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篇成毁皆然木槿花

Original 冬凝青苔要开花

2024-09-05

周末一时兴起，驱车去百里之外的小镇，找寻少时读书的中学旧址。可不过几十年，校舍已经荡然无存，站在大致方位之上，思绪渺茫，清晰的，唯有盛放在当年的木槿花了。

当日的校舍建在小镇之外，清一色的红砖瓦房，虽幽静整洁却也略显古板，唯有植在屋宇前后的木槿树繁盛得很，几乎与檐头等高，在学生们的喧闹里，它们逐水逐风，抽长时碧树生烟，花开时玉白胭红，在荒烟蔓草的校园中，成了最随人的存在。彼时年少，山风中与槿花素里相见，仿佛连同清纯的脸庞也是淡彩轻妆，染上了木槿的清华。

木槿，锦葵科，木槿属，又名面花，朝开暮落花。

如今木槿渐多，也不再拘谨在校园之内，常常花叶烂漫地开在道路两旁，做了行道花树。深彩时节木槿盛放，清朗的花朵有拳头大小，白日里盛满阳光，一朵一朵饱满如月，简略狂放，线条更是明爽径直，霞红里有着素野的轻彩。

槿花不仅好看，而且可食。夏日里，它迎着晨光盛开，柔嫩娇羞地藏在交错荫蔽的枝叶之下，小心采来，调粉煎花，蛋白粉浆裹着槿花炸成酥皮，清脆滑软，吃完一朵还想再浅啖一朵。这还不够，槿花亦可泡茶，味道清香，且木槿叶还有一个更神奇的用途：据说揉碎的木槿叶泡在水里可以擦出丰富的泡沫，女孩子用来洗发，止痒去屑，柔顺爽滑，是纯正的草本精华。如此，这木槿更是暖心暖意，情意淹然了。

年长，读到“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才知，木槿是长在《诗经》里的植物。所谓“舜”者，即为木槿之花，以它的光华明艳比喻女子红润可人的面色。只是“舜”者通“瞬”，木槿朝开暮谢，瞬间之荣，庄子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这“朝菌”，说的也是花光短暂的木谨。是的，一朵又一朵，朝发夕止，就此别过，所谓槿枝无宿花，韶华易逝之意。

感伤吗？

木槿之花虽易逝，却一株之上花朵极盛，此花掉落，彼花继之，日日夜夜生命循环，绵延不绝，从夏到秋。晚唐诗人崔道融咏木槿花：“槿花不见夕，一日一回新。东风吹桃李，须到明年春。”春日声势浩大铺天盖地的桃李，直至明年才能等到新花，而这木槿一树繁花，似乎朝暮却并非一瞬，只因单花易落，便赚得红颜易老之名，也着实算是失之偏颇了。

而我喜欢木槿花，更在于它的节度知有终始。槿花在芳华之时尽力把握，将谢，却会在时间里，容色娇媚地把自己从容还原成含苞状，而后毫不留恋地凋落。静对盛花，你看不出它已被一一褫尽生命，花瓣上的肌理纹路丝丝悠曼，饱和而分明，而凋落之后，她亦是庄华端谨，周正到一丝不苟。从枝头上飞落，无留无恋，却贞仪不弃，成也安寂毁也安寂，命运至此，只需静心豁达而已。

慎其独也，我把槿花一一拾起，花开花谢，井然有序，成毁皆然，即是漫天呼啸，波澜回环之后，生命也都会找到各自的尽头。就如槿花般坦荡达观好了，由幽微到盛极再到凋落，我愿听从槿花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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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苔要开花--第74篇

冬凝，70后，在梦想中一意孤行，想任性却又终究不敢的威海女子。擅写植物静默，也道生活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