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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怪故事 | 顺便

2016-09-21 徐佶周 爱派的


白马第一次驾驶长途卡车,经过这处山间谷地时的情形,三十多年后依然清晰记得。后来他每经过这里一次,这个记忆就又加深一次,让他永生难忘。

那是秋天,天地安静,下午的阳光对焦清晰,如同纯净的啤酒。他新买了大车,一个人拉了粮油从成都往回走。一路车多人多,让他这个新手很是紧张。直到出了一派碧绿的平原,开始上山,路边出现了牦牛和马和树,山岭上生出白云,他才放松下来。

白马记得,他是将威风凛凛的大车停在路边,到贩卖汽车音乐的小奥托那里去买过一张黑胶CD。贩卖CD的小个子穿着油渍麻花的藏袍,但白马只看了一眼,就认定他是一个汉人。接着上车,白马一边挂档加油赶路,一边咬着封皮撕开纸盒,把CD插进中控台里。格格嘎嘎读盘半天,唱出来的第一嗓子,白马就觉得,它录制的不过是一些假藏族们唱得新歌。

他把CD抽出来,顺手丢到了车窗外,车就开始爬坡了,路上的车越来越稀少。他第一次开大车,身体几乎俯在了方向盘上,眼睛快触到了挡风玻璃,一直爬到第一座雪山顶上,他才放开喉咙,唱了两句小时候爷爷教给自己的古歌。

山顶如削,上了半天坡,到了顶处,却又开始立即下坡。天色不早了,刚一开始下坡,太阳就沉入了群山,天暗了下来,起了浓雾,路上再也见不到哪怕一辆车、一个人。雾中的雪山,宛如美丽又神秘的少女身体,卡车沿着起起伏伏的隆峰叠峦一路摸索下探,雪白的大灯在山谷里射来射去,白马觉得,自己和车,都累得快要冒烟。

深至谷底,却是一片开阔草原。白雾散尽,天地静阔,月亮羞怯地照耀着的草原。公路也变得又宽又直。回望来路,白马看见山梁从遥远的月亮下面一直延伸过来,像少女修长笔直的长腿,谷底的草原如同少女的平滑光洁的小腹,逆着月光里的树丛像茅草那么柔软,一团锦绣。

“你曾经独自一人驾车,在深夜里往来于空无一人的旷野吗?”我点了点头,说:“我一个人在夜里跑过太多的夜路,城市的夜晚是不眠的,但绕城以外的高速发黑发暗,如同一条黑色的缎带,我一人一车,行走在这条光滑平直的缎带上,感觉到天地像两片巨大的磨盘,在互相转动摩擦,沙沙作响。”司机沉默了,只看路,并不看我。我也把头扭向窗外。

故事又继续进行了下去。

白马觉得,这就是他梦中的草原,在月亮下面如此静谧,自己必须打马跑过。他大吼一声,把自己吓得一跳,接着嘿嘿大笑了。接着重新唱起古歌,双手握住方向盘,就像抓住了马缰,弓背曲膝,耸动腰肢,站在油门踏板上,大吼大叫地向又平又直的公路尽头驰去。

远远的,白马看见了一盏昏黄的灯光,犹如风中摇曳的红烛,在远处的路边闪烁。没想到在午夜过后,在这沓无人迹亘古寂寞的草原,在月光下,还会遇到有人,白马心中大喜,狂奔而去。

近了,原来是一顶浅白色的帐篷,像一朵巨大的花朵,盛开在路边,红烛般的光亮,从帐篷里隐约了透了出来。白马松了油,把大车滑到帐篷前停住,推了车门跳到地上,往帐篷走去。

帐篷扎着门帘,帐篷里面传出一种节奏神秘单一的啪啪声,喊了几声也完全没有回应,白马撩开门帘,一弯腰就走了进去。灯光忽然一亮,一个身着藏袍的女孩转过身,。看见白马,吓了一跳,随即笑了,“阿哥啦,你请坐!”

