女同学,一个被海子在诗中称作B的内蒙古女孩。


她是海子一生所深爱的人,海子为她写过许多情诗,发起疯来一封情书可以写到两万字以上。


女孩告诉他,在内蒙古人们称呼湖泊为海子,天性浪漫的诗人便拿来作了笔名。


一个出身安徽农村,一个来自知识分子家庭,面对现实的阻挠,两颗炙热的心渐渐剥离。分手后的几年,女孩在深圳结婚成家,海子也陆续爱过一些女子。


雨中的德令哈,是一座荒凉的城市。海子说:“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这个夜里,他也许想到了他的草原女孩,也许没有。


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国,顾城和谢烨远走新西兰,贷款买下了激流岛一处小屋。顾城说,花了二十年才跨过那个倒霉的世界,找到了想要的生活方式。


然而,斧头落下的那刻,他终于明白,无形的世界,他跨不过去。经济重压、爱情走入迷途,谁又能活在自己编造的童话里?


鸟与声俱去,身后长林空寂寂。



3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北岛


尽管星辰陨落,诗人们无疑照亮过一方天空。那时候,诗人有梦,年轻人有信仰。


1979年春天,陈凯歌还是一名北电的学生,他参加了北岛、芒克等人组织的朗诵会,站在玉潭渊公园的土坡上,他大声诵读郭路生的《相信未来》和北岛的《回答》: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年轻的陈凯歌,深情而激昂。


4年后,陈凯歌从北京借调到广西电影制片厂,开始执导《黄土地》,电影拍摄间隙,他经常会情绪饱满地念诗。


1984年秋天,《星星》诗刊在成都举办诗歌节,两千张票被一抢而空。开幕式当天,没票的人破窗而入,潮水一样无法抵挡,他们直奔北岛、顾城,在他们看来,诗人是斗士,是牧师,是夜空中照亮梦想的星。


就像高晓松所说,那是大师照亮的年代,白衣飘飘。每一个人的书包里都塞着各种各样的诗选,这些诗选中排前三的诗人是北岛、顾城、舒婷。


“不是说我们这代人天生有理想,是充满理想主义的大师光芒闪耀,我们在这样环境下成长。虽然不免沾上物欲的灰尘泥土、会被商业左右,但大方向不会错,不会轻易的触礁。”


好比灯塔,八十年代,思辨的诗歌、正义的领袖指引着高晓松们在海上航行、寻找光明。第五代电影导演也在此时昂扬向上。


1983年,张军钊执导的《一个和八个》揭开了第五代导演的创作序幕,随后,陈凯歌拍了《黄土地》、田壮壮拍出《猎场札撒》,1988年张艺谋处女作《红高粱》问世,获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成为第一部获得世界三大国际电影节最高奖的华语电影。

              1986年,顾城、舒婷、谢烨、北岛于成都花园酒店


1986年,北岛、顾城、舒婷再次聚首成都,出席诗会。在新声剧场演出,当时他们的出场费每人也就一百块钱,但大家都很满足。顾城说,他特别愿意一直这么演下去,就算只有一个观众,他都无所谓。


这一代人,极具理想主义情怀,甚至,振聋发聩地呐喊:“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4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余秀华


时空旋转、震荡,割裂了一个时代的记忆。摇摇晃晃中,余秀华摇摇晃晃地站着。


2015年1月,一首题为《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诗突然走红,网友评价这是从土里拔出来的句子,新鲜得掉渣,真实得令人动容。


“女人、脑瘫、农民、诗人”,被贴上诸多标签的余秀华跟着诗句火了。


有人问余秀华有钱之后想做什么,她毫不犹豫地回答:“离婚”。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体会过蝼蚁生存之痛,余秀华知道物欲包裹的冷漠和野蛮,可以用钱对付。因为从小患有脑瘫,在家里人的安排下,19岁的余秀华嫁给了年长十几岁的尹世平。


二十年来聚少离多,形如陌路。尹世平说他最烦余秀华坐在那敲字写诗,还不如外面的三陪小姐。


对于离婚,尹世平起初不同意。余秀华问,多少钱能离?尹世平说要100万作为精神损失费。余秀华拿不出这笔钱。在电话里,她半威胁半商量,对尹世平说:“你这个月回来,15万元。下个月回来,10万元。你自己看着办。”


后来,余秀华掏出大部分版税,给了尹世平15万元,并答应在村里给他建一栋两层楼的房子,这才成功离婚。是啊,因为贫穷绑在一起的两个人,怎么会有爱情呢?怀有理想主义的诗人,有机会反抗的时候怎么会妥协呢?

              

诗人亦凡人鄙夷世俗时余秀华也会随性说一句我草。在《摇摇晃晃的人间》纪录片中,余秀华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尹世平就是那个鬼。


有人说,是商业化肢解了理想主义,稀释了人情。不置可否,内幕君也不知道这锅该谁背。我们就像尹世平,爱钱、谈钱,对一切事物明码标价。


默多克和邓文迪离婚,大家八卦邓文迪分到多少财产;赵丽颖和冯绍峰前脚官宣,后脚就有媒体算出这桩联姻值多少钱。


钱,当然没有错,错的是物欲至上、娱乐至死。



5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北岛


范冰冰逃税被罚8个亿,有人直呼大快人心,内幕君一点儿也不痛快。高片酬的范冰冰们是商业化的产物,试想一下,谁给了她们野蛮生长的土壤?


是每一个娱乐至死的看客。


2016年8月,微博上最火的话题不是奥运会,不是中国女排在绝境中逆转巴西,而是网友义愤填膺撑宝强。


后来,女排登顶夺冠 ,风向一转,大家纷纷为女排精神“感动不已”。只不过,多的是“辉煌时陪你君临天下”的看客,少的是“低谷时陪你东山再起”的铁杆。


洛杉矶奥运失手的朱建华,家里窗户被砸,汉城奥运失落的李宁,收到附送上吊绳的信件,被劝应该自绝于人民,北京奥运会执教美国的郎平被骂“汉奸”。然而,对于污点明星,我们却无比宽容,吸毒、逃税道歉完事,只要不息影,卷土重来未可知。


最近的日本世锦赛上,六强战最后一场面对荷兰,只要中国女排“偷懒”输球,她们便可以在半决赛中对阵胜算更大的塞尔维亚,从而避开小组赛输过的意大利,但中国女排没有。


全力赢下荷兰后,郎平接受采访说:“我们不会为了挑对手而输球”。就如她里约夺冠时所说,女排精神不是赢得冠军,而是有时候明知道不会赢,也会竭尽全力。是你一路走来即使摇摇晃晃,但依然坚持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眼中充满坚定。

            


就像今日对意大利的半决赛,虽然最终2:3惜败,但力拼每一个球,屡屡挽救赛点的中国女排,让我们看到了“永不放弃”的精神。


可惜,这种精神,很多人只在特地环境下想起,只在女排胜利后热泪盈眶。


纵观屡次霸屏的热门话题,无外乎娱乐新闻,鹿晗、关晓彤谈个恋爱,微博瘫了;赵丽颖、冯绍峰结个婚,微博又瘫了。无声无息,我们正在成为娱乐的附庸。与此同时,扭曲的金钱观也扭曲着我们。


于是乎,如君所见,贪污偷税、疫苗造假,炒房砸楼、甲醛筑家。污浊之中,每对金钱多一份追求,便对人性少一分敬畏。楼市、股市成了富人的掘金场,穷人的屠宰场。抖音、快手成了年轻人的秀场和鸦片所。理想英年早逝,人人争当网红。熙攘名利场,不见少年志。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酒杯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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