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能否成为“放大版以色列”？——“前哨文明”的机遇与困境 （三） ｜ 圣地三十年手记

独角兽导读

《圣地三十年手记》是张平教授的散文作品集。最初是《圣地八年手记》，后来是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三十年。

结合在以色列长年生活经历和学术研究，《圣地手记》（简称）贡献了了解以色列及犹太人世界的既有理性深度又有文化趣味的不二选择。

作品集分七个部分：人物记、风土记、政情记、战火记、问学记、智慧记、顿悟记。未来，将在“平行逻辑”公众号，陆续发表。集子还未出版，能抢先阅读者，不可谓不是一种福利。

乌克兰能否成为“放大版以色列”？

——“前哨文明”的机遇与困境 （三） 

「以色列虎刺怕」

1/ 乌克兰能否成为“放大版以色列”？——“前哨文明”的机遇与困境 （一） 

2/ 乌克兰能否成为“放大版以色列”？——“前哨文明”的机遇与困境 （二）

第

3

则

- 以色列虎刺怕 -

很少有人知道，威震遐迩的以色列空军，是一个走私犯一手建立起来的。

这位“以色列空军之父”名叫阿道夫·威廉·史威默，1917年出生于纽约一个东欧犹太移民家庭。因为二战以后“阿道夫”变得臭名远扬，所以改名阿尔·史威默。战前他是美国航空工程师，战争中随其所服务的TWA一起加入美军。

以色列独立战争爆发前夕，史威默找到哈加纳在美国的代表，提出使用自己的航空技术帮助运送犹太难民，但以色列此时正急于搜求战斗机，组建自己的空军，以确保在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中立于不败之地。当时二战刚刚结束，美国有大批的退役战机闲置无用，然而1947年11月，美国国务院对中东地区实施的武器禁运卡断了以色列的美国武器来源。因此，哈加纳的代表问史威默有没有办法帮以色列搞到战斗机。

尽管破坏武器禁运是个不小的罪名，然而史威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他成立了两家公司，雇用了一批航空业里的犹太人。他宣称要建立一家航空公司，从巴拿马空运肉牛去欧洲，四处搜购退役战机，然后把这些已经拆除武器系统的飞机重新武装起来，借道巴拿马和捷克，运往以色列。史威默一共往以色列运送了三十多架战机，在以色列从捷克购买两批主力战机之前，史威默走私的战机承担了主要的空战任务，并在阻挡埃及军队北进的战斗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除了战机以外，史威默还利用自己在空军中的关系联络了一批二战飞行员老兵赴以志愿参战，这些人后来成为以色列空军最初的中坚力量。

史威默的活动很快引起了FBI的注意，为逃避抓捕，他先后逃亡加拿大、以色列，直到1949年以色列独立战争结束才回美国领罪。1950年，史威默因向以色列走私战机而被判决有罪。虽然没有坐牢，但他被剥夺了很多公民权利。史威默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义之举，拒绝认罪，也拒绝请求宽恕。直到2001年克林顿总统将其特赦，他才算是解脱了戴罪之身。

有罪判决并未吓阻史威默走私战机的努力。当时美国有一批野马战机报废，以色列空军有意购买，被美国以武器禁运为理由拒绝。美国空军将这批战机卸去机翼，将机身切为两段，作为废品出售。史威默从废品商手里买下了这批战机残骸，在自己的飞机修配厂里将这批战机全部修复，然后再拆成部件，装箱运往以色列，报关单上写的是“灌溉设备”。

1951年，以色列总理本·古里安出访美国。在加州，本·古里安会见了史威默，正式邀请他移民以色列，创建独立的以色列航空工业。很快便在特拉维夫走马上任的史威默不负总理厚望，从创建一个简单的飞机检修厂开始，逐步升级打造出了一个出类拔萃的航空工业。当然，史威默管理了25年的以色列航空工业公司也很有鲜明的“史威默风格”。1969年，以色列因为报复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对以航客机的袭击，攻击了贝鲁特国际机场，炸毁了十几架阿拉伯国家的客、货机。此事引发了法国对以色列的武器禁运。当时美国的禁运尚未结束，以色列空军战机的主要来源是法国，其主力战机是法国达索公司的幻影3型战斗机。以色列空军在实战中发现了该型战机的很多问题，并提出了改进意见，在此基础上，达索公司计划为以色列专门生产幻影5型战机。禁运令一出，酝酿多年的制造计划搁浅。史威默立刻拿出当年走私美国战机的劲头，通过摩萨德偷来了幻影5型的技术图纸和资料，在没有达索公司授权的情况下自行制造幻影5型战机，且将其更名为惊雷A型战机（后正式命名为“鹰隼”）。到1973年赎罪日战争爆发时，以色列自行生产了50多架“鹰隼”战机，并在战争中表现良好，对稳定初期战局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史威默的故事，是一个典型的“以色列虎刺怕”的故事。

