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祝贺可兄满血复出，宝刀未老，锋芒依旧。本文非常烧脑，需要仔细研读，希望不要吓到你。另外可兄正在撰写霍普那本《私有财产的经济学与伦理学》讲义，将作为「一课经济学」第四季主打歌，敬请期待。
这个标题可以有两种理解：1、「财产权的根本」不重要；2、「财产权」一点也不重要。众所周知，有这么一种常见的表述：经济学是价值中立的学说，它本身不表达价值偏好，也不追寻主观价值的源泉。在赞成自由市场取向的经济学观念中，也常常见到这种观点。尽管狭义的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主要是市场中的交易行为，而交易行为又必须以产权为基础（不承认对方产权，那要不均分要不抢劫，而不会有交易）。但流行的观点是，财产权作为一种权利，属于价值领域，也属于人的主观判断领域，关于财产权的根源和正当性，经济学毫不关心。经济学只处理手段-目的之间的事情，只关心人们的满意度的提升，亦即只关心效率，有时候也会说成，经济学只做功利主义分析，这几个说法是等价的。1、根据自由市场的一般原理，私有财产权的存在，有助于广泛有效地帮助人们获得满足，所以私有财产权很有用，很重要。2、私有财产权的根本起点是什么，起点形态和产权界限是什么，根本无需讨论，它对于提升人们的满足感而言，一点儿也不重要。这就是说，经济学中流行这么一种认识：财产权的根本不重要，但财产权很重要。我现在就从上述观念中抽出两个普遍流传的具体命题，用个简单的例子推导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结果。其简单论证是：产权之所以很重要，确权之所以很重要，是因为产权的确定可以极大地降低交易费用，从而提升效率。它隐藏了这么一个判断：产权是怎么来的，怎么确定产权不重要，反正只要有产权制度就能实现效率最大化。这层含义有时候也是毫不隐晦地表达出来，了解过这种观点的人应该不陌生。这种看法，就是「财产权的根本不重要」。其简单论证是：假设彼此不认为双方“拥有”各自财产的产权，则要么会出现抢劫，要么会要求平分,所以，只要自愿交易行为存在，产权就一定存在，不管交易双方是否明确表达过产权观念。它也隐藏了这么两种判断（如果大家看过类似文章，就会知道我不是在栽赃）：1、如果自愿交易行为大量存在（事实上也大量存在），则说明人们认为自愿交易会带来很好的满足（否则就不会交易），自愿交易是有效率的，产权的存在有助于提高效率。2、交易之前，产权是怎么来的，怎么界定的不重要，反正交易在哪里，产权就在哪里。这种看法，也是「财产权的根本不重要」。我身边蹲着一只羊，你身边卧着三只鸡。我想吃鸡肉，你想吃羊肉。于是我们交换。在第一种意见里，效率是最重要的。也就是，最终我吃到了鸡肉，你吃到了羊肉，这个结果是最重要的。有一种方法认为，双方平分，那么两个人都吃到了羊肉和鸡肉，显然更有效率。这是shzy的理论支撑之一。如果我们认可这个道理，那么“财产权”就真的一点儿也不重要。当然，它是错误的。它错在，以为效率可以脱离交易者本人的主观欲望来客观判定。实际上，如果交易发生，其他人只能判断我爱三只鸡胜过一只羊，你则刚好相反，而不可能有任何其他有效意见。也就是说，其实这种情况下，我只爱吃鸡肉（要不然不会把这只羊交换出去），反之你只爱羊肉。如果最终我们各自都只吃到半只羊，一只半鸡，相对于我们最初的目的而言，是不满足的。这就是经济学中一个重要的，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问题。看得见的是别人以为的效率，看不见的是当事人自己的预期和目标。接下来，按第一种意见，不管我们的羊和鸡是偷的、抢的、捡来的还是自己养的，我们只要认定我身边的羊是我的，你身边的鸡是你的，交易发生，效率就最大化。从生活经验可知，当然是捡来的、自己养的，交易容易被彼此认可。因为偷的，抢的，如果事情暴露，其他事主会打上门来。不过生活与黑板经济学无关，我们先听第一种意见——效率才是制度的评价标准，假如它是正确的，那么显然，我想吃鸡肉，如果我能打赢你，抢过来对我来说效率最高。我打不赢你，才先会去搞羊，之后才能换到鸡肉，搞羊的过程里，当然也是首选抢劫，只有最弱的人才会去养羊，而且他的羊也会被抢走。有人会说，不对，打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我可以依主观判断说，经我计算，我认为打的代价最小，收益最大，因为交换我还要损失羊呢。有人又会说，你算错了，你只计算了你的效率满足，没有考虑另外一方的效率，但是我可以说，按此方法推而广之，任何人只要认为自己打赢付出的体力价值小于自己用于交换的物品，则抢劫效率最大，人人如此行事，不就效率最大化了？至于有的人抢得多，有的人抢得少，那是因为人的能力天生有差异，只要每个人凭自己的能力使自己效率最大化了，则整个社会效率就自然最大化了，至于确实能互相满足的交易行为，只会严格限定在实力差不多的主体之间。