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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 | 无一用为书生

苍山夜语 2022-04-07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梅朵雅歌2 Author 梅朵雅歌




百无一用为书生


文  |  野夫

来源   |   转自  梅朵雅歌2




 


我这大半生,栖居过很多城镇。每一次迁徙,似乎都不是预计,而是被突然遭逢的命运所改变。在这样的浪途中,偶尔陪伴我的,是我爱过或者生活过的女人。但真正不离不弃的,一直是我从少时就开始珍藏的书。


我对书的近乎狂热的迷恋,源自于我的小学年代,基本乏书可读。也许我是那种天性渴望求知的孩子,我几乎读完了我们那个小镇,所有家庭能够找来的断简残编。正因为这样的饥荒记忆,使得我在终于能够买到书的时代,开始源源不断地搜书藏书。当然最重要的是阅读,阅读改变了我的一生走向;换一个角度说,读书也毁了我的庸常生活。


一个人拥有半屋藏书并不算太难,难的是天南海北地沉浮飘荡,却依旧搬运着这些故物。那些床头几畔的陪护,很有一些坐拥妻妾的虚妄快感。当我在某年混得真正的两袖空空出门时,我还能自负地说——我凭两大财富,朋友和书,足可翻身解放。


果然,因为这样一点童子功的阅读经验积累,90年代中期的北漂初年,我便顺利地成为一个出版编辑和书商。这一职业带给我十年饱读,也带给了我摆脱贫困的虚名浮利。古人说:三尺微命,一介书生。自谓书生的我,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说为书而生,因书而活了。




读书人难免附庸风雅,即便斗室蜗居,往往也要为书斋自署名号。拙作《流放的书斋》一文,记录的正是那些乱离的读书生涯。而我迄今,最后一个书斋原定于大理,名之曰寄庐。还为这样一个设想中的江湖驿站,写过一篇辞赋。赋文如下:


尘世若梦,人生如寄。萍飘蓬转,雁阵鸿泥。百转千回,或作流星经天;一夕三逝,抑如落木缀地。事多春梦无痕,岁即白驹过隙。曾经心雄万夫,横槊赋诗;而今日上三竿,扶醉垂涕。抚今追昔,与其明日黄花;嗟悲叹老,何不昨夜绿蚁。斯时斯世,贤人以竹为隐;来日来生,饮者倾盖再集。激扬铁板,还作关河铜吼,慷慨悲歌,不输燕赵侠气。


登苍山何妨渺沧海,溯洱源足以明大义。百二河山,可以寄百里之命;三千弱水,恰好证三生之冀。妙香佛国,诸教兼容;灵鹫故土,百家共济。山有我来,信不孤也;海经君游,幸何如之。此心安处是故乡,虽曰借一枝栖;以命托者即兄弟,何须插两肋匕。故而赁三亩地,建华屋数间;植百杆竹,招清风几许。暂名为寄庐,用以寄蜉蝣微命;其实乃养生,聊且养鸡虫小计。


庐虽老屋,松菊满庭;院非陋室,花草漫壁。吹笙鼓瑟,置酒廊以宴嘉宾;焚香净手,设茶室相待隐士。书吧有青史黄卷,中庭多蓝天丽日。隔篱呼取,不乏埋名风尘之高手;邻座召唤,或是卸妆灯火之红衣。相逢一笑,因是订交;出门三拱,从此结义。江湖儿女江湖见,英雄不问来路;性情兄弟性情老,僧道何需名字。七尺床,足供今宵鸳梦暖;半壶酒,拼却当日醉眼迷。偶邀名师讲道,浊世清心;或请大德说法,昏夜启迷。


天下熙攘,何不驻足片刻;市井喧嚣,但请退步须臾。观蚁阵而知兴亡,赏月影以明盈虚。陶潜倚南窗以寄傲,杜甫依北斗而寄意。落日边城,枕书高卧权寄生;乱云野莽,握手分暖聊寄迹。寄之为庐,中有真意。以此为赋,献诸君子。知者为知,弃者谓弃。拈花一笑,谨此相期。


