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根据“湖北省普通话水平测试骨干测试员业务培训班”  

（华中师范大学，2017.3）上的讲稿修改而成  

提要：

本文介绍了“语保工程”的基本内容和质量要求、湖北项目的规划方案和实施过程。最后是两点认识：“语保工程”意义深远，责任重大；中国语言资源的保护与开发，天地广阔，大有作为。

关键词：语保工程  湖北项目  规划  实施

“语保工程”是指“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2015年，教育部和国家语委联合发出通知，正式启动“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下称“语保工程”）。这项工程旨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以语言资源的调查、保存、展示和开发利用为核心的各项工作。作为“语保工程”的核心专家组成员和湖北省项目的首席专家，笔者参与了工程的实施。下面就工程的基本情况及湖北项目的规划与实施做一介绍，谈谈笔者对工程的一点认识。

一、语保工程的内容与要求

1.1工程背景

1.1.1缘起。我国是语言大国。据上世纪50年代的调查统计，我国约有80来种少数民族语言。汉语方言更是丰富复杂。但无论是民族语言，还是汉语方言，随着我国现代化及城镇化进程的加快，都在加剧变化，有的民族语言处于濒危状态，有的汉语方言日趋衰微。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语言记录文化。一种语言或方言的消亡，意味着一种文化的丧失。为了保护语言的多样性和文化的丰富性，多年来学界一直呼吁，要及时抢救和大力保护我国的语言资源。学界的声音得到国家的重视。《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国家领导人明确指示，要作为抢救工程，切实做好少数民族语言和汉语方言的调查、记录和保存。国家的高度重视，为我国语言资源的保护工作注入了推进剂，也大大激发了学界的积极性，增强了学界的责任感、使命感和自信心。

1.1.2立项。2008年，教育部语信司启动“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项目，并在部分省市试点。2015年，在“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的基础上，规划并启动了“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语保工程”由财政部立项资助，教育部和国家语委组织实施。“语保工程”以项目形式分省进行。它是我国历史上最大的，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一项语言工程，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

1.2工程内容

“语保工程”有4项核心任务——调查、保存、展示、开发。

1.2.1调查。按统一的规范标准实地调查1500个点，包括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也包括濒危的语言和方言，其中少数民族语言300个，汉语方言900个，濒危语言方言200个，语言方言文化100个。调查包括纸笔记录和录音摄像。汉语方言的调查内容包括：（1）音系260字；（2）单字1000个；（3）词汇1200条；（4）语法例句50条；（5）话语（个人讲述当地情况、风俗习惯、传统节日、个人经历、工作情况、业余爱好、家庭情况等，多人对话）；（6）口头文化（歌谣，故事——规定故事和其他故事，顺口溜、歇后语、谚语、谜语、曲艺、戏剧等）。

1.2.2保存。对现时的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做如实的记录，特别是对濒危的方言和语言以声像的方式及时抢录下来，科学保存起来，为后世留下珍贵的语言材料和丰富的文化资产。随着现代化和城镇化进程的加快，有些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的濒危和消亡不可避免，我们难以阻止，但抢在它们消亡之前记录存档，这是可以做到了。我们研究汉语方言史比较困难，就因为前人为我们留下的方言史实太少。

1.2.3展示。汇集调查成果，建立“中国语言资源采录展示平台”，平台数据作为社会共享资源，既可为语言研究提供支持，也可为社会提供服务。除了国家平台，有的省份还将建立省级平台，汇集本省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的调查数据。

1.2.4开发。开发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应用性开发，比如语情分析、语言教育、语言产品、语言侦查；二是研究性开发，比如方言研究、民语研究、民俗研究、文化研究。

1.3工程要求

“语保工程”的要求可以概括为“两高”：高标准，高质量。高标准体现在“规范”，高质量体现在“准确”、“一致”。

1.3.1规范。“语保工程”专门制定了工作规范和技术规范。对选点的要求，对发音人的要求，对设备的要求，对场地的要求，对调查内容的要求，对音频视频的要求，都有明确的规定。比如对发音人的选择，除了考虑性别年龄、语言背景、生活经历、文化程度等因素，还要看其音色美不美，音量大不大，语速是不是适中，表达是不是流畅，仪表是不是端庄，神情是不是自然，由此可见要求之高。为了统一标准，实现规范，“语保工程”专门制定了《中国语言资源调查手册·汉语方言/少数民族语言》（下称《调查手册》），以此作为调查工作的依据。

1.3.2准确。力求真实科学地反映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的基本面貌（现时状况）。记音力求准确，在音值把握、音类确定、音位处理、音系描写等方面务必严谨、科学。

