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张末：《狙击手》是两个导演在沙盘上推演，见招拆招
" 导演们不用太着急。"
|作者：孟星
拍《狙击手》那年，吉林省白山市的气候很神奇。
往年11月中就下雪了，那年一直到1月中旬才稀稀拉拉下了点雪。拍摄已经耽搁了两个月，剩下的时间很紧张，因为3月以后雪就化了，什么效果都拍不出来。这种情况下，张艺谋真的需要一位导演来帮他，而不只是执行导演。
女儿张末成了联合导演的最佳人选——“我最起码不是青瓜蛋子，有自己的作品；又一直在他身边工作，熟悉他的习惯和喜好，所以他觉得沟通成本也会低很多。”张末对人民文娱记者说。
·张艺谋和张末。
没有特意安排，父女俩就这样首次联合导演了这部抗美援朝题材的电影。
2022年春节期间，《狙击手》上映。初期，相比同档期其它影片，《狙击手》的排片和关注度都不尽如人意，但电影凭借它良好的口碑，从大年初三开始渐渐逆袭。
截至记者发稿前，它仍然是春节档里评分最高的电影。
不同于以往同类题材的宏大视角，《狙击手》对准的是抗美援朝志愿军中的一个小群体——冷枪五班的战士， 以小人物为切入点，通过一段中国志愿军狙击小队与联合国军狙击队之间的殊死对决，为观众呈现出一个叙事节奏跌宕起伏、人物情感真实细腻的英雄故事。
·电影《狙击手》海报。
“你得不停地逼着自己在舒适区之外去想一些事情”
《狙击手》是张末导演的第二部作品，距离她的电影处女作《28岁未成年》，已过去5年的时间。这5年，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蜕变期——她完成了电影学博士的学位，并升级为一名母亲。学习和生活上的沉淀，成为她创作时最好的养分。
在《狙击手》之前，父女二人其实一直有合作。在《山楂树之恋》中，张末担任过剪辑师；《金陵十三钗》中，她担任过副导演。这一次的创作，无论是在题材还是模式上都成为更高难度的挑战。
人民文娱：您的处女作《28岁未成年》展现女性成长，节奏欢快。这次风格差异巨大，选择执导这样一部战争片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
张末：人的脑子就是你得不停地逼着自己在舒适区之外去想一些事情，这样的话作为一个创作者来说，你才有更多的灵感。
只拍一种类型电影的话，比如说只拍爱情片，我个人认为我会潜意识地觉得，我已经掌握这门技术以及能力了，也许就不再去创新了，我特别担心这点。
·导演张末。
人民文娱：《狙击手》的创作难度在哪里？
张末：难点在于人物的塑造。我们不希望它跟其它宏观视角的电影接近，还是希望它从一个小人物、小切口引入，那肯定要把人物塑造得很到位。
不只是我军的人物，也要把对手塑造得很到位。其实就是两支王牌狙击小队在对决的一个故事，所以招数以及心理战术是关键。我负责拍联合国军部分的戏，我也希望能拍摄得细致一些，因为显示他们的聪明才智及战略决策，我军的胜利最后才更有意义。
人民文娱：最感动你的一场戏？
张末：是我们的主演刘文武的一场戏。我没拍他的戏，但是在剪辑房看得时候非常感动。
看到（刘文武交换那场戏）他回头那一幕，我就在想，这就是这位英雄牺牲前最后的时刻了。战争太残酷了，人不应该在这里就没有了，他应该回家，应该去享受他的家庭温暖，但是没有办法，你只能在这一刻牺牲，你最后生命的最宝贵的那一刻就在这里了。
·刘文武。
“拍摄过程就像一个战役一样，每天过招，斗智斗勇”
虽然兼具着父女和合作伙伴的双重相处模式，但是张末觉得这个过程十分顺畅，两人几乎没有争执，只要一个人能说服另一个人，就会很快敲定拍摄方案。
张末负责拍摄联合国军的部分，张艺谋拍摄志愿军的戏份。每天拍摄后，他们都共同复盘素材，随时调整剧本、拍摄手法，张末形容：“每天都真的像打仗一样，时刻在斗智斗勇，但我们又是同一个目标。”
人民文娱：首次和张艺谋导演父女联合执导一部电影，有什么特别的体会？
张末：首先我的感受就是，两代人一起拍一部电影特别难得。然后在拍摄的过程中（我们要）打配合。我们每天都会根据当天的拍摄素材重新复盘拍摄方案，从演员的台词到动作戏的设计。其实是两个导演在沙盘上推演，见招拆招这种方式，而且每一次招数你都要更胜一筹。本身这个拍摄过程就像一个战役一样，每天过招，每天斗智斗勇，但是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一点特别有意思。
