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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 | 温铁军:乡村建设与县域经济

温铁军 国仁乡建 2024-01-13

【视频】温铁军:乡村建设与县域经济

本文为1月16日,温铁军老师在“清华-58同镇县域劳动力调查”报告发布会暨后疫情时代的县域社会、经济与民生论坛的主旨演讲视频及文字实录。根据录制视频整理,未经讲者审定。


文字实录


我想向大家介绍两个观点。第一,我们进入工业化早期的县、镇、村三级综合发展的经验;第二,当前在新的发展时期,新发展格局中的县域经济重构。


第一个观点是想提醒一下,其实在中国进入以工业化为主的所谓近代化历史的过程中,一开始当从早期的洋务运动富国强兵为发展目标的工业化被1894年甲午战争所打断以后,中国进入到官商合办的工业化,叫做以实业救国为导向的官商合办。从这个时候开始,当有民间资本与官方资本来联合开展工业化的时候,所谓区域经济,特别是县以下的区域经济问题,就已经是一个很重要的研究领域或者实践领域了。总书记在2020年去南通看张謇的纪念馆,给了很高的评价。张謇其实就是中国近代史上县域综合在地化发展的一个重要代表人物,他同时也是中国工业化从早期的官办的洋务运动向官商合办的,所谓民间资本进入这个阶段上很重要的代表人物。大家知道,1894年甲午战争之后,张謇有感于国耻于1895年提出要创办大生集团,1896年大生集团正式成立,就是在南通县。张謇当时在南通开展的,就是我们今天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那些概念,比如说在地化、县域综合发展等等,这些其实都是1896年创办的大生集团在南通所谓工业化发展过程中实践的经验,只不过在历史上,没有对它做这样的归纳和概括。全球化,大家知道叫 Globalization,那另外一面,是Localization ,在地化。那大家也都知道,全球化其实很大程度上是西方在资本主义历史的发展中,进入到金融资本阶段,开始出现以金融资本追求流动性获利为内涵的金融全球化运动。而在西方的资本主义历史产业资本阶段,它的产业资本是在国化的或者也可以叫做在地化,就是产业资本并不是像金融资本那样追求全球流动,以资本化全球的资源和市场来获得利益的,所以产业资本最初应该说是以国家为单位形成的。那中国的产业资本,因为中国是个很大的国家,所以它在最初以军事工业的发展为主要内容的时候,那个时候洋务运动是富国强兵的,所以它可以叫做在国化,但失败了。接着形成的官商合办的民用工业,主要是在地化的。而张謇最初的在地化的发展,就是以南通一县为区域,整合县内资源形成一二三产融合的县域经济。

 

所以当我们今天在讲一二三产融合、重构县域经济等等这些提法的时候,应该注意,历史上就有这样的实践,那他不仅是发展的一二三产融合而且是社会组织、文化教育各种社会事业同步发展的。比如,张謇为了发展农业,他去组织农会开展垦牧,用第一产业的产出来支撑第二产业。我们后来讲的乡镇企业的发展,其实早在张謇那个时代,就已经有雏形,它叫做厂纱户织,也就是说工厂把棉花收进来纺成纱,然后公司加农户,因为江南那一带农民的纺织能力很强,所以工厂提供纱作为原料,由农民的户来完成织布,叫厂纱户织。他的整个社会事业的发展,极大地支撑了大生集团的发展,所以这其实是一个融合的过程,而不是一个资本与社会对立的过程。这一点,我们今天谈县域经济的时候应予以高度重视,从县往下,我们知道这次中央五中全会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表述,就是强调了乡村建设行动,在历史上 它是乡村建设运动,我们现在一般把“运动”这个概念政治化了,所以我们只讲行动,不讲运动。这次五中全会强调的乡村建设行动,其中提出了发展县域,同时要在发展规划上做到县和县域内的乡镇和村做统筹,要统筹规划、统一安排等等。这些乡村建设的历史经验,也值得我们在五中全会强调的乡村建设行动中予以重视。因为县域如果说以张謇为代表,那么 乡镇层次,我们叫镇域,应该以卢作孚为代表,也是被总书记高度评价,现在他仍然是有很多经验值得我们汲取的。他是在现在重庆的北碚区,当年是北碚镇,它是以北碚为经济发展的主要地域,把镇内的各种资源整合,推动了综合性的在地化的发展。那如果说村,大家注意,村这一级是谁呢,福建长乐县的那个营前村,是当时孙中山大元帅府的秘书,后来当了福建省国民党党部书记,这人叫黄展云,后来再当了国民党政府的福建省教育厅的厅长。他也是辞官不做,去当了营前村的(村长),把这个村叫模范村,他去当了村长,也是利用本地的区位优势发展一二三产融合,也是一个综合的在地化发展。