1.3.3一致。“语保工程”涉及到语音、词汇、语法、话语等内容的调查，每个调查点除了纸笔记录的材料，还有6600多个音频视频文件。为了确保质量，必须要求：（1）前后（字音、词汇、语法、话语）的记音要一致；（2）归纳的音系与材料中所反映的实际音类要吻合；（3）纸笔记录材料和音频视频文件要对应。

二、湖北项目的规划与实施

2.1项目规划

2.1.1总体方案。“湖北项目”作为“语保工程”的一部分，是指“湖北汉语方言调查项目”。为了全面反映湖北方言的基本面貌，“湖北项目”共规划了80个调查点，实现了市县方言的全覆盖。具体调查点表列如下：

“湖北项目”于2014年开始试点（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2015年继续试点（“语保工程”），2016年正式铺开。湖北省语委已将“语保工程”湖北项目列入湖北省语言文字工作的“十三五”规划。拟分两期进行：第一期是调查，第二期是研究。

2.1.2调查。根据国家语委的安排，湖北应在2018年前完成规定的50个市县汉语方言的调查，因此我们编制了3年的工作计划：2014－2016年完成13个点（含试点），2017年完成21个点，2018年完成16个点。作为“自选动作”，2019年完成另外30个点的调查。

2.1.3研究。调查只是获得方言材料，材料需要整理研究、开发利用。我们初步规划了4项工作：（1）编写《湖北方言资源集》；（2）编写《湖北方言研究》（已列入《荆楚文库》）；（3）编写《湖北方言民俗图典》；（4）建立湖北方言展示平台。

2.2项目实施

为了如期完成“湖北项目”，我们周密规划，精心组织，制定了具体明确的实施方案。

2.2.1团队组织与发音人遴选。依托部属和地方高校，组建了10个调查团队。10个团队的依托高校：华中师范大学（武汉）、江汉大学（武汉）、长江大学（荆州）、三峡大学（宜昌）、湖北师范大学（黄石）、黄冈师范学院（黄州）、汉江师范学院（十堰）、湖北科技学院（咸宁）、湖北工程学院（孝感）、湖北文理学院（襄阳）。团队包括调查人员和摄录人员。

理想的发音人是项目质量的重要保证。“语保工程”对发音人的条件做了严格的规定。为了找到理想的发音人，我们借助媒体宣传，发布招聘启事，并由地方语委协助，通过面试从踊跃报名的志愿者中进行遴选。被选发音人发给国家语委统一制作的荣誉证书，他们都以能为“语保工程”发音，为后人、为历史留下乡音为荣。

2.2.2人员培训与设备投入。为了确保调查质量，“语保工程”制定了统一的规范标准。团队成员大多是富有方言调查经验的高校教师，但也有的田野调查经验不足，有的还是第一次参加方言调查。为了帮助团队成员熟悉规范标准，掌握调查方法，明确摄录要求，我们多次对团队成员进行全员的专业培训和技术培训。专业培训包括国际音标和汉语音韵的学习，方言记音的训练，方言材料的整理，《调查手册》的使用等内容；技术培训包括摄录场地的布置、摄录设备的使用、技术参数的把握、音像文件的处理等内容。各调查团队利用本校的演播室，或租用电视台的录音棚，用先进的摄录设备完成对发音人发音的音像摄录。

2.2.3先期试点与全面铺开。大面积的方言调查及音像摄录，就湖北来说还是首次。为了探索工作规范，建立工作流程，积累调查经验，保证项目质量，我们采取了先试点、后铺开的工作步骤，并制定了便于操作的试点工作方案。2014年选择房县、蕲春两点进行试点；2015年选择蔡甸、武穴、郧县、丹江口4点进行试点；2016年在试点的基础上全面铺开。到2018年年底，将完成国家语委规划的50个点的调查。

2.2.4纸笔记录与音像摄录。根据“语保工程”的要求，方言调查需要对《调查手册》规定的260个音系字、1000个单字、1200条词语、50条语法例句以及话语、口头文化进行纸笔记录，形成纸质文本。为了更好地归纳音系，我们要求在记录音系例字之前，先利用《方言调查字表》（商务印书馆1981）的声韵调例字调查音系。对于词汇的调查，要求注意同形异义、同义异形现象，因为好些方言说法与普通话说法在形义上并不完全对应。对于语法的调查，要求关注细节，因为方言语法的差异和特色往往反映在细节上。在纸笔记录的同时，还要进行录音摄像，形成音像文件，通过音频视频真实反映方言原貌。

