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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融入城市,难以充分享受教育资源,流动儿童如何成为城市的孩子?他们在探索……

黄硕 王梦茜 光明社教育家 2024-01-16

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深入推进,大量农村儿童跟随父母向城市转移。从农村进入城市,他们需要适应陌生环境、面临各种变化、融入新的生活。同时,随着教育改革的不断深化,人民群众对优质教育需求日益增长,流动儿童义务教育政策虽在解决“有学上”的问题上取得了不小成效,但流动儿童仍面临“上好学”的难题。


再迁甚至多迁儿童的归属感、难以充分享有城市教育资源、家长教育理念和意识层面存在短板等,都成为当前流动儿童及其家庭面临的“教育尴尬”。


如何切实保障流动儿童这一群体的教育公平,给予他们优质的教育供给,化解流动儿童面临的“教育尴尬”?《教育家》采访了一些服务流动儿童的组织,有的为流动儿童开设图书馆,为他们提供一个长期稳定的阅读环境;有的探索农民工子女职业发展新路径,让流动儿童感受到自己的珍贵和力量;有的通过赋能志愿者,激活流动人口社区,为流动儿童可持续地提供教育活动和课程,帮助他们融入社区,提升他们的社会情感能力。


他们,也期待你的关注。


微澜图书馆:

为流动儿童提供长期稳定的阅读环境

文 | 本刊记者 黄硕

微澜图书馆的志愿者,除了做好一名称职的图书管理员,还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就是陪伴。他们都相信,自由、自主阅读对一个儿童的重要性;也相信,只有提供一个长期稳定的阅读环境,才能让孩子对阅读保持持续的热情,养成习惯,慢慢培养能力。




