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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流】第十四章 少有人走的路 (含语音)

2017-03-05 二湘 二湘的六维空间


沿十月之水,你和她行走于一根琴弦
你从那天起就开始揣测这个意义
十月之水边,初秋第一次听到落叶

张枣,《十月之水》

【主播:静静, 片头音乐取自西村由纪江的诞生】

怡敏接起电话,顺口说了句:“Bonjour。”


 “……”那边停顿了一下,“是我,林晚。”


“怎么是你,太稀罕了。”怡敏诧异,她和林晚上次通电话还是春节的时候,是怡敏打给林晚的,两个人一接上电话就聊了快一个小时,怡敏大呼破产,以后就不太敢给她打电话,好在两个人都有电子邮件,联系还算方便。

“嗯,失望了吧,不是你的法国小情。”林晚道。

“他能跟你比,咱们什么交情。再说我和他可是纯洁的友谊啊。” 怡敏笑了。

“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

“有的,越丑越纯洁。”怡敏一本正经地说。林晚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了。

“跟你说正经事啊。”笑过之后,林晚开口。

“说吧。”怡敏知道林晚一准有事。

“我怀孕了。”林晚在电话那头说。

“什么,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I am pregnant。听明白了吗?”

“乖乖,什么时候的事,谁运气这么好,把咱们林美人搞定了。”

“这个时候你还耍嘴皮子。” 林晚笑,这就是怡敏。

“还说我,你不要太镇定啊。一上来就开我的玩笑。” 怡敏想想林晚语气还真是出奇地镇定。

“我暑假回国见了周鸿飞,就一个晚上,太dramatic了。”

“什么,你跟他还没完?我早说要你跟他断了。”怡敏生气。

“好在不是在国内,不然你怎么过下去。口水就把你淹死了。”怡敏想想这就是林晚,和自己一样,都是个犟脾气,太有自己主意了。

“你打算怎么办?” 怡敏心里替林晚着急。

“想找你商量。”

“一个晚上就中标了,小概率事件啊。”怡敏在电话那头叹息,“大概你们两个真的有缘,天意啊。”

“真的是天意。我和他纠缠这么久,看着看着要断了,又接了上来。现在还有了他的孩子。真是人生如戏。”林晚叹气。

“量子纠缠。” 怡敏也叹气,又问,“几个月了?”

“一个多月了,我自己做了早早孕,下周去做超声波。”

“你告诉周鸿飞了吗?”

“我还没告诉他。我自己都没想清楚,也不想给他添乱。”

“好吧,那我什么也不说了,你自己决定吧。你要想清楚啊,一个人带孩子,还是未婚,一辈子的事。”怡敏想,她能说的也就是这些了。

“嗯,谢谢。我过一阵再告诉你我的决定吧。”林晚挂了电话,怡敏好半天还没返过劲,看着阳台上的月季花发呆。

林晚去做超声波的房间很小,摆了一张医疗床,一台仪器和一张凳子就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做B超的是一个年轻的白人女子,很和善,手上还带着几串佛珠。


“你是佛教徒吗?”林晚想起她母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带她去庙里拜佛,不由问。

“还不是,但是我很喜欢它的理念。我在看这方面的书。”她见林晚是一个人,又问:“还要等什么人吗?”

“不必等,我一个人。”

“好,那我开始了。”白人女子就开始寻找baby的位置。

“你看,这是baby,现在还看不清各个器官,但是让我找找心跳。 ”她手里的仪器熟练地转来转去。“看,这个有个X的地方就是baby的心脏。”

林晚躺在床上,看到小baby的轮廓,清晰生动,屏幕上那个小点一闪一闪,小baby的心跳也被放大。她能清楚地听到那跳动,砰,砰,砰,非常有力。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那是她的孩子啊,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啊。Ta长大了,就会叫妈妈,会要她抱,要她牵着手。她的心柔软如水。