2.2.5材料整理与检查验收。调查只是完成对方言的记录（数据采集），接续的工作是依据工程规范对记录的语料（采集的数据）进行整理。再续的工作是按照工程的质量要求对项目进行检查验收，通过中期检查、预验收和验收3个环节，严格把关，不断整改和完善。检查的内容包括方言事实和音像形式两个方面。比如方言事实，语音着重检查音值准不准，音类对不对，音系好不好；语法着重检查方言说法是否体现了例句的调查意图，与例句的原意是否相符，是否真实可信。

三、两点认识

3.1意义深远，责任重大。

语言是民族的标志，是文化的载体；文化是民族的根脉，是国家的象征。语言既是一种软实力，也是一种硬实力。

党和国家领导人高度重视文化的建设和语言的地位。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强调了“四个自信”：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习总书记还指出：一个国家文化的魅力、一个民族的凝聚力主要通过语言表达和传递。掌握一种语言就是掌握了通往一国文化的钥匙。

强国必须强语，强语助力强国。这一理念反映了当今世界语言与国家的密切关系。孔子学院的设立，汉语的国际传播，应该说，这是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部分。

语言是国家的重要资源，方言是地方文化的丰富宝藏。随着普通话的推广，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人际交往的频繁，语言生活的活跃，城镇化进程的加快，给方言带来了深刻的影响，使得方言的变化越来越快，有的处于一种濒危状态。方言不像地下矿藏，可以永久保存；如不加以抢救，及时调查，记录存档，科学保护，将会成为永远消失的历史，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比如，湖北有一个土家族自治州（恩施）和两个土家族自治县（长阳和五峰），但据我们最近的调查，这些州县现在没有一个人会说土家语了，可以说，土家语在湖北已经消失，非常可惜。所以，对于方言，特别是对于使用区域很小的方言，这是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如果我们不记录存档，它就有可能消失，留下历史的空白和永久的遗憾。

自然界需要生物的多样性，人类社会需要语言的多样性。有了语言的多样性，才能促进语言生活的丰富性。

“语保工程”是国家文化建设的一项重大工程。就国家来说，是要通过工程的实施，弄清我国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的分布及差异情况；就湖北来说，我们想通过这次的调查，摸准湖北语情，为后世留下一份真实可信的语料文献。湖北的方言是复杂的，老实说，有些市县的方言面貌（比如黄石和监利）我们还不是太清楚，在方言归属上还存在着疑问。希望通过这次的调查，对存疑的问题能有一个明晰的认识。

“语保工程”意义深远，责任重大，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3.2天地广阔，大有作为。

语言是资源，也是财富。中国语言资源的保护与开发，天地广阔，大有作为，有大量的工作值得我们去做。比如：

3.2.1方言的调查与研究。首先，“语保工程”虽然是以市县为调查点，但调查的范围仅限于城关，并未顾及市县内部乡镇之间的方言差异。其实，有的市县，内部存在较大的方言差异。其次，“语保工程”的调查是概略性的，应该说还是比较粗疏的，深入的调查尚未展开。第三，“语保工程”重在调查和记录，研究的含量不够。方言的很多问题值得我们去研究，很多奥秘有待我们去探寻。比如，方言描写、方言特征、方言比较、方言分布、方言地图、方言接触、方言发展、方言历史、方言流布、方言生活、方言文化、方言传承等等。

3.2.2方言的教育与传承。现代社会对人的素质要求越来越高。语言能力也是人的一种重要素质。作为高素质的人才，不光要求会说母语，还应要求会说外语。从交际和研究的角度讲，除了熟悉普通话，如果我们还能熟悉几种方言，能够双语双言，甚至多语多言，将会获得很多的优势。我们希望，不光我们自己要说好方言，留住乡音，还要教好我们的下一代，让他们都能说一口地道纯正的方言。其实，任何一种方言，放大来说，都是一种语言。就一种具体的方言来说，虽然使用范围小，但“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同样能够满足人们交际的需要。因此，我们要珍惜方言，热爱方言，让我们的方言发扬光大，世世代代传承下去。方言的传承，除了方言的学习与教育，方言节目、方言栏目，也是传承方言的有效方式和重要阵地。比如，湖北电视台的《都市茶座》、湖北经视的《咵天》，湖南（经视）、湖北（综合）、河南（都市）、安徽（经视）、江西（公共）、河北（经视）等省电视台联合制作的方言综艺节目《多彩中国话》，这些节目的播出对于方言的传承会起到积极的推进作用。应该说，普通话的推广和方言的传承是并行不悖的。方言的教育与传承，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