2019年初夏的一个清晨,微澜图书馆馆长细雄急匆匆赶到博文学校,头天夜里北京突降冰雹大雨,她一夜被惊醒了好几次。推开大门,细雄发现图书馆的屋顶被冰雹砸漏了,雨水淋湿了桌上的几十本图书。正收拾着,一个小男孩冲了进来,看到此情此景,就对细雄嚷道:“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这么好的书!”
细雄耐心地把事情缘由讲清楚,小男孩的情绪很快平缓了。细雄这才对他说:“我可不可以给你提个意见呢,你下次跟别人提意见的时候,可不可以先打个招呼?比如叫我一声‘阿姨’?”
一个平等的空间
小男孩叫映辰,是博文学校的一名学生。映辰是细雄在图书馆遇到的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孩子,他显得孤僻、敏感,容易情绪失控,后来他得到学校教师的允许,不用上课而待在图书馆。
博文学校位于北京市五环外,成立于2001年,招收无法去公立学校读书的来京务工人员子女。十几年来,学校接受各类机构的图书捐赠有一万多册,但图书室疏于打理,堆放着废旧的桌椅、沙发,书架与窗台上积有厚厚的灰尘,教师“从来不敢穿干净的衣服进来”。
2017年,公益组织“新公民计划”设立微澜图书馆项目,由新公民计划“捐人”,帮助民办随迁子女学校运营图书馆。作为志愿者,细雄和其他志愿者进入图书室,打扫卫生、重新规划室内布局,为图书贴签、挑选适合学生阅读的书籍上架……这个过程被志愿者称为“开荒”。
映辰很喜欢研究宇宙天文,微澜图书馆开馆之后,他经常泡在图书馆里。一天,一个小男孩冲进图书馆,气急败坏地喊道:“映辰!你还不回教室?老师跟校长说了,下学期不要你了!”
得知此事的细雄,给校长发了一条数百字的短信,希望为映辰提供帮助。校长向她解释了情况,映辰经常悄悄溜出课堂,学校老师很是担心他的安全。校长与细雄商量是否可以把这个孩子委托在图书馆:“如果你们可以和这个孩子多多沟通,我们是非常支持的,让他待在图书馆我们也比较放心。”细雄当即答应下来,从那以后,映辰在图书馆经常一待就是一下午。
同在图书馆,细雄便和映辰有了更多对话的机会,她常常在没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和映辰聊天:“你冲老师尖叫、伤害自己的时候,是不是想让老师停止批评你?”映辰说:“我是。”于是细雄便和他聊了许多与人沟通的方式技巧,要把自己心里想的事情告诉别人,不要让别人误会,“沟通”和“误解”成了他俩聊天的高频词汇。
改变悄然发生,在选择不上课去图书馆的时候,映辰会和任课教师打招呼,从图书馆回来晚了,也会向教师道歉。有一天,映辰兴冲冲地跑进图书馆,告诉细雄:“阿姨,我终于知道什么是沟通了!”还有一天,映辰的妈妈兴奋地告诉细雄,儿子对她说,终于有了好朋友。
图书馆有什么稀奇的
“我们相信,在开放的可能性中孕育着无限的希望。”在新公民计划总干事魏佳羽看来,图书馆是一个公共空间,志愿者和儿童处于相对平等的关系,这是选择以图书馆为切口介入流动儿童教育的重要原因。
新公民计划是成立较早的关注流动儿童议题的公益机构,在过去十多年间,致力于提升流动儿童的教育质量。这条路新公民计划走得很坎坷。先是复制希望小学的运营模式,与地方政府合作,资助营利性的民办随迁子女学校转型为非营利性学校。其后也探索过资助教师、孵化公益机构等多种途径,但效果均不理想。
微澜图书馆是较为成功的项目,新公民计划在全国累计运营了近60所图书馆,目前在运营中的有44所,服务对象大多是流动儿童。在北京累计运营了31所图书馆,2020年受疫情和拆迁诸多因素影响,9所图书馆被迫关闭。
在走访民办随迁子女学校时,新公民计划发现,学校拿不出足够的人力来运营一个正常的图书馆,很多学校有图书但尘封已久,或者根本没有图书。魏佳羽说:“微澜项目成立伊始,在民办随迁子女学校中,持续开放、孩子能借阅、有足够多好书的图书馆,几乎一个都没有。”
相比城市的孩子,流动儿童的父母忙于生计,没有多少时间陪伴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外出旅行,学校社会实践也少,所以读书成为孩子们了解世界的重要方式。
细雄发现,一些低年级孩子迷茫地站在书架前,不知道看什么书好。一个小男孩执着地说:“我要看《植物大战僵尸》,我就喜欢《植物大战僵尸》。”疫情复课后,志愿者们尝试进入一年级课堂,开设了绘本课。课程得到了孩子们的热烈欢迎,在以“幸福是什么”为主题的绘本课上,一个学生说:“幸福就是帮爸爸妈妈把包裹搬到大卡车上。”志愿者们会把和绘本课主题相关的绘本挑拣出来,以备孩子们下课后来挑选,当图书数量无法满足需求时,志愿者会推荐孩子们“看看其他绘本吧”。
在魏佳羽看来,微澜图书馆所做的事只是“从0到1”,学校应当给孩子提供阅读的机会,而一个稳定开放的图书馆自然会体现其应有的价值。
至于能带给孩子们多大改变,魏佳羽有着清醒的认识:“可能会影响一些孩子,但是影响谁,到什么程度,这是一个概率问题。”重要的是有没有,“当学生连看书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我们去谈各种教育理念就有点虚。”
流动与稳定
2020年秋季开学,博文学校两校区合并,细雄犹豫要不要在小黑板上写上“欢迎新来孩子”的话语,后来她庆幸自己并没有这么做。
2017年微澜入驻时,博文学校有808名学生,到2019年秋季学期,已经不足500人了。2020年秋季开学,两校合并,再加上周边学校陆续关停,也有部分学生转学而来,在校生人数不降反升,共有626名学生在学校就读。据博文学校的老师观察,学校本来不到500名学生中,流失学生超过200名,“如果不是两校合并,我们也很惨”。
北京市的民办随迁子女学校数量在逐年减少,疫情加速了这一过程,据新公民计划提供的数据显示,民办随迁子女学校从2019年的92所减少至2020年的74所,在校生人数从4.2万人减少至2.9万人。
“流动”对于流动儿童来说实在是不足为奇。学校的变迁、升学政策的压力、父母工作的变动等都可能是“流动”的原因。2020年秋季学期,博文学校一年级有120名左右学生,分成4个班级,而到六年级时就只剩一个班级,60名左右的学生了。“流走”的孩子有的转到其他民办随迁子女学校,更多的“流回”了家乡。
“流动”意味着必须适应新环境,在流动着的人生成长经历中,一个稳定开放的图书馆自然受到学生们的欢迎和喜爱。新学期开始,图书馆里来了很多“新面孔”,细雄和志愿者们给他们都办了借阅卡,没事的时候和孩子们聊聊天,图书馆里总能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细雄还记得一个非常调皮的男孩,经常来图书馆。“你以后要上大学吗?”小男孩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很认真地说道:“我要上的。”

