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庄户会战，少为人知的华北抗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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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7月7日，抗战军兴。
8月8日，为战略佯动保障南线京沪杭战区会战，驻防察绥边防的国军精锐汤恩伯部第13军于南口主动出击。
彼时，得手平津，正筹划南下的日军为国军攻击掣肘，只得搁置津浦线、平汉线南下计划，就地转身，向北迎战。
南口会战打响。
于是，南口、居庸关到张家口一线，成为抗战初期国军主力血拼日军的主战场。
日军华北集群和南下助战的日本关东军调整作战方略，决定消除平津地区北面之威胁，为以后作战创造条件。
国军累日激战，数次挫败日军势在必得攻击。
战至9日，日军华北集群深感如要南下，就必须消除北部威胁，于是，决定打通平绥铁路东段，击溃中国在这一地区的部队，并占领张家口。
按照这一作战计划，日军精锐兵团转向平绥线作战。
——正在南口会战激战间，8月13日，八一三淞沪事变如期爆发。
就此，惨烈的八年中日战争全面拉开帷幕。
沿平汉线南侵的日军工兵正在造桥。
8月14日，日本关东军精锐察哈尔派遣兵团投入南口战场，继后，日军以战机、重炮、战车协同作战，每日倾泻数千发炮弹、炸弹狂轰滥炸，再向南口战场增派华北头号主力第5师团。
南口会战，中日两军战力之悬殊、作战之惨烈，常人难以理喻。
为写抗战战史，我以前多见当年战地记者、参战将领们的战地采访，信函，电讯，回忆等书本记录，颇得体会。
然而，前不久，在南口会战82年之后，我由抗战史同学杨国庆先生陪同，考察南口旧战场。
意料之外，我们所到之处，在偏僻山地即可频繁发现生锈腐化的弹片。
——当年日军远程炮火之猛烈可见一斑。
由此遥想当年国军作战之顽强，守护家国牺牲之惨烈，倍感真切，倍感敬意。
8月24日，日军猛攻横岭城和居庸关。中、日两军于居庸关长城沿线血战。
彼时，日军强大远程火力和战车协同步兵多路展开冲锋，参战国军以步兵迎战，虽然占据有利地形顽强抵抗，但是累日激战，伤亡惨烈，损耗严重，渐渐不支。
日军取得南口会战胜利几成定局。
南口会战参战将领石觉检讨南口会战认为，关山之固，不如工事之坚，工事之坚，不如兵器之利。
南口会战失利，国军正是败在兵器。
在涿州机动的侵华日军辎重部队。
南口会战进入尾声，华北日军为配合南线淞沪会战，也急于顺势在华北扩大战争，力争战功，根据日本大本营临参命第82号，由寺内寿一大将为司令官，建成了华北方面军。
彼时，华北方面军辖第1、2军，拥有近30万现代化部队，超过南线日军华中派遣军规模，实为当时侵华日军陆军最为精锐和最为庞大的陆军方面军。
编组完毕，日军即加紧由伪满洲调集军队、物资，筹划向津浦线、平汉线、平绥线发起全面进攻。
东路，日军以第2军司令官西尾寿造指挥矶谷廉介第10师团，中岛今朝吾第16师团，下元熊弥第108师团，以及野战重炮第6旅团，沿津浦线向南攻击。
西路，日军以香月清司中将之第1军，下辖谷寿夫第6师团，土肥原贤二第14师团，川岸文三郎第20师团，配属战车、山炮，以及约等于中国全军大口径重炮的野战重炮第1旅团，第2旅团第8联队，自平汉线向南进犯。
此外，方面军直辖兵团，以板桓征四郎第5师团，山冈重厚第109师团、山下奉文支那驻屯旅团，在日军陆航德川好敏临时航空兵团支援下，配属攻城重炮第1、2大队，及其他特种部队，由平绥线攻击山西。
26日，日军华北方面军直辖兵团向南口国军防御线发起突破作战。
这天下午，国军全面撤退，南口会战已近尾声。
此刻，驻防石家庄，国军原定参战南口会战的主力第14军，风雨兼程正向战区急急赶来。