下午上VLSI电路设计课的时候,林晚又有点不舒服了,她索性从教室里退出来,回到公寓躺在床上休息。看着天花板和小小的房间,她又发愁了。她还是个留学生,一个人,条件这么差,她会不会委屈了这个baby。何况,自己念书,又要照顾孩子,这是多么巨大的一项工程。林晚是个果断的人,可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纠结过。而看了B超只是让她更纠结。留还是不留,那几个夜晚,她一直都没有睡好,再加上早孕反应,她觉得自己疲惫无比。她心底升起了厚厚的犹豫。

林晚的妇产科医生是个胖胖的白人妇女,她一眼看到了林晚眼中的困惑。“先不要着急做决定,你知道大概有10%的怀孕最后都会流产的。”

林晚吓了一跳,百分之十,这个比例可不小。她以前都是想当然,以为怀上了就会有一个孩子。原来一个孩子是这么来之不易。她决定先不想这件事,过一阵再决定。

过了两个星期,林晚早孕反应更重了,她在上课的时候就想吐,从教室里跑到洗手间,吐了好一阵才好受点。她那么年轻,没想到怀孕是这样一件苦差使,她又犹豫了。

她决定投硬币。正面就是生,反面就是不生。她扔了硬币在地上,半天才睁开眼。

硬币停了下来。是正面。

林晚笑了,其实要是不是正面,她还会抛三次,一直抛到是为止。原来她舍不得不要,这是她最爱的人的孩子,那一夜是那么销魂,那么美妙,她怎么舍得。
她给怡敏发了个邮件,“如果这个孩子是女孩,就叫玉溪,如果是男孩,就叫玉成。”

怡敏收到林晚email那天,正在系里的电脑房。她知道林晚大抵会这么做,心里感慨万千,不由想起那句话“林中有两条路,我选择了人烟稀少的那条。” 是的,林晚选择了这条少有人走的路,一条许多年后她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路。

那天晚上怡敏还接到皮埃尔的一个电话,“8月是熏衣草盛开的季节。要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吗?”

怡敏心里闷,她想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隔得好远,他们就闻到了那香气,像女人晚礼服的裙裾,袅袅婷婷,轻悠悠地飘过来。走近了,满眼满眼一垄一垄的紫色翩翩而至,地上和空气里都好似结了一层紫色的薄雾。

“你知道吗,薰衣草的花语就是等待爱情。你用力呼吸,就能看见奇迹。”皮埃尔吸了口气。

“是吗?”怡敏靠近,深吸了一口。

 “很好闻的味道,我喜欢。”她的手轻轻拂过那花。

“喜欢薰衣草的人一定是内心非常丰富,感情强烈的人。对什么都有依恋。” 皮埃尔说起来头头是道。
    
“是吗。”怡敏心里喜欢,嘴上却不置可否。为什么西方男人嘴这么甜?她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晚上住在离薰衣草园很近的一个乡村旅馆。怡敏没想到他只订了一间房。

她和他进到不大的房间,她放下行李,他抱住了她。她用力地想挣脱他。但是夏天的风把不远处的薰衣草香气也带了过来,那样的香气在风中若有若无,或羞涩轻巧或狂野撩人地飘在他们之间。怡敏觉得那香气都似有了颜色,白色,紫色,玫瑰色,在她眼前不停地旋转,她最本能的欲望被那香气撩了出来。那样的香气太诱人。那样的夜晚太迷人。

“你知道吗,在巴黎,你接受一个陌生男人的咖啡就意味着你同意和他上床。”他轻声说。

“我可真不知道。”
    
“太晚了….”皮埃尔的动作特别的轻柔,像山谷里的风,一点点落在怡敏的脸颊上,脖子上,向下向下,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节,直至她的每一片领地…..

林晚发现原来一个人的潜力是可以无限度地开发的,她没想到自己原来也是这么能吃苦的。头5个月她都在吐,吐得苦水都出来了。她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么要吃这个苦。转念一想,如果不是现在生,将来生,照样还是得受这个苦,天下的女人都得受这个苦。好在她年轻,除了早孕反应,没有别的什么事,按部就班,先是一个月一次常规检查,再是两个星期一次,最后是一个星期一次。