实务学堂:

为流动儿童提供继续学习通道

本刊记者|王梦茜


普通人的“珍贵”体现在哪里?欧阳艳琴用5个字回答了这个问题——诚实、勇敢、爱,即忠于自己、勇于追求、爱自己所爱。“简单一点,‘珍贵’就是自己认为自己独特且珍贵。”




打工子弟学校学生“初中后”会流向哪里?北京大学宋映泉教授和他的团队曾对北京市1866名流动儿童进行了连续5年的跟踪调查并在2017年发布相关数据。其中显示,这一群体高中(含职业高中)阶段升学率不足40%,就业者中有2/3在低端服务业,有13%~21%的人处于无业状态。
实务学堂创始人欧阳艳琴希望,那60%原本不计划继续接受高中阶段教育的孩子,在成年之前,还能以其他方式继续学习,有更好的身心及技能准备,应对社会生存挑战。
“探索农民工子女职业发展新路径,为好的社会培养珍贵的普通人”,实务学堂就是背负着这样的使命和愿景诞生的。
绕过高考,他们向哪走
欧阳艳琴曾是一名留守儿童,读中学时父母前往广东东莞打工,她的弟弟也在东莞出生、长大。家庭的经历让她对这一群体有着天然的共情能力,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2015年,欧阳艳琴辞去记者工作,投身公益创业事业。最开始,她从儿童空间做起,希望为放学后的流动儿童提供一个安全的公共空间。
身处这一群体中,她逐渐察觉到进城务工家庭的需求演变。随着家长的收入慢慢增多,生活趋于稳定,越来越多人希望把孩子带在身边。“在一起”的需求得到满足后,家长会希望孩子能有学上,并尽己所能让孩子接受尽可能好的教育。
现实中受制于政策等诸多因素,流动儿童很难接受优质的学校教育,而应试教育又像一座独木桥,这群孩子很容易在这条路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于是,欧阳艳琴开始探索一条绕过高考的路。
2018年春天,实务学堂在北京正式成立,招生对象是15~18岁的农民工子女,虽然他们已经放弃接受高中阶段教育,但依然向往成为更好的自己。
实务学堂探索基于全人教育的职业教育,为这些孩子提供学习机会和支持系统,让他们在这里自由探索职业发展的方向,并得到同伴与师长们的鼓励、支持和陪伴,建立起积极的自我评价,找到自己的目标并为之努力。
来到学堂的孩子,有的打过架,有的打过工,他们通常对自我的评价较低、沟通与表达能力较弱、对未来缺少规划。
“但我们相信许多能力、品质都是可以发展的。我们努力创设鼓励学生成长、发展的环境,用发展的眼光评价学生,也鼓励学生用发展的眼光看待自己。”
有一个孩子,从小缺少父母的陪伴,在初中和小学打过群架,没读完初中就辍学了,在外“游荡”了一年多。他在灯工玻璃创作课上担任助教,很多学生觉得拉丝工艺很难,做到一半就放弃,他却说:“作为助教,新一代‘拉丝大王’,我是不会放弃的!”有个女孩,初一时选择带着化妆品和手机辍学,在东莞打工被拖欠工资。在学堂的年会上演讲时,她说:“我以前很爱玩,天天不着家,现在在学堂待得乖乖的;我以前很懒,什么都不会做,可是我现在却做成了一个项目……变化真大,看着现在的自己,我觉得很满意。”实务学堂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避风港,一个安全而温暖的环境,缺少自信和安全感的孩子们,在这里学习表达,得到鼓励,逐渐打开自己,变得越来越开放、乐观,并逐渐开始思考要如何过好自己的生活。
实务学堂汇聚了一大批有同样理想的志愿者老师,其中有大学教授、企业CEO、程序员、设计师、科学家、艺术家、记者,等等。每学期有20余名老师,以每周1节以上的频率,为学生们开设一门完整的课程。目前,实务学堂开设了两个专业方向——计算机编程和平面设计,除了职业技能训练,还开设阅读、写作、心理、人文、体育等基础课程。
因为初到学堂的学生,在早期发展和基础教育阶段,缺少基本的听说读写训练,无法很好地吸收专业课程内容。“我们要给学生搭建学习的‘脚手架’,就不得不直面这些薄弱部分,投入师资和课时,提高学生的基础能力。”因此实务学堂三年的学制中包含了半年的预科学段,这是一个适应和探索的过程,帮助孩子形成良好的学习与生活的态度、习惯、方法和基础能力。每个孩子的知识基础不一样,性格特点不一样,各自的经历也都不同,欧阳艳琴要做的,是回应每个学生的知识基础和心理需求,打通学生从学习意愿到行动层面的路径与机制。