 

所以我们说,其实从中国进入近代史,进入所谓近代经济以来,我们的前辈在乡村建设中是有着县域、镇域、村域不同的区域发展的经验的,就是那些值得汲取、值得我们今天来对比来做研究的经验。这些是亟待着,尤其是像清华县域治理研究中心,我觉得亟待你们去发掘它。当然这些年我们的团队已经做了很多这方面的研究,当然主要是分析的怎么能够用区域的综合发展来支撑产业融合,形成城乡融合的可持续的包容性的发展,而不是按照一般的所谓产业化和资本化的方式去发展。这些,我觉得第一个观点,希望引起清华县域治理研究中心的老师们适当的注意。

 

那我想讲的第二观点,当前在我们新的发展时期,怎么来把县域经济看作是新格局的一个重要的内容,也希望大家在研究中适当的注意,比如我们刚才介绍的那个县域劳动力的调查,我觉得大概适当的在做数据的时候注意一下,可能就会有更为丰富的内容。比如我们知道现在沿海的,原来的这些县域经济或者是镇域经济、村域经济等等,正在发生结构性变化,所谓新格局和老格局的差别越来越明显。南方的这些沿海过去叫做三来一补的加工贸易型的外向型经济,正在出现这些外来投资,因为它是吃本地的劳动力租,吃本地的资源环境租的。所以一旦这些资源环境租、劳动力租吃不到,它们就要外流。所以现在大量的所谓三来一补型的外资企业正在流出去,其实这些外资早就内资化了,它不在本地,原因就是它并不带动本地的多产业的融合。所以这部分你们看,有些就业困难或者性别上的差异、年龄上的差异等等,很大程度上是这种几乎不产生利润,主要靠吃租的加工贸易型的外向型经济,开始大量外流,主要流到了和中国特色有点相近的越南特色的这种地方,比如越南、老挝、柬埔寨些可能接收的比较多,泰国、缅甸其次,类似像这些带来的,你们调查劳动力的结构变化,应该是一个重要原因。那些一般贸易型的,比如你们去看浙江,那它和福建、广东不一样,浙江的主要是一般贸易型的外向型经济,因为它的产业链大部分产业环节都是本地化的,因此是可以稳得住的。所以如果你们要做一个县域经济的比较研究,可以至少比较出加工贸易型的外向型经济和一般贸易的外向型经济之间的差别,产业更多的留在本地的,也就是在地化的和那些非本地化非在地化的这些差别。这样,我们在研究县域经济的时候,可能就会更清楚一点,但是这不是我今天要说的第二个观点,我只是提个醒。

 

