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温州鼓词的回忆

章策/文

我从小就在农村里长大，自然接触的民俗也多。对于鼓词的认知，虽然不说是专业的，但自认为还是略懂一二。这“略懂一二”里面，大多数还是受到我父亲的启发影响。虽然我不会唱，但我也爱听。抑扬顿挫间，便有了人间烟火味。

“温州鼓词”，顾名思义，自然少不了“鼓”，加上特制的牛筋琴，配合三粒板、小抱月等乐器，不加讲究，一人就可以唱出名堂来。“温州鼓词”在我们方言里并不叫“温州鼓词”，简简单单地叫做“唱词”。说到“唱词”，这不得不提我的父亲了。父亲文化程度不高，但未阻止他对民间曲艺的热爱。每当“唱词”声起，父亲便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倾听。虽然他没有读过中国古典文学，也不了解什么声韵调律，但他能够从唱词中提炼出精华，并能够完整地唱出其中的精彩之处。在我们温州地区，大多数民众都信仰顺天圣母陈靖姑（民间尊称“陈十四娘娘”），所以在父亲的“词典”里，《南游灵经大传》便是一部经典。每当我经过香火旺盛的“临水宫”①，便会想起父亲和我说过有关陈十四娘娘的事迹，她为民治病、斩妖除魔、保胎送子的动人故事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基于这样美丽的故事，在“临水宫”或是宗庙这样神圣的场所里，“温州鼓词”将陈十四娘娘的功德大声地唱了出来，借助美妙的旋律和动人的腔调，唱词之人将福音传播到了四方。

父亲擅长讲民间神话故事，但在历史小说方面也不赖。对本土的历史传奇，父亲知道的不多，但他知道的也不算太少。温州是“南戏”的源头，著名的“四大南戏”②便是温州鼓词的最好素材。在曲折离奇的故事中，鼓词可以形象地演绎出社会存在的各种问题，表现出温州人民对黑暗社会的批判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悲欢离合”一直以来是各种民间曲艺的主题，“温州鼓词”亦然。虽然历史题材在文人笔下倒有那么一些“阳春白雪”的味道，但唱词之人的处理下，便开始真正地走进了人民。“鼓词”之名最初来源于“瞽词”，即失明的人所唱之词。唱词之人大多数是文化水平不高的人并天生伴有残疾。他们虽然看不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但可以用好嗓子实现他们自身的价值。温州鼓词，从里巷之曲、民间小词发展而来，故与市民亲近。即使文化水平不高的人，甚至文盲，借助温州方言，结合温州习俗，都会对“温州鼓词”中的人文掌故、乡土音乐等把握一二。因为没有什么文化程度的限制，所以像父亲这样不懂文学的人，在“温州鼓词”面前显得博大精深也就理所当然了。

温州鼓词最早有“南北两派”之分，“北派”在我们温州永嘉地区，“南派”则集中在温州瑞安地区。别看温州市面积不大，但在复杂地形阻隔的作用下，形成了两种不同的鼓词风格：北派粗犷古朴，南派则细腻柔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北派逐渐走向没落，南派的鼓词终成主角。或许是南派的细腻柔和更具感染力吧，这似乎决定了她更具有市场竞争力，所以我父亲听的“温州鼓词”大多数是由平阳人和瑞安人唱的。

 “温州鼓词”陪着我父亲走过了他人生的前五十年，同样也陪伴着生活在这里的人民上百年。在农耕时代，温州鼓词是我们祖辈消遣闲暇时光的一门艺术，为他们的生活增添无限的趣味。“温州鼓词”让我更加坚信“人民是历史文化的创造者”这样的论断。我愿意成为温州鼓词的传承者，将属于我们温州人民的民间艺术记录下来，传承下去。谨以此篇，借此感恩我的父亲，感谢他对我的启发；感恩所有热爱“温州鼓词”的人，是他们让我有机会听到原汁原味的南国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