此外,针对这群孩子更善于“做中学”的特点,实务学堂争取了一些项目,培养学生沟通、表达、写作、执行等能力。例如,实务学堂已连续两年承接广汽本田“梦想童行”交通安全教育项目,2020年是前往云南蒙自市周边的乡村小学授课。在两位导师的带领下,学生们要负责项目管理、培训安全讲师、联系合作学校、准备教学物资、摄影摄像等工作。
为了获得该项目的安全讲师资格,学生们经历了22场试讲活动、反复修改教案、熬夜准备课程内容。最终,5名讲师圆满完成安全宣讲工作,当地的小学生们将他们包围起来,捧着本子和笔让他们签名。
“找到喜欢的事情并且投入全部热情去做,与世界保持良好的关系,能得到他人的关心、鼓励和期待,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来说,可能是最重要的事。”欧阳艳琴说。
普通人的“珍贵”
2020年下半年,实务学堂因疫情原因整体搬迁至广州,落地帽峰山北麓。这里有流水、有竹林、有绿茵,这里留下了许多珍贵的记忆。
学堂的生活老师刘露在离开学堂赴日本工作前,决定在学堂完成她的婚礼。婚礼在群山环绕的草坪上举行,所有师生都参与了婚礼的筹备。为了搭建一个简单又有心意的舞台,欧阳艳琴带着学生们上山砍了几根竹子,做舞台背景架。他们还砍了藤条、买了鲜花,装扮现场。婚礼当天,蓝天白云,丽日和风,新人的亲友从老家湖南赶来,学堂的许多志愿老师从北京赶来参加婚礼。婚礼开场,学生们为新人献上合唱——粤语歌曲《雪中情》,自从学堂这学期有了合唱课后,大家就一直在练习这首曲子。
婚礼前一周,欧阳艳琴给学生们上了一堂主题为“爱”的户外写作课,让他们在日常生活的场地里找到能让自己感受到爱的元素,用画画或文字的方式表达出来。
有个孩子找到两块红色石头,他写道“:两块石头天生就是一个整体。那我们呢?是不是也是一个整体,从天而降后分开,经历了磨炼,再次相逢。”有个孩子看着伙伴们的飞盘比赛,说“:爱是互相信任,当一个人将飞盘飞向另一个人时,他们相信着对方。”欧阳艳琴将操场边的树屋画在纸上,写道:爱啊!是我们的房子,我们因此不做地球上孤独的孩子。”婚礼当天,孩子们用这些字画,做成一个小小的展览,送给刘露。
这场充满“爱”的婚礼和这堂以“爱”为题的写作课,让师生们从中获得了许多感动与力量,也是学堂办学理念的真实体现。“我们很重视关系,即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比如学生彼此间的支持、学生和老师的互相支持。当人与人之间紧密相连,我们的社会才更有力量。”在彼此的连接之下,欧阳艳琴也希望每个学生知道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有创造性、影响力的积极的个体。
珍贵的普通人是什么样的?面对这个问题,欧阳艳琴讲述了刘露的蜕变故事。“刘露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高中辍学,打过工,刚来学堂时很胆小,连自我介绍都说不出口,收手机时学生要是不愿意交,她会难受到掉眼泪。但她又是一个勇敢、纯粹的人,作为学堂的生活老师,她做了很多事,搬家时她四五天搬完五卡车的东西。她有个去日本的小理想,然后就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工作签证。在婚礼现场,刘露做了一个非常棒的演讲,她镇定地把所有想表达的想法与情感都表达出来了。”
这样一个身边普通人的成长故事,让学生们感受到了一种力量——我虽然很普通,但是很有价值,我勇于追求梦想,我有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正如“培养珍贵的普通人”这一使命和愿景所传达出的意义。
在这样一个避风港,一群孩子正摇摇晃晃着,努力回到正轨。