第二个观点是讲所谓新格局重要的一个内涵,是我们自从这次疫情造成全球化危机以来,尤其是在美国为首挑起对中国的贸易战、科技战、金融战,下一步很可能是环境战等等,各种各样的去中国化的这些所谓排斥。在这个过程中,中央强调底线思维,同时提出要调整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双循环战略。而在此之前,大家知道我们外向型经济以加入国际大循环为主体已经坚持大约有20年左右的时间了,现在调整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其中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怎么能够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两山理论落实到县域经济为基本载体的生态经济的发展过程中。所谓一二三产业融合,和过去的提法不一样,我们过去往往是讲产业,是单一产业的,一般大家说做产业结构研究的人恐怕不太主张跨业态,而现在一二三产融合,主要是对原有的那个产业的业态提出的改进建议,但更为重要的,真正能够让县域经济发挥作用的,很大程度上是如何把山水田林湖草乃至冰天雪地,乃至于各种滩涂、沙等等这些所有的生态空间资源,纳入到新经济的发展,特别是新的生态经济的发展的考量之中。那这些,我们把它叫做两山理论之下生产力要素的结构性扩展,而这一切往往是可以以县域为单位的,因为县这一级应该是空间生态资源的管理开发主体部门最全的这一级,到乡镇这一级就没有了,到村这一级更是没有。所以我们的空间生态资源——山水田林湖草,它的产权特点是以村级的地缘关系为产权边界的,因此村这一级以三变改革来重构新型集体经济,行使对空间生态资源管理开发的权限,以此来推动农村一二三产融合,这应该是一个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发展方针的重要载体。但是村这一级,生态资源的地缘边界是和村级是重合的,也就是说村级的地缘边界就是空间生态资源的产权边界,尽管这个是重合的,有利于三变改革,但是村级缺乏现代经济的融资能力,我们很难让村这一级把它占用的空间生态资源推进到价值化的演变过程中,尤其是现在几乎所有金融机构的经营行为都是以防范风险,也就说风险防控,作为它的最大约束。在这种情况下,空间生态资源的非标化和整体性就导致它很难直接和最现代的部门——金融部门直接结合。于是乎那就得是以县为单位,只有县这一级,大家也都知道,各个商业银行基本上是把他们的分支机构支行设在县这一级的,往下再延伸的很少,那也就是说县这一级是金融供给侧改革与农业供给侧改革有机整合到一起,推进供给侧改革的一个重要节点,县域是个节点,所以我们一向主张就是如果我们只看重农村的三变改革,无论我们怎么改,他的出路都不是很清楚的,只有在县这一级层次上把金融供给侧和农业供给侧这两大供给侧改革结合在一起,我们才有可能真正推进县域经济的综合发展。

 

所以新时期的新格局,县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这个节点就在于它能够有效地把两大供给侧改革结合在一起。所以我们现在在各地正在开展实验,已经有一批县域经济的综合改革纳入到我们现在推进的实验范围了,然后我们把证券市场的一级市场的运作机制引入到三变改革之中,再以农村激活了的生态资源转化成的资产来对县这一级的平台公司做股,然后以县级的平台公司所形成的资产总量来对应各个金融机构,这样同时在各个金融机构之外,由财政、农担、保险这三家联手形成一个把县域金融风险做最小化处置的这么一个嵌入型的风险控制机制,以它来对接三变改革所形成的村域的空间生态资源的开发。用这套县域内的两大供给侧改革所形成的机制创新来推进县域经济的综合发展。当然很大程度上也是借鉴了早期张謇100多年前的经验,因为他当时就是大生集团,不仅要发展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他同时也发展物流仓储、金融、保险等等,所以他能够在南通变成一个综合的县域经济发展,并且是包容性的可持续发展的典型,以他一己之力维持南通30年的发展,这已经是善莫大焉了。

 

所以我们说借鉴以前乡建先贤,特别是社会企业家张謇、卢作孚、黄展云他们的经验,来看我们今天的综合发展,我们说的这二者可以跨时空来对话,我们用这套县域经济综合发展的设计来支撑中国向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双循环战略的转型,支撑我们在全球化的挑战面前能够打造压舱石立于不败之地。

 

好了,我就说到这儿,谢谢大家。

 

(文字整理:兰英健 张镇宇;校对:口皓 李翠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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