然而世事难料,这样一个存心托命的美梦,却因现实的种种阻遏而难以圆成。我就此揖别苍洱,回到一去三十三年的故土。我将四散在各地的图书,全部携归家山。依旧将此村墅,命之为寄庐,用以纪念我在彩云之南的十载墨耕。此际第一次搜集我关于书的文字,编制成册,或将梓世。沿袭前贤故例,且名之《寄庐书话》。                               




所谓书话者,也就是一切关于书的闲话随笔也。前贤有诗话词话曲话等,近代诞生的书话,有的专谈版本,有的专为评论,有的专辑序跋。而我这里,基本就是一个大杂烩耳。所收三十几篇短文,包含了我三十几年有关书和读书的一些文字。这些废楮残墨,并非我的全部书话。其他可能更多的篇目,因为众所周知的一些原由,暂时还未收进本册。


应该说,读书、编书以及为朋友评书,到最后自己写书,这都是十分写意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当然注定是不富不贵,但确实还算自由自在。即便在那些最不堪的日子里,一卷在握,往往也堪乐以忘忧。书给我带来的不仅是知识文化,也不只是经验和情趣,更多的时候,它让我辈心灵获得自由。想象中与那些古人西哲前辈同侪等等交流对话,精神世界越过现世之栅栏,在虚空里围火听雨,温酒高谈,这便是尘海辗转中的艳福了。


我的阅读兴趣恰似我的饮食取材,算是那种广谱的老饕。就像本书中提到的那些书目,芜杂不专,甚至很多只是小众私刻之类。也就是说,拙著并非那些开必读书书单的推荐榜,只是一己之私的泛泛感悟。更多的名家大著,捧抬者众,大抵无需我再来添香了。


窃以为,书话和书评似乎是两种文体。虽有共同的指向,都是关于书的话题。但学者型的评论家,他们所写的书评,那绝对像是一种学术。引经据典,可做高头讲章,可评职称使用。而书话,更多的像是古人读书的眉批脚注,或者是金圣叹毛宗岗之类的点评,以及生发开来的横议和闲话。                       




古代的人,若能平生辑成并刊刻行世一本自己的书,那基本是要名垂文史的了。或者自己并无专集,而能读他人诗书,点滴心得,编出一册随笔来,也是足以顾盼生姿的。而今,随着印刷术的精进泛滥,以及出版门槛的降低,图书已呈烂大街之势。每每见到街头论斤售卖,便为写书人感到难过和尴尬。忝为写作者之一的我,不免顿觉著书之虚无。


书这种东西,从甲骨韦编,到竹简绢帛,再到手卷雕版,乃至今日之激光影印。物质的进步必将带来所谓著作,从内容到载体的贬值。尤其进入网络时代后,图书这种纸本墨印的实体,或者终将消亡。碎片化的在线写与读,渐成新世代人的时尚。这是不可阻且不当阻的潮流,或以为斯文渐丧,也可能文明重建。究竟如何,唯拭目以待了。


无论是著作等身,抑或是述而不作,个人在寰宇众生中,最终都可能是“尔曹身与名皆灭”。也许,我们就是纸本时代的最后一批写作者了。赶上这样的末班车,还能为自己和亲朋留下几本书,可能其唯一的意义,就是他日或可烧为墓前的冥币,聊以自伤自悼尔尔。


这些旧文,原非精选;尤其年轻时的一些不求甚解文字,颇有悔其少作之憾。但一个人的成长,大约都是这样学步而来。希望读者诸君见谅,眼前有这样一册,谨呈大家案上,已然是我的幸运。难免的缺憾,容当未来补遗。


【补注,这本书原本签约要出的,然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至今未刊。】                                          

2019年10月4日于寄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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