广东省千禾社区公益基金会城市支教项目:赋能志愿者,为城中村流动儿童提供教育服务本刊记者|王梦茜

“我希望孩子们在社区里有地方可以去,父母加班的时候有人陪。”


“绘本治愈了我,我也希望有更多孩子能在阅读中获益。”


“我想让孩子们觉得广州不是冷冰冰的,是有温度的,希望他们在广州有归属感。”




城中村,是繁华都市霓虹下的点点星光。据2019年数据,广州市城镇建成区范围内共有272个城中村。这些城中村见证了外来务工人员在这座城市打拼奋斗的艰难历程,也见证了流动儿童在异乡无处安放的童年。
城中村里的流动儿童
因房租低廉,城中村成为大量外来务工人员的安身之所。杨俊雯是广州市凤凰街社工服务站的社工,她告诉记者,凤凰街道辖区内有成片的城中村及城边村。该街道常住人口是六万人左右,本地人口约有一万五千人,两者相减,即有近四万五千人都是来穗人员,随他们而来的是大量的流动儿童。
生活与工作都在城中村的杨俊雯经常能看见这样的场景:一群十几岁的男孩,或拿着手机在街上游走,蹭无线网络打游戏,或骑着共享单车到处穿梭,一辆辆电动车、摩托车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
“许多父母迫于生计,起早贪黑地外出干活,没法管孩子。而城中村的交通又没有市区管理得那么严格,孩子们在街上游走,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杨俊雯道。
梁海荣是广东省千禾社区公益基金会城市支教项目的负责人,居住在城中村里的他也经常目睹不少孩子处于“失管”的状态。“对于他们来说,安全与陪伴的基础需求是较为缺失的。再进一步,他们接受优质教育的需求也是较难得到满足的。”
梁海荣以校外教育为例进一步解释道:“图书馆、博物馆这类公共教育资源虽然是免费的,但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可以使用这些资源,也没有人教导过他们如何使用。所以很多的文化教育资源,他们其实享受不到。就更不用说那种收费的兴趣班,他们的家庭负担不起孩子发展兴趣爱好的需求。”
这背后折射出关于城市流动儿童的两大社会问题,一是社会融合问题,二是教育公平问题。城市支教项目是针对这两个问题发起的公益项目——通过为关注流动儿童成长与教育、有社会责任感、希望实现自己社会价值的志愿者赋能,支持其在珠三角流动人口社区开展儿童教育活动和课程,为流动儿童可持续地提供教育活动和课程,弥补流动儿童家庭陪伴不足,帮助他们融入社区,提升流动儿童社会情感能力,使之成为一个有行动力、有责任心、有幸福感的人。
“我们希望让每个流动儿童的内心温暖而有力量,希望整个社会能够以更平等的方式关注、接纳流动儿童,不要去标签化他们。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新广州人,与我们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梁海荣的同事何昕补充道。
从讲故事开始,社区有了家的温度
从2018年7月以来,共有1181位志愿者加入城市支教项目,他们经过培训后成为社区老师,利用周末或业余时间为城中村流动儿童及其家庭提供教育服务。值得一提的是,志愿者中,有超过一半的人是本就生活在城中村的来穗人员,他们被称为“社区妈妈(爸爸)”。
“我们为流动儿童服务,但并不是服务的提供者。我们每次举办活动都尤其重视对志愿者的培训,是希望流动人口社区的人们,能通过自身技能的培训或者意识的提升,更好地服务社区。这是一个赋能社区中的人,从而激活社区的过程。”何昕强调道。那么,如何赋能这些社区妈妈(爸爸)呢?城市支教项目2020年发起的橙汁书袋活动是一个很好的样板。
橙汁书袋活动的主要形式是:在流动人口集中的社区或社区周边招募志愿者,让他们组成志愿者小组,为他们配备橙汁书袋,通过线上线下培训、线上微课和经验分享,让志愿者们能够为自己和邻里的孩子们开展形式多样的故事会,用故事陪伴孩子成长。
基于社区妈妈(爸爸)的知识基础,项目方选择适合他们的定制化培训,给予他们更多的支持。一场活动通常以4个志愿者为一组进行筹办,在举办故事会前,他们会共读童书,分享各自对故事的理解,在实践中学习,在分享中学习。许多社区妈妈(爸爸)不仅完成了多场精彩的故事会,还自主探索了许多延展活动。“因为他们想为自己的社区做些有价值的事,这一过程中他们的主体性与使命感得以激发,他们与社区的连接愈加紧密。”梁海荣与记者分享了许多城中村里的“改变”故事。
思辰爸爸发现,很多流动儿童的社会交往能力会比同龄人弱一些,有些是小霸王类型,有些则性格孤僻,不愿和人说话。他希望参与城市支教,帮助这些孩子,后来却发现,最先帮助到的是自己的儿子。思辰小时候是个留守儿童,稍大一点后被父母带到城里,成为流动儿童。刚到广州时,思辰没有小伙伴,也不爱和人打交道。
“儿子跟我参加橙汁书袋活动,做我的小助手,认识了很多附近的小朋友。性格变得活泼开朗,表达能力也明显提升。”或许是因为看到了爸爸努力讲好故事的模样,或许是得到了他人善意的肯定,相对封闭的孩子慢慢打开内心,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
玉风是服装厂的缝纫女工,性格比较内向。她的女儿听过其他社区妈妈讲故事后,就鼓励她也报名。玉风在女儿的推动下加入志愿者团队,并成为橙汁书袋活动的小队长。于玉风而言,她踏出了改变自己的重要一步。这一步,让她走出了原先单调的生活与工作场景。当被孩子们围着,被一双双纯粹的眼睛注视着讲故事时,玉风看到了自己的价值,也让更多人看到了她的价值。
周蓉在广州打拼了近十六年,却总是有种在这里无法扎下根的感觉。2018年11月,她加入城市支教,参加的活动多了,周边几个城中村的孩子也都认识了她。有时周蓉走在街上,大老远就有孩子喊着“月亮姐姐”,向她打招呼。“孩子们的感情是最真诚的,那个时刻,我对这个社区产生了一种归属感。而且这么多社区妈妈在一块,有时候自己忙得顾不上孩子,大家都会互相帮忙,有一种熟人社区的感觉。”
梅子是住在城中村周边的本地人,她也会带着儿子一起去做志愿者。有一次,梅子分享了儿子的一篇日记。日记里写道:“感觉城中村挺脏乱差的,孩子们自己在臭水沟边玩,如果遇到了坏人,可就惨了。”这带给梁海荣很深的触动:“我能够看到这个项目的意义,就是让外地的孩子与本地的孩子,看到彼此的处境。这会在孩子的心中播下一些种子,这些种子以后可能成为他们行动的力量。”
凤凰街社工服务站是城市支教的合作机构之一,组织支教活动时,令杨俊雯尤为欣喜的一点是——“我发现我跟这些流动儿童很难建立关系,但我的孩子可以和他们玩在一起”。社工服务站所处的街道上有不少商户都是外地来穗家庭,“我一直很想邀请这些孩子们来参加活动,总是邀请不动。但当我的孩子在社工站的时候,他们就很喜欢过来玩”。
当家长们参与社区活动,为孩子们做出很好的示范时,当身边的人们都给予彼此善意,为社区贡献一份力量时,城中村里的孩子能够在这种环境中感受到安全感与归属感,从而打开自己,更好地融入社区,其社会情感能力也会有所提升。
“我们所关心的,不仅是人们通过活动能获得多少知识、认知多少事物;我们更在乎每一个人生命的意义,经由交流和互动所被看到、被需要的每一次机会。”梁海荣说。这些“被看到、被需要”的故事,犹如寒夜里的点点微光,终将汇聚成漫天星海,照亮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相关链接:

离开北京后,她辍学了——关注流动儿童的教育和生活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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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本文刊于《教育家》2020年1月刊第2期
作者 | 本刊记者 黄硕 王梦茜
设计 | 九月九
新媒体编辑 | 周彩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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