而且，本身市场也是认可人的能力天生有差异，主张自由竞争，反对平均主义的嘛，所以，我这样说也不矛盾。如果有人说，按你这样讲，大家都拼命抢劫，谁来生产呢？生产上不来，怎么会有效率呢？那我说，打不赢的人去生产，打得赢的去打就好了，这同样是各人凭自己能力满足自己，按照主观效用论，人人如此，同样有效率。咦，这不是奴隶社会吗？奴隶社会哪儿来的效率？嗯，没错，主观效率中立论可以顺理成章推出奴隶社会效率也最大化。总之，按此推论，财产权可以有一点，但是它「一点儿也不重要」，跟努力锻炼身体（或其他素质），提高抢劫能力相比，它根本无足轻重。再来看第二种意见，它只强调，只要有交易，就会有私有财产制度（私有产权制度是一种实然的存在）。这当然是非常有力量的意见。按第二种意见，我们交易完了，已经证明了产权制度的存在，而且我吃了三只鸡，你吃了一只羊，吃饱喝足就好了，至于鸡、羊们的所有权是怎么来的不重要，为什么羊是我的，鸡是你的不重要，它们已经吃到肚子里了。但是，不可能交易完了，我们以后就不吃不喝了，现在鸡和羊吃完了，未来怎么办？按照这种意见，那就不用考虑怎么多，先使劲生产，只要你们两个确实一个有羊想吃鸡，一个有鸡想吃羊，那么确权交换后你们就都能提升满意度。好吧，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又各自养了一只羊，三只鸡。按照第二种意见，此时交易还没发生，产权怎么来的，怎么确权不重要，持第二种意见的人在一旁只是单曲循环一句话：快点分（确权），分完交换，皆大欢喜。现在，我们眼前有一只羊和三只鸡，我只想吃鸡，你只想吃羊，还没产权制度，更没有分配方案，怎么分最省事？那当然是我直接拿鸡，你直接取羊，不用打架，连交换都省了。大家想想，这个画面多美？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没错，就是从小我们在课本上看到的「各尽所能，各取所需」，这是gc主义的主要特征，我们都知道，gc主义是私有制消亡以后的完美世界，这样的完美世界里，财产权当然一点也不重要。好吧，第二种意见是一种伟大的意见，看似在说交易反映产权，产权的根本不重要，实际上是在说，没有了私有产权，社会会更加美好。当然，肯定有人会说我这是在诡辩，他们要说，没有私有财产权，谁会去尽力养鸡养羊呢，如何实现「各尽所能」？对不起，你们提出这个问题才是诡辩，因为原命题并不包含这层意思。当你们说只有私有财产权才会激励人们生产的时候，已经是在说私有财产权不应该受到侵犯。同时也在说应该在财货的生产起点上就建立私有产权制度，并且也自然是在说如果没有从起点上确立私有财产权，则未来交易将成空。是你们，而不是我在反对第二种意见中——私有产权的起点和正当性不重要——这层意思。而我，才是第二种意见及其推论——gc主义的接班人。还有人可能说，从生产到消费是一个时间过程，需求也是个体和动态的，没有私有产权和自由市场，无法有效连接生产和需求，这也是在说私有产权在生产起点的建立和确权的原则很重要。你说得很对，而且与上面一个观点一样，已经把第二种意见反对完了，如果我命令你承认第二种意见「交易反映产权」中的「私有产权的起点和界定不重要」，你肯定会大摇其头。但是显然，此时此刻我并不是在反对「交易反映产权」，而是在说，如果我们认可「交易反映产权的潜藏含义」，则依理推断下来，就不得不承认，「私有产权一点儿也不重要」，gc主义才是未来。所以，综上所述，至少在以上两种观点中，只要我们承认：「财产权的根本不重要」，那么我们也将不得不承认：「财产权一点儿也不重要」，它们两种意见一个可以导向丛林和奴隶社会，一个可以导向gc主义。然而，这并不足以说服人。因为持这两种观点的人可能会认为，无所谓，反正我们认为财产权和自愿交易可以提高效率，然后我们自己这么干就好了。那些死活不认可财产权的人自己另外搞他们的共产，搞他们的丛林和奴隶社会也行。然而，我就会接着问一句，凭什么你就认为你可以自己干？凭什么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文章就写到这里，如果你被我最后的问题搞烦了，或者搞糊涂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们暂且不去引经据典，以那些历史和现实名人的断言来宣称：「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如果认为「财产权的根本」不重要，那么财产权也就慢慢变得不重要。题图：Arkhip Kuindzhi，Early spring
上一篇：你有权歧视黑人
欢迎本号读者扫描下方二维码，由「一课经济学」带您进入崭新的经济学世界。「一课经济学所有课程，疫情期间全场八折，中国加油，武汉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