白马看见,她还是童年辫,转身的时候,耳坠里一点宝石般的蓝光一闪,身上云一般华丽的袍子斜溜下肩,露出花团锦族的帖身小衣。她耸了一下肩,顺势把长袍的两只长袖捉住,那么自然而然地,结在了腰上。随即几步碎走,弯了腰去倒酥油茶,纤纤玉手捧住了,款款走近来,黄铜的茶碗放在他手边木几上。她害羞一笑,俯身时,一不小心,他就在茶盏的袅袅薄雾里,看见了她犹如白雪山峦的胸脯。

白马慌慌张张,大口喝完酥油茶,一抬头,看到灯光朦胧的光影的一双笑眼,正看着自己,急急起身,奔出门外,爬上了汽车,飞快与开进了荒野。

回到家乡,卸了货,又把卡车的水箱放干,白马却一直想着路上的遇到的那个浅笑盈盈的女子。爷爷在酒桌上询问了一路上的各种见闻,白马一一回答,却没有说告诉路边看到的绝色女子。

白马父亲一言不发,只是在吃完饭后告诉他,下一次回来要去琴台路的川西打金行,给自己带回来一箱货,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祖辈经营的珠宝店中。这店本是要传给白马的,白马在大学里研习完了珠宝设计,却执意地买了一辆长途卡车。

他知道父亲一定还在生自己的气,就悄悄地睡下了。半夜,他梦见了美貌的她从自己窗前经过的样子,一惊就醒。好不容易捱到快到天亮,就开车上路了。

走到山谷中间那一片风柔雨润的草原时,又是午夜了,月亮升起来,把大地看得害羞。看到帐篷和灯光,白马却紧张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停车。犹豫当中,绝色的女子,却好像知道他要到来一样,撩帐篷帘子,猫腰钻了出来,远远张望着自己,远远地喊:“阿哥啦!“

白马依靠好了大车,跟着女子往帐篷里钻。仍然是弯腰倒茶,白马却再不敢低头看她。吃完茶,却找不到再呆下去的理由,紧紧张张往出来退,一边问,我要去成都拉货,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女孩说,我叫卓玛。

白马脸红了,又问:卓玛,你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回来吗?

卓玛也脸红了,白马立即勇敢了,说,“我叫白马!“

“那请阿哥啦帮我买一串玻璃珠子吧,我看见有人戴着这种珠很漂亮,她们说是在荷花市买的。”

白马抢过话,说,“下次我回家,送你一串绿松石的吧,我家祖辈打金,这片草原上所有的珠光宝气,都来自我家的珠宝行。”

卓玛掩嘴笑了,“那你还来开大车?”

“阿爸也想不通呢,我去买车的时候,他几天里都在寻醉,酒气熏得猫都不进屋子。爷爷却去骑了一天马,从瓦切到麦洼,放马跑了一个来回。晚上回来把马拴在树上。爷爷指给他最骄傲的儿子,我的父阿爸看——马是睡觉都要站着的,拴了一夜,但一解开绳索,马就咴的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白马驾车一溜烟跑了,到了成都,把车停在货场装载,自己就到了市中心,七弯八拐地去找阿爸要求自己拿货的琴台路珠宝批发市场。

在川西打金行,璀璨的灯光照耀着每一处的珠宝,金银,玛瑙和繁复无法说出的宝贝,那些灯光远处不在,把这些宝贝照耀得无比骄傲。白马站在这些梦幻一般的宝物当中,迷幻如梦,是一个露出一截腰肢的女孩,扯了一下他的长袍袖子,他才回过神来。

白如玉的十指,在他眼前晃了几个来回,却自己开口先笑了,“倚山出俊男,此话不假!”白马无法看到整个说话人,只看到轻启的红唇极具了吸吻的诱力,牙齿也是贝一般地排列出令人心疼细碎之感。接着突然一拍他的肩,里娇外嫩的一声吼:“帅哥,跟老子去杀个人!”

白马头晕目眩,乖乖贴着她的身后走了。光斑像宝石里射出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她的身上,又快速的旋转,令人迷乱。他闻到了她的味道,是从未闻过的巧克力的味道,她的全身已经把握,只看到破洞牛仔裤里窥到的长腿如锥,凭了想像去拼揍出来,有时候完整,有时候崩裂,沙粒一样,稀碎一地。

“牦牛!她说,她的酒气喷到了他脸上,你看到那边那个穿阿玛尼的男人没有?”