原来，中国在1936年备战华北抗战，北方地方部队之外，南京围绕保障平津、华北国防，在北线察绥部署了第13军，在南线石家庄部署了第14军。
抗战期间的卫立煌将军。
国军第14军是卫立煌起家部队，下辖李默庵第10师，刘戡第83师，陈铁85师，均是国军当时精锐步兵师。
不过，就两个军装备而言，所谓精锐国军，同样不过是匮缺远程火力支撑和现代化技术特种兵的准近代化平面步兵。
更为遗憾的是，国军当年机动能力更是落后。
现在看似即发即达的270公里左右的直线距离，在当时的交通和后勤条件下，对国军而言，既无汽车，也缺骡马，火车运输更是时有时无。
靠穿草鞋徒步北上，确是漫漫征途。
8月11日，第14军即于枕戈待旦间受命北上南口，可是，火急行军间却正逢大雨。
大雨磅礴，经日不断，沿途地质灾变，道路泥泞。
国军第14军在日军空袭威胁下，集结第10、83、85师，时而徒步，时而火车，又受到平津向南溃散军民阻扰，是以，行军十分迟缓。
8月24日，正值日军疯狂总攻横岭城和居庸关。
自11日出发，直到这天，第14军经过艰苦行军方才赶至涿州。
然而，卫立煌麾下的第14集团军其它各军，却为天气、交通困扰，均无法赶到涿州完成战前集结。
第14军隐然已是孤军。
地图上看涿州，距离南口战场不过5、60直线距离，可是国军第14军连续行军，沿途掉队减员，驮马损失之余，已经人困马乏。
军情如火。
于是，卫立煌急令第14军以第10、83、85师分路展开，避开平汉线正面，全军轻装，徒步向西潜入京西山区，继续向南口方向急行军。
卫立煌认为，横岭城和居庸关正在激战，第14军赶往计划的正面国军防线，已经失去意义。
不如轻兵绕道，潜行进至南口附近侧击日军，才是兵家正着。
因为国军无重炮，少火炮，日军以武装列车巡航平汉线，支援其步兵行动。
彼时，在赤城、延庆的高桂滋第17军之第84师，李品仙第21师同样潜进战场，完成集结，进退未定。
是以，在日军第5师团猛攻汤恩伯第13军眼看得手之时，第14军和第17军5个步兵师突然于京西山地骤然暴起，南北夹击，确实在理论上存在一举击溃日军的可能。
连天大雨，卫立煌指挥第14军各部在低山丘陵、植被茂密的京西房山、门头沟一带急速前进。
8月25日，卫立煌所部国军在百花山、史家营一带，按照预定作战计划完成战前部署。
按照卫立煌计划，刘戡率第83师经镇边城向北面的西沟子前进，直袭日军第5师团后方。
陈铁率第85师则取道地貌复杂，山势陡峻的大安山小路，直取丰台，奔袭日军香月清司第2军司令部。
就此作战计划，可见传说卫立煌是国军能战之将，确属名不虚传。
在南口会战局势转危，部队集结未及完成关键时刻，卫立煌相机独断，果断率第14军突进，审时度势间灵活变策。
不过一、二日间，卫立煌无论提议与高桂滋部南北对击日军，或者果断命令以第83师、第85师山地潜进，隐蔽奔袭日军司令部和日军作战主力要害，在战役、战术层面，尤其狠辣、精准，均是一击致命的狠招。
抗战后期的国军精锐部队的伙食。
如是例同中原大战打战力相当的对手，卫立煌如此用招，相信对方凶多吉少。
然而，此时卫立煌的对手，是现代化日军。
双方战力悬殊，使得卫立煌这一狠辣、精准的作战计划充满变数。
第14军自石家庄出发，便被日军以侦察机、间谍侦查知悉。
彼时，日军警觉国军忽然脱离平汉线正面，潜入京西山地之后，更是针对第14军，频繁调集侦察机、电子侦察、派出斥候队，尾随国军进行侦查。
很快，第83师、第85师在山地潜进动作即被日军发现。
香月清司闻报第14军动态，冷汗直冒。
于是，香月清司急令第5师团各部即刻停止前进，作战，转向侧翼，预备迎战国军。
同时，他急调擅长山地作战的混成第3旅团第12联队攻击京西山地，欲图反手合围国军第14军。
战场对战，以变应变，将帅斗智，大致如此。
8月25日傍晚，刘戡第83师前哨与日军第5师团侦察队在地势险要的西沟子山路狭路相逢，发生激战。
几乎同时，陈铁第85师从房山潜进至千军台、大寒岭一线庄户地界，前哨部队正在宿营，得到当地村公所公务员王玉书、王玉如急报，在人迹罕见的髽鬏山山路，发现了正在潜行靠近的日军。
陈铁第85师随即在日军必经之路展开，居高临下，伏击了这股日军斥候队。
髽鬏山地貌。
陈铁为黄埔一期生，抗战军兴，陈铁作诗以不灭倭寇誓不休激励部属。
陈铁所率第85师，系黔军调整、编组，官兵多是贵州子弟，装备精良，部队团结，士气极高。
此外，黔人极重乡谊，机敏剽悍，于山地生长，有着天然山地作战优势，自然是当时国军山地作战的精锐部队。
前哨初战，日军骑兵侦察部队不明虚实。
日军以为在髽鬏山一带迎头相遇的国军，是南口会战退下的国军溃军。是以，轻敌之余，于山道进退不便的懵逼瞬间，便遭到第85师先头部队抢先占领清水尖主峰，架起机枪、平射炮，一阵猛烈袭击。
初战之下，日军斥候队几乎被全歼。
然而，也因为清水尖初战，日军很快判断确定了国军第14军的动向，快速向庄户地界调集人马。
就此，双方原本企图奔袭对方要害，千算万算，却在藏在深山里的庄户地界险隘山地，正面碰撞。
奇袭再无可能，底牌露出，中日两军只得对阵对垒，拉开架势在庄户地界正面野战。
庄户会战就此爆发。
京西、京西北山地多为断层、褶皱山地，庄户地界更是群山连绵，奇峰险地间以高山草甸，地形极为复杂。
时值八月，植被茂密。
如此地形地貌和复杂植被，偶尔连绵秋雨，相对装备弱势的国军而言，无疑可以借势稍微抵消日军的战力优势。
彼时，第14集团军司令卫立煌与第14军军长将司令部设在门头沟东胡林，以李默庵第10师驻灵水，以陈铁第85师驻吕家村，刘戡第83师驻房山金鸡台，摆开阵势，迎战日军第5师团和混成第3旅团第12联队。
第14军和南口会战主力13军类似，其军、师、旅、团甚至营、连的各级部队长多出自黄埔军校，同属抗战前调整编组的国军精锐。
抗战早期，日军火炮阵地。抗战期间，国军极度匮缺重炮等远程火力，实为国军抗战艰难的根本军事前因之一。
在黄埔一期有种说法，即文有贺衷寒，武有胡宗南，文武双全李默庵。他的第10师更是卫立煌极为倚重的主力。
刘戡为将执着，为人儒雅，也是黄埔一期生。
相比李默庵和陈铁，早在1933年长城抗战，刘戡即随徐庭瑶第83师对日军作战。
长城抗战，第83师数次为孤军凸前，与日军激战期间，伤亡惨重。为守住阵地，刘戡一度组织师部后勤、卫生兵、炊事兵投入战斗。
经此一战，刘戡基本了解日军作战风格，也因目睹部下惨烈牺牲者诸多，因而深恨日军。
是以，抗战军兴，刘戡再度率领第83师奔赴前线，全师急于复仇，士气极为高涨。
第83师，即为当年南京政府精锐调整师，全师1万多人，装备德国进口平射炮和部分步枪、机枪，士兵都配戴德军M35钢盔，被称为德械师。
可惜，他们和第13军一样，号称精锐，却同属没有远程火力支撑的准近代化部队。
如此装备落后，机动迟缓的近代化部队一旦在山地潜进、奔袭暴露目标，不免就要正面对垒日军。
于是，即便国军在京西山地能够占据一定的地利，但是正面遭遇日军空地立体化猛攻，国军以步兵对战日军重炮、战机，其作战艰难可想而知。
8月26日，日军陆航德川好敏临时航空兵团战机出现在庄户及髽鬏山上空。
这时，南口会战已经尾声，日军得以抽调炮兵和战机，配合第5师团等日军主力转向对国军第14军防线作战。
在庄户会战期间，日军沿袭南口会战的山地战套路，以大队规模的步兵发起多路冲锋，引导战机、重炮轰炸，居中突破同时，更是依仗其机动优势，不断寻机包抄国军两翼。
于是，大战一开，日军空中、地面的航弹、炮弹便呼啸而来。
当时，华北日军财大气粗，挟南口会战胜势，不分轻重，即向国军阵地发起全面猛烈攻击。
抗战初期，侵入华北作战的日军。
日军侦察之快捷，机动之迅速，装备之先进，火力之猛烈，让国军主将卫立煌、李默庵、陈铁、刘戡等人唯有正面以血肉抵挡，困守阵地。
往日初秋，门头沟及庄户、髽鬏山一带，静谧、安详。
此刻，京西崇山峻岭间的桃源静地，陷入前所未有的浓烈的硝烟，变为杀戮与抗争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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