UCLA是quarter制,有秋季,冬季,春季和夏季。林晚秋季和冬季一直坚持上课,做助教。日子一忙就过得快,冬季学制3月中结束的时候,林晚已是八个月的身孕了。好在美国是个自由的国度,她每天挺着个大肚子上课,大家也是见怪不怪。倒是有几个半熟不熟的中国人问起怎么没看到孩子的爸爸,林晚就撒了谎,说孩子的爸爸在外州。她倒是和室友索菲娅说了孩子的爸爸在中国,索菲娅也不多问。她心里也喜欢索菲娅,只是她不得不搬家。她和索菲娅租的是两居室的公寓,一人一个卧室,共用厨房。她生了孩子,安排父母来带孩子,就不能再在这住了。她一早就看中了一套一居室的公寓,虽然有点老,但是客厅宽敞,她想可以安排父母住卧室,她和宝宝住客厅。最重要的是公寓不远处有个小小孩玩耍的地方,有沙子,有滑梯,有秋千。她准备冬季quarter期末考试一结束就搬家。

那天她考完冬季的最后一门电路设计的课,开始收拾东西。肚子里的她转了个身---林晚已经知道是个小女孩了。她想,再没有比玉溪更适合的名字了。她的姐姐叫玉泉,都共了一个玉字,玉又是她特别喜欢的一个字,何况周鸿飞最常抽的就是玉溪牌的烟。

她轻轻地抚摸着肚子,心想,这孩子还算配合,总算是熬过了冬季这个quarter,没有提前出来。

到了四月,林晚花钱找了两个墨西哥人搬家。尽管别的留学生搬家都是自己加朋友动手,她不愿意找熟人,两个老墨能干,一上午就搬完了。她其实也就是几个箱子,一张床,一张桌子,加上一个沙发,沙发还是原来的住客留下来的。

她又去买了个床,是给父母的。 她上个月去moving sale,买了个二手的婴儿床,也搬了过来,摆在客厅。她心里有点愧疚,觉得有些委屈还未出生的女儿,但是自己一个留学生,钱少得可怜,可不就得省吃俭用。收拾停当,过了几天父亲和继母就到了洛杉矶。林晚的父亲林国强在机场看到女儿,想到去年回国还是个窈窕的姑娘,现在却是挺着个大肚子,不由心酸。

林晚那时候跟他们说怀孕了,要生孩子了,林国强差点没背过气,当场就把电话摔了。未婚先孕,孩子的父亲都不明不白,这算什么事。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安静懂事的女儿怎么一下子就堕落了。

等过了气头,他马上写了一封长信劝林晚把这个孩子打了。从她自己的前途到孩子的将来,从单亲母亲的难处到周围左邻右舍的闲话一一罗列。如果孩子真的生出来,林晚将来的日子得多苦,他自己的脸面又往哪放啊。她曾经是他的骄傲,学业上一直优异,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林晚没有回信,也没有说什么。她想,如果父母不来,她就把孩子送出去,她看到周围有探亲的父母来帮孩子带孙子孙女,还可以捎带一个别家的孩子,比正式的幼儿园便宜不少。

林国强何尝不知道林晚是个性子倔的人,一条路走到头,九头牛也拽不回来。当年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她就自作主张改了名字,把林婉改成林晚。他心里到底还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孩子,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自己嘴就软了。林晚的继母是棉纺厂的女工,早就买断下了岗,在家没事,想去美国看新鲜,总在林国强耳边唠叨。林国强上次生病后,单位里退居二线,有名无实,自己干着也不痛快,想想不如请个长假,帮林晚过了最难的这一关。林晚从小母亲去世得早,自己的确也是有愧与她。上次他急病,林晚回来,两个人也是说了不少话,感情上沟通了好多,不像她上中学那一阵,她总是冷着个脸。

“你这样还能开车? ”出了洛杉矶的机场,林国强坐在车上,看着女儿腆着个大肚子,心里担心。

“还好,就是安全带压着有点紧。还有半个月就要生了。最后一个星期我找了个朋友,自己不开了。”

没承想他们到洛杉矶的第三天晚上,林晚就觉得肚子不是一般的疼,一阵接一阵的剧痛。凭着本能,她觉得就要生了。她马上给朋友打电话,哪知朋友正好不在家。林晚这状态不敢自己开车,她心里着急,这可怎么办?她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别在这最后关头出岔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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