白马心猿意马,敷衍说,我不知道什么是阿玛尼。她似乎有些怒了,交叉双手,紧拥了他的腰,“别说话,吻我!

白马抽空看一眼对面的人海,目光一至,人海就又消逝了。他握住了她,把嘴唇贴上她的脸颊。一瞬间,全都静止了。他感到她在像一团奶油自己融化,他的舌头只露出一点点就已经尝到了甜。他虚虚搂了她的腰,指尖轻抚,划动了,又留恋了,在她的腰肢轻叩,她的平坦滑腻的小腹,像一面鼓,弹向自己,又倏忽离去,沙沙沙……下午的三点钟。四点钟。五点钟的太阳就要滑落,是一声狼嚎的手机铃声救出白马,他的车装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发。

路过夕阳的卡车,义无返顾地进入了山地。到了又可以看到牛和羊群的地方,岭上生出了白云,白马想起卓玛,想起自己忘了给她带一串玻璃珠子,突然一惊,醒了,不知道该给她怎样的说法。

硬着头皮往前开,翻山越岭,到了草原,也是午夜时分,草原是苍茫一片,迷失方向的风,胡乱搅着洼地里的一地落叶,哪有什么帐篷?

(故事行进至此,我本已无话可说。如果你忙,可以不往下看了。后面尽是废话,而且漏洞百出)

五十多岁的白马每次走过这地方,都会想起他第一次路过这里时的情形。但是几十年里来来往往,他觉得在318线上,要说最为风光的,还是长途卡车。他无数次走过地方,再也没能看到那个温馨的小屋。在即将告别自己卡车生涯的最后一趟,是个月圆之夜,他又路过了这里,四顾无人,月光漫漶,白马猛然想到,他从前每一次远远看到卓玛的日子,无论自己驾着大车从哪个方向来到,小屋都会出现在顺便停靠的公路右方。

我选择了相信这个故事,而且,可以想象:白马此生似乎再也无缘见到卓玛,这让他疼痛难解。三十几年之后,白马才感到自己的空洞:心上的那个缺口是三十几年前就早已凿出,而他自己浑然不觉,直到如今才感到了阵阵来临的钝痛。

讲故事的老卡车司机,他的名字是次仁。次仁开了一夜长途,很疲乏了,揉着眼睛,哈欠连天地说,他也在这条长路上来来往往几十年,却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么一个地方。他把这个故事对别的大车也讲过,别的司机说,以前倒是有一人叫白马的年轻人,第一次开车进山,就掉进了江,连车都没有捞起来。

“哪有什么卓玛的白帐篷,现在沿着318公路,拉拉杂杂,盖了几百上千家的汽车旅馆。你要看什么样的女娃,保管应有尽有!”次仁对我夸下海口。

我告别了次仁,漫无目的地向草原深处走。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位敞了袍子晒太阳的喇嘛。他后来告诉我,他早就看到我从遥远的地方走过来,身影越来越大,挡在他的面前。我看见喇嘛把他的腥红的袍子往肩上拉了一下,问我,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搭了次仁的车?

“你怎么知道,我可以把次仁讲的故事,告诉你。我很累,想抽支烟了,可以跟你换个火吗?“

喇嘛闭上了眼睛,从袍子深处里摸出一只塑料打火机,慢条斯理地说:次仁是紧跟着白马在那段路上翻下江里的第二个人,后来每年秋天的月圆之夜,都有一辆大车从那个豁口掉下去。

太阳的光芒像冰一样,像昨晚晒过的月亮,让我无法开口说话。喇嘛接着说:不管走多远多久,最好不要重复多次走过的路,那样会让你迷失。”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想去什么地方?哪怕你就是往回走,都可以试试从未走过的路。走老路去不了新地方。

我离开喇嘛,接着往草原纵深处走,但我越来越觉得不复出现的卓玛姑娘,并不是这些口口相传的讲述者们所言那般神秘地消失,下落不明。她可能也是为了不重蹈覆辙,游牧到了另外的地方。更多的地方,是路无法到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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