人民文娱：张艺谋导演曾说《狙击手》是一部一叶知秋式的中国式美学下的战争故事。这在电影美学上有什么样的体现？
张末：首先是色调，张艺谋导演是非常会运用色调的导演，包括早期的《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颜色靓丽而稳重。在《狙击手》中，他说我不想强调太多的色系，但要有一种怀旧以及纪实感，淡淡的那种感觉。
而且他希望是雪后的，我觉得他可能想跟他以前的《悬崖之上》做反差。《悬崖之上》是雪不停地在下，骚动感很强，因为它是个谍战片，人物心里永远是很躁动的、很压抑的。但是《狙击手》不一样，它是残留性质的东西，包括人物也都牺牲留在了那片无名的山头上，它有一种残留的凄凉感，一种破损感。我个人认为它是对人物是有帮助的，是有寓意在里面的。
人民文娱：张艺谋导演的美学造诣，也体现在这次冬奥会的开幕式中。您观看的过程中有这种感受吗？
张末：首先我非常为父亲骄傲，北京作为“双奥之城”，我的父亲是“双奥”开幕式导演，稀缺中的稀缺。
看的时候挺紧张的，因为之前父亲没有和我透露一个字，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呈现。真正看到开幕式的时候，真的非常喜欢，这个呈现我觉得特别亲切。这次相对于2008年，能感受到更加温馨、随和、自然的气氛。
我特别喜欢那个火炬的设计，雪花是一个特别自然的符号，国家的名称都是在这个雪花上，你就会觉得很舒服。
“有些题材也许别人认为不适合我，但我还是想去尝试”
对于导演这份职业的理解，每个人都不尽相同，张末也不例外。
在《狙击手》的创作中，她的能力受到更广泛的肯定，对于导演这份职业的自信更强大了，对于未来创作的构想也更大胆。亲情类、青春类、悬疑烧脑类，都是她想尝试的方向，今后在这位“80后”导演身上，也许能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人民文娱：这次《狙击手》的摸索和尝试，对之后的创作风格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张末：我的心理变化是，我不会害怕去尝试不同题材的电影，甚至有些题材也许别人认为不适合我，但我还是想去尝试。
我年轻的时候喜欢文艺片。年轻人嘛，都是想让自己老成一些，但过了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会发生一些改变。现在我挺喜欢类型片的。
《狙击手》这部电影，我觉得它在类型片上以及故事上是很扎实的，我又通过这个机会学到了很多新的拍摄方式，能力也更加受到肯定，希望以后能尝试更多的类型片。
· 张末《在狙击手》片场。
人民文娱：作为一名女性导演，你觉得在这种硬线条的类型片中有什么样的创作优势？
张末：首先现在女性导演还不够多，我觉得应该有更多。
在创作上，女性也许在天性上就爱讲故事以及善于讲故事，就像妈妈给孩子讲故事一样，她本身就有一种细腻感在里面。当然这也因人而异，也看她拍的是什么样题材的作品。
我觉得女性导演近几年的作品确实都挺好的，能看出女性导演的崛起，是非常好的一个现象。
人民文娱：其实行业中也是越来越淡化性别上的差异。
张末：是的，我觉得最终还是要淡化性别。因为你越强调性别，其实是反向地去贴一个标签。我是希望在电影行业里，导演就是导演，而不是说你是男导演还是女导演。
人民文娱：现在你对导演这份职业有什么新的理解吗？
张末：导演一定要是多元的，最好是活到老学到老。很多人可能觉得导演就要马不停蹄地去一部接一部创作，当然这是好的，但也一定要有生活的积累，一定要去学习，可能这也是我为什么停了5年之久的原因。
我的感受是这样，当你沉淀到一定程度，再去释放你想表达的欲望，再去拍电影。我觉得所有导演的作品，不管是以什么形式出现，都是会有自己人生的阅历以及经历在里面的。这个我觉得对于导演来说还是挺重要的，导演们不用太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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