以色列独立战争期间被走私到以色列的B-17轰炸机。

图片来源：网络。

“以色列虎刺怕”是犹太传统“虎刺怕”的一个现代正面变种。（延展阅读：“虎刺怕”续谈）“以色列虎刺怕”针对的是僵化的体制和教条，强调人可以为正义的目的，用自己的创造性行动突破这些体制和教条的制约，即使为此触犯强权和法规亦在所不惜。“以色列虎刺怕”与“以色列创造力”密切相关，很多专家认为以色列空军的特点在其创造性而不在其技术水平，应该说有史威默这样的超级虎刺怕做鼻祖，以色列空军的“创造性”应该是不言而喻的。

“以色列虎刺怕”是“前哨文明”的基本生存技能。也就是说，没有“以色列虎刺怕”，“前哨文明”就无法生存。

“前哨文明”不是“派出文明”，它与“后方文明”之间没有直接的从属关系，也不听命于“后方文明”。作为文明对抗中的同一阵营，双方有很多共同利益，但也有很多冲突。“后方文明”自觉不自觉地会拿“前哨文明”当作棋子，不仅在提供支援方面精打细算，而且时常自以为有权利牺牲“前哨文明”的利益，以便解脱自己的困境，甚至以“前哨文明”为筹码，跟敌人做交易。这种“棋子地位”是前哨文明绝对不能接受的，因此双方之间时常发生龃龉乃至冲突。对于“前哨文明”来说，不拘泥于“后方文明”的指令和规范，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最有利的决定，不怕因此冒犯“后方文明”的权威、规则和价值观，是至关重要的生存手段。这也正是我们在史威默身上看到的精神：美国禁运就从美国走私，法国禁运就从法国偷运。既然没有武器我就无法生存，因此获取武器就是正义行为，至于如何获取，获取手段是否合法，都没那么重要了。

乌克兰有没有“以色列虎刺怕”的精神？

就武器援助而言，到目前为止，乌克兰的处境远比1948年的以色列好。以色列当年只有捷克一家得到了苏联的许可向以色列提供武器，今天的乌克兰身后则有一个以欧美为首的四十国集团的大力支援。因此，乌克兰在行动上至今没有多少类似“以色列虎刺怕”的表现，也没必要做这样的事情。不过，乌克兰，特别是其犹太总统泽连斯基，在言辞上的“虎刺怕”表现还是很明显的。乌克兰需要各国的支持，但泽连斯基在对各国发表讲话时并不客气，时常有批评言辞。对于德国法国这些有牺牲乌克兰利益倾向的国家则更是直接言词顶撞，甚至不惜制造不欢迎德国总统访问这样的外交事件。不过，嘴头上的“虎刺怕”是一回事，行动上是另一回事。以色列在言辞上很少“虎刺怕”，所有的“虎刺怕”都体现在行动上。乌克兰目前与西方处于蜜月期，比以色列幸运，然而“前哨文明”与“后方文明”的基本冲突是无法简单抹杀的，假以时日，乌克兰与西方的冲突即使不到以色列这种水平，也会严重伤害乌克兰的自身安全和利益，到时候乌克兰是否能有“以色列虎刺怕”的行动，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这个“扩大版以色列”是否货真价实。要知道，1967年六日战争之后，以色列的旅行团在欧洲也是会经常受到民众的自发夹道欢迎的，跟今天各国反对以色列的时尚南辕北辙。乌克兰目前正受到西方超越寻常的热爱，但这种热爱不会长期持续下去；一旦这种热爱淡化或者消失，乌克兰是否做好了准备？这仍然是一个问题。

以色列生产的“鹰隼”战机。图片来源：网络。

1967年六日战争爆发前，以色列共产党领导人尤辛斯基会见苏联驻以色列大使，希望苏联能出面节制阿拉伯各国，以避免全面战争的爆发。苏联大使听完他的话，一脸不屑地说：“以色列不敢开战，因为美国没给你们开绿灯。”

尤辛斯基说：“大使先生，您在以色列呆了这么久，难道就不知道？我们以色列人是会闯红灯的！”

乌克兰人闯红灯吗？

张平 2022年7月5日星期四 于特拉维夫

文内配图仅展现摄影艺术，与本文内容无关

延展阅读：

和张平一起，探寻以色列文化

关注“平行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