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绿/五月 对五月最深情的告白就是：吃花食叶
2019年5月21日，农历四月十七
我妈包了洋槐花包子。
昨天下班我买了一点花蛤，结果忘了吃，我妈就用洋槐花调以花蛤肉跟花蛤汤，猪肉切丁，辅以油盐，包了发面包子。哎哟那个鲜美啊，脆生，爽口，清香。
具体是怎么个清香呢，嗯，抹抹嘴，我形容不出。汪曾褀老先生在《草木春秋》中说：我的小说注文中所说的“极清香”，很不具体。嗅觉和味觉是很难比方，无法具体的。昔人以为荔枝味似软枣，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我所谓“清香”，即食时如坐在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气味。
说实话，可能是北方人的缘故，对这“新涨的春水”的气味我也没有太多感觉，所以对于描述洋槐花包子的清香我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口感与味道，只有亲食才能体会。
清香的还有枸杞头。所谓枸杞头，也就是枸杞的嫩叶。枸杞头可以用来炒鸡蛋，也可以焯水后佐以酱油、醋、蒜泥凉拌了吃，也是清香可口，我自小挑食，唯野菜不挑，而野菜之中，最好这口儿。
周天也去撸了一袋洋槐花。跟我妈不一样的是我比较懒，调面和蛋，我用洋槐花加了一点虾米烙了小软饼，也是好吃的紧。要强调的是我跟我妈之于洋槐花的烹调手法都算唏嘘平常，让我大开眼界的是，圈里一个小妹别出心裁用洋槐花下方便面，那一刻我唯一的感想就是现代人着实太不自由，刚刚突出车厘子自由的重围又陷入香椿自由，现在春天到了这般时候，别说香椿自由野菜自由了，就连各种花都彻底自由，然而突然自由起来，都不知道如何挥霍是好啦。
昨天清晨刚到办公室，隔壁同事便打来电话，唷，有豆球啊，来吃。乐颠颠地跑过去一尝，嗬，竟然是桑叶做的。嫩桑叶洗净焯水切碎，佐以少量豆面和之，握球蒸熟，样子不好看，可吃起来滑腻可口，豆香和以桑叶香，真是好吃到拿不下嘴。
这是今春第二次吃到桑叶做的吃食。第一次还是一周前，对门邻居大姐送了新出锅的桑叶包子。对门大姐不是烹饪高手，做的都是家常饭，然而她退休有闲，这个春天可把她累着了，桑叶包子，灰灰菜包子，榆钱包子，甚至连我们叫拉拉藤的葎草都包上了餐桌。她还送了两个拉拉藤包子给我尝尝，我心说羊都不愿吃的草怎么能有好口味，于是分给女儿跟她爸，可没成想这两人一尝，异口同声大赞好吃，我大呼失策，情急之下从她爸嘴里抢下一口，可是太少了，还没尝出滋味便吞进了肚。
只好暗暗下定决心，明年春天一定要实现拉拉藤包子自由。不过再偷偷告诉你，桑叶包子、拉拉藤包子虽然好吃，以洋槐花为首的各色花儿也是五月里的妙物啊。
要说吃花这事的罪魁祸首还是屈原老先生，他率先在《离骚》中写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因为他，便有了“花撰”。实话，这些年我也没少吃过花，什么玉兰花杜鹃花樱花百合花，香的发腻的栀子花我也尝过。前些日子楸树花开的好，清晨扯下一枝来，生吃有一点点苦，有滑腻的汁液，但余韵淡香绕口，久久不散。一枝吃完，到傍晚再想去采，已经被风糟蹋，不堪下手。
当然紫藤花我也没放过。紫藤花采在口袋里，一朵朵全都支愣着，野野的需要驯服。于是沸水焯好，冷水浸泡，再架油锅，什么野性也不愁不降。紫藤花吃起来颇有筋道，但我厨艺有限，做熟后的紫藤饼颜值着实不高。不过北京著名的“藤萝饼”我倒是见过吃过，紫藤花用糖浸渍后做饼，是把美与味做到了最大的结合。
吃牡丹花的时候我使出了耐心：将凋零的牡丹花瓣洗净，裹上蛋液，素油煎炸。要声明一下，这吃法我也是学来的，苏东坡老先生早在几千年前便写成了诗：“明日春阴花未老，故应未忍着酥煎。”如此做来的牡丹花着实好吃，酥爽可口，浓香四溢。只是不忍多食，这样美的花儿煎炸入口，总觉得有一份羞愧在里头。你想啊，牡丹花开富贵，赏花人不绝，却很少有人会用异样的目光去端详她——要心思端正，目不斜视，心里想着欣赏而不是“着酥煎”，才是最正确的赏花方式嘛。
哎呀呀，也不知道苏老先生是不是也有过这样歉意。
吃着洋槐花包子的时候我妈说，都说玫瑰也快开好了，村里人都去玫瑰园帮忙呢，我也想去，回头也摘一点玫瑰花回来。我大惊，问她：您摘玫瑰花干嘛。我妈答，人家都说做玫瑰醋，还能烙玫瑰饼呀。
我连连点头，心说，五月真是不一样，七旬的老人都为之癫狂。我记得女儿小的时候读过一本绘本，名字叫《花衣吹笛人》，说的是花衣人有一支魔笛，他吹起魔笛，笛声把全城小孩儿都勾走了，跟他出城，不知去向。五月也是一支魔笛，勾引着人们享受春日，浪费分分秒秒，连一日三餐都打着它的主意。可不是嘛，五月的花是美的，叶是美的，自然更是美的，烹饪花叶和品尝花叶的时光也是美的。
迷恋美，是人之本能。不过呀，吃花食叶也并不全在朵颐之快，更多的乐趣在于格物致知。贫穷往往限制了人的想象力，而所谓贫穷，未必是囊中羞涩，更多的是我们对草木万物的了解与深入，更何况这些关乎山野的吃食，还藏着山野里的清风明月，也有清风明月落在心底时的灵气与顿悟呢。
我妈把没吃完的洋槐花挤干水分放进冰箱，我心里窃喜，这样最好了，以后每吃一次洋槐花，我就可以再回一次五月了。
青苔要开花--第155篇
冬凝，70后，在梦想中一意孤行，想任性却又终究不敢的威海女子。擅写植物静默，也道生活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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