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欢的社会学专著和论文？学徒和学者的正反选择
文/高行云
昨天，博士论文口委老师，突然发邮件问我：
“你最喜欢的专著是哪本？”
“你最喜欢的论文是哪篇”
我还真被问愣住了，脑海中闪过一些，比如：
Stinchcombe的The Logic of Social Research。
——这本书让我终于明白，怎么做理论导向的研究设计
当然想到，我硕士论文专门研究的William Sewell Jr.的Logics of History。——这本书可能是历史社会学里最有名的几篇理论论文
还有想到，Parsons的《社会行动的结构》
——还记得读大学的时候，读完古典三大家，糊里糊涂，再读这本时被震撼的感觉。今年暑假再读，还是再震撼。
但其实内心里想的，没有学科限制的话，是：
孔飞力的《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及其敌人 : 1796-1864年的军事化与社会结构》
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因为一说到“喜欢”，首先会想：“这本书，我可以读一辈子，不同阶段都想读，也会有不同的收获。”
我几乎不读文学作品，所以这种能伴随一生的一本书、又和学科学术没关，难免是历史书、哲学书了。
我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当然也因为读得确实不多。于是搜罗想想，就列了下，回复：
1. 最喜欢的社会学专著
Abbott, Andrew. 2001. Time Matters.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这本书的理论结论，我不满意，但却是最完整集合了我的学术蓝图的一本书
(1) meta-theory (e.g. temporality and general linear reality)
(2) sociological practices (e.g. reviews on some pieces on ASR)
(3) history of sociology (e.g. association vs. causality in American sociology)
(4) sociological method (e.g. “casing” rather “case” studies)
即使如Stinchcombe的著作，也只能包括（2）和（4）和少部分（1）。即使如Parsons的名著，也无法包括（2）（3）（4），更不用提同校任教的William Sewell，也在(4)上极为薄弱，倒是会有（3），只是换成了历史学的学科史。
熟悉科学哲学研究会了解，科学哲学到了Thomas Kuhn的《科学革命的结构》，没有科学史的科学哲学，就是空洞苍白的。进一步，如今的科学哲学开始大量讨论 科学实践/科学实验（如Nancy Cartwright）。科学哲学界自己也在探索如何更加整合起来。
这样的视野，也一直让我思考：社会学界也需要类似的联结科学哲学、科学史、科学实践。更何况，我一直热衷于社会学史！不过，这不仅在社会学里难得要死，在科学哲学界也难得要死。
即使20世纪之交的科学哲学家，还有些是从数学家/物理学家转到科学哲学家（如爱丁顿），但其实即使到了库恩时代、哪怕Roy Bhaskar时代，大量的科学实践、科学史的案例，仍然是物理学、化学，连生物学都少，更不用提信息科学了。所以，作为理论物理学家、也作为科学哲学家的Mario Bunge，才会把自己的传记命名为：
Between Two Worlds：Memoirs of a Philosopher-Scientist
转过来说，做社会理论的（如同科学哲学），又有多少能在方法上有贡献、至少看得懂量化发展、定性发展的一些设计巧思和研究者所思所想呢？
2. 最喜欢的论文
Sewell, William H. Jr. 1992. “A Theory of Structure: Duality, Agency, and Transformation.”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98(1):1–29.
这篇文章在理论上算上20世纪90年代作品里的必读的了。但我主要是喜欢这篇的论证，一直是我学习的楷模：从内在批判到理论综合。
专注于内在批判，就变成了考证，哪怕是旁征博引地考证；
专注到理论综合，不容陷到他人的细节了。
更重要的是，不管站在内在批判还是理论综合上，都是在学院文本里说话，但这篇文章却其实只是更在于：for / beyond 常识。比如他提出的结构理论的几个”公理"。这样深陷学院论证又跳到常人世界，才叫厉害。
口试老师呢？
在问我之时，他先说了自己想法：
最喜欢的专著：
Archer, Margaret Scotford. 1995. Realist Social Theory: The Morphogenetic Approach. Cambridge :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最喜欢的论文：
Porpora’s "Cultural rules and material relations." Sociological theory (1993): 212-229.
我非常惊讶：你热爱的是anti-realism，为什么会说自己最喜欢的是两位批判实在论者(critial realist）？
他回信解释说：
“我理应解释一下原因。
对比来看：建构论或反实在论者没有写出过，像Archer这样的优秀的作品。”
至于Porpora，作为强烈的实在论者，其作品却能看出深刻的anti-realism的意涵。
我尊重我的对手。”
我从未想过，原来回答这样一个类似地“考研面试”的问题，原来有这样的反方向的出发。
或许，这就是学徒和学者的区别吧。
访谈|国际社会学会首位女会长M.Archer